无运

　　男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许是从小吃得不太好，长得瘦瘦小小的还没有男人的腰高，堪堪到胯部的高度，轻易就能伸手把他的大腿抱住。

　　他手上拿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装的都是拌好的鸡饲料，人和鸡栏是差不多的高度，细小的手抓起一把混着烂菜叶的草籽从栏杆的缝隙中扔入，力气也不怎么大，鸡栏中的鸡全都围在一个地方争相啄食，时不时扑扇翅膀，蜂拥地向前堆挤。

　　男人见状从竹篮中抓起一把草籽洒向后方，连撒几次让部分鸡群跑向后方，免得鸡群为争食打起来而飞出鸡栏。

　　竹篮内放的鸡饲料本就不多，男孩已经往鸡栏里面撒了一些，又被男人抓了几把，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让男孩把鸡饲料都喂完，自己把地上的两捆柴搬往柴房。

　　男孩听话地将竹篮中的饲料都撒入鸡栏中，忙跑回屋内，竹篮都来不及放好便对屋内正在缝补衣物的女人喊道：“婶婶，叔叔回来了！”

　　“知道了，誉儿先把竹篮放好，再去洗手。”

　　女人温柔地应道，手上缝补的动作不停，补上最后一针将线结打好，翻看了衣袍上没有其他破损的地方后才把它叠好放在一边，起身等待去洗手的孩子。

　　洗干净手的男孩跑到妇人身旁，和她一起前往柴房。

　　他们家的柴房很大，几乎在开坯村居住的村民们建造的柴房都很大，不仅柴房他们还有另外用来储存其他东西的库房和一个用来存食物用的小地窖，里面满满地堆着多日收集起来的物资。

　　柴房内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放满了干柴，男人正将解开的干柴整齐地码放在柴堆上，男孩见状也上前捡起几根，学着大人的动作放在自己能够够到的地方。

　　两人都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也没有嫌弃孩子碍事，男人特意让出一点地方来让他放柴，妇人把柴房的门推开一点，让外面的光亮照入，柴房修建的时候没有建窗户，唯一的光亮来源就只有进出的门，他们几乎不会在这里点燃蜡烛或油灯，生怕一不小心就将整座柴房烧着，还连累库房和自己的家。

　　推开门的妇人先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没有在他身上看到明显的皮肉伤，仅有的伤痕也只是在挽起袖子的手臂上，一条不太明显的划痕，红红的一道，刮开了表皮露出一丝红色，是在山上砍柴时被树枝刮到的痕迹。

　　妇人稍松口气，和一大一小一起将地上的干柴捡起来码好，“今日还顺利吗？”

　　“都好。”男人简短地回答妇人的话，手上动作不停，不一会儿就整齐地码放好了一小排，“它们不会在正午出现，那里也不是它们的活动范围。”

　　因为时常需要囤积大量的物资，开坯村外出的男人都熟知安全出行的方法、时间和地点，面对妇人的担忧，也能没有遮掩地说出自己仅仅是因为不小心而被山中的尖利树枝划伤这点事实。

　　“那便好。”男人的表现坦然，没有任何遮掩的现象，妇人这才真正相信他的说辞地放下心来，她总担心丈夫对她有所隐瞒，若是一不小心被外面的东西所伤，轻伤只是受些苦，重伤则要告诉村里的所有人——一起帮忙准备后事，等人死亡后葬在统一的墓地之中。

　　年纪还小的男孩挺不懂大人口中所说的“东西”是什么，不过从小到大太大就知道不能随便出村、要听大人的话，晚上也不能够随便乱跑，甚至天还没亮或天色刚暗的时候就要乖乖待在家里，在他的认知中，除非有着炙热的太阳照耀，其余时候屋外都是危险的。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高挂天空，是能够安全外出的日子，所以他才主动向婶婶提出要帮忙喂鸡，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顾鸻三人站在柴房角落看着眼前的三人整理柴堆，他们的活动范围随着男人的变化而变化，距离不太远，也足以让他们看清楚三人居住的地方。

　　正如刚跟着男人进村时看到的一样，开坯村每家每户的驻地都相当大，男人家像是二进院，内里的规格却和寻常的二进院不大一样，原本从宅门进入再进垂花门才到达主人居住的地方，这里的却是甫一进入宅门就有一片小小的前院，前院后就是正房，两旁分别是东西两厢房，本应是庭院和正房厢房的地方则被改成了一大片种植种植地，用来种植一些生长周期短且易种植的蔬菜。

　　蔬菜田外还有两棵果树，上头已经结了一颗颗青绿果实，只有一节小尾指大，距离成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房子外不远处建有独立的柴房和库房，开坯村所有村民的柴房和库房都没有上锁，甚至连门都不关就大刺刺地敞开，丝毫不怕内里的东西会被人偷去。

　　库房旁则是一个面积不大的鸡栏，喂养着七八只鸡，房子的另一边另有猪圈和牛圈，只有三头猪和一头牛，三头猪一大两小，身上不见肥膘反而瘦得几乎见骨，牛养来不作食物，而是耕田使用。

　　有牛的人家很少，整条村中也只有三户，这三头牛负责全村的田地，只有到老得不行的时候才会被宰杀。

　　三人很快将男人打回来的柴火整理好，顾鸻几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进入宅子中。

　　和外表看起来相当大、看起来并不贫穷的房屋不同，内里的家具和摆件十分简洁，随处可见的更多是普通劳作百姓所需要的物件，甚至有些清贫的感觉。

　　妇人方才在矮榻上缝补衣袍等待外出的男人，三人都还未用饭，男人回房将汗湿的衣服换下，妇人进入厨房把温在锅中的饭菜端出，男孩则跑去拿来碗筷，他们这时才吃上迟来的午饭。

　　他们的饭菜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一大碗稀饭和两小碟时蔬，堪堪能让三人勉强饱腹的份量。

　　三人吃饭时没有说话，顾鸻和江家兄妹在能够活动的范围内在宅中走动起来，这间宅子看似大内里已经有些破损，应是上一代传下来的，有的地方有一些修补的痕迹，也有已经破损还没来得及修复的。

　　前厅中的三人很快将饭菜吃完，男孩被打发回房间午睡，夫妻二人则收拾了碗筷，在清洗时聊起天来。

　　“誉儿已有五岁，我想是该送去蒙学。”男人对妇人说道，他们村中也有一座学堂，包揽了孩童的蒙学及更大一些的孩子的学习，在特意分隔开的室内，另有准备科举的书生。

　　开坯村虽然地方偏僻人数稀少，村里面却有过秀才，只是考了多年也没能中举，最终在村内开设学堂，负责教习村中的孩童读书认字，也辅导想要参加科举的村民。

　　“兄长也曾是秀才，誉儿是他的孩子该也不会差。”妇人同意丈夫的提议，甚至比丈夫想得更多，“誉儿现在已经学得简单的字，老秀才的学生太多，我听闻八郎也曾考过，只因写的文章不合考官心意才……”

　　未尽之言不必多说也能明白，妇人考虑道：“不若去请八郎，单独教习誉儿一人。”

　　“到也不是不可……”男人听了妻子的话显然心动，村里的人虽少，但老秀才一人需要教导的人可不少，若八郎真如妻子所说，请他当誉儿的先生单独教导效果更好，“我待会先去问问村长，若是村长同意再去找八郎。”

　　“也好，”妇人点点头，“下午便带些东西去找村长吧。”

　　誉儿是兄长的孩子，他们夫妻二人成亲后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兄嫂去世后便担任起抚养侄子的职责，耗子啊侄子听话懂事，又有和兄长一样的天赋，将来或许能够走上科举的路。

　　夫妻二人很快达成一致，将碗筷洗好后便去准备拜访村长的东西，大家虽是一族，有求于人礼不可少，妇人斟酌过后收拾出了带去村长家的东西，用绳子串好交给了男人。

　　男人提上东西前往村长家，三人得以跟着一起，一路上看到的村民没多少个，孩子也不多，村民们的住处又有着相当大的间隔，看起来显得更加人烟稀少。

　　村长家距离男人家不算太远，他敲响村长家的门，不一会儿就有人前来。

　　“是润郎啊。”前来开门的正好就是村长，不算年迈的老人行动间还算利索，让开一条路让男人进去，“怎的忽然就过来了？”

　　“有事想问问村长。”韩润侧身进入门内，村长家的结构和村民家一样，进入宅门后就是正屋，屋内的人听见声响冒出个头，见到韩润也打了招呼，“是润郎啊。”

　　见到来人，在屋内的村长儿子和儿媳妇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又倒了杯水过来，“这么热的天过来，先喝口水吧。”

　　韩润没有客气，客套的话也没有多说，喝了口水后立刻对村长道出前来的目的，“我听闻八郎曾差点考上秀才，不知村长可知此事？若是属实，我想请八郎来当誉儿的先生。”

　　“誉儿？”

　　跟着在厅中没有离开的村长儿媳妇听完韩润的话最先注意的不是差点成为秀才的八郎，而是韩润最后提到的名字，她记得韩润夫妻一直没有孩子，怎的突然要请先生，细细回想后才想起来有那么一回事。

　　“我想起来了，誉儿是你兄长的孩子，是叫韩光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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