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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臣弑君
义军的副帅,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回来了一场和谈。
海晟阁在皇城里,而皇城目前九门紧闭。
韩世源放话三日,那他三日就要破城。
六朝古都,坚壁高墙,攻城哪有那么容易?
或质疑、或戏谑,诸方势力举棋不定之间,甚至有人开始动起皇帝的注意,暗连皇城,预备骗出皇帝、劫了皇帝、护驾南幸。
而这一切的盘算,尽皆归了虚尘。
中平四十一年,徐时清联合禁军统领,献城以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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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时清大开九门,迎玄甲入城。
迄今为止北府展现出来的对局面的掌控力,众人有目共睹。
联军统领们都是识实务的,————谈!没说的,谁不和谈跟谁急。
何况韩世源要废立新帝,那就是要洗牌呀,弄不好还能分上这一杯羹。
来自各方势力的大小头目,纷纷现身海晟阁。
这其中,当然包括义军。
可今日,符国安没有来。
主动代替符国安前来的袁文没有进城,他带兵先找上了城外玄甲的驻地。
包伯言从他这里带着刘晨辉出去,结果只送回来一具尸首……
猛的扑上来就抱住他的家伙显然是过于激动了些,刘晨辉略显无措:“木头,没事的。”
青年安抚的拍着对方的后背。
“世源哥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所有人都乐见的熄平干戈的和谈,义军已经搭进去一条命的和谈,符国安没有到。
皇城西门,袁文喟然一叹:“统领很抗拒这次的和谈。”
同行的人摇着头:“这一路,他失去太多人了,符国安也是人。”
身侧的青年神色落寞,他清楚刘晨辉在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可袁文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故友至亲,第次远去,他已经好久没见对方笑过了。
终了,他郑重的搭上青年的双肩:“晨辉,我会在的。”
眼前的青年不由分说的抱住了他,刘晨辉大口呼着气,整个人不住的抽泣起来。
袁文略有无措反手抱回去。
“晨辉,是发生了什么了吗?”
眼前的青年摇着头,刘晨辉不应只缓缓道。
“木头,我不陪你了,我要去做一件大事。”
“什么都别问,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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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岁月里,袁文曾无数的回想过,如果那天,他坚持问下去的话。
他是不是就能拦下刘晨辉。
如果他放弃海晟阁的会谈,多跟上几步。
是不是就能发现,皇城西门毅然与他分道的青年,走的是九五禁城的方向。
紫禁皇城,明道大殿。
殿上的帝王正襟高坐,宫城已然为外兵所占据,空旷的大殿上,也就剩一君一臣而已。
“徐时清,可以给朕一个解释?”
“陛下已然猜的差不多了吧。”
“朕想听。”
徐时清摇头叹上口气,竟是在殿上席地坐下了:“臣的故事,讲与陛下吧。”
“臣在一伙土匪的抚养下长大。”
“臣深得那头目的赏识,也帮他们立下了不少功劳。”
“那土匪待臣极好,可臣最后杀了他。”
徐时清淡淡对上南面而坐的帝王的目光:“是他们先屠的臣的村子。”
“陛下知遇厚恩,臣无以为报。”
“可臣当年踏进王府,所图就只是您的性命而已。”
殿上的帝王眯起眼,神色复杂:“先生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今日?”
“那朕输的也不算冤了。”韩献摇头笑着:“五载光阴,只图一谋,您还真是够可怕啊。”
“麻烦陛下您别用这个称呼。”
上一个唤他先生的青年,向来是不怕他的。
徐时清不紧不慢的取出一柄匕首,锋刃闪过,鲜血横流。
“臣……与陛下……咳……不……相欠了……”
再后来,这个一手挑动天下乱局、操作韩献败亡的谋师,讽刺的以忠臣身份上了史书。
后世有人骂徐时清懦弱、有人骂徐时清昏暗,但却从未有人骂他不忠,因为他被明确记载为韩献一朝,唯一的一个殉节之臣。
大殿上徒增的尸骸很快被西府的士兵清了下去,王座上的帝王盯着空荡荡的大殿,久久不语。
曾经刘宪派来勤王之师,如今却成了弑君之刃。
西府的将领在等什么人,而现在,韩献看到这个人了。
手执利刃的青年剑履上殿,刘晨辉合上眼长吐一口气,毅然跨过了眼前的殿门。
御阶上的帝王不见慌乱。
“刘晨辉,你不该来。弑君这种事,千夫所指,你为什么要替他做?”
“千夫所指,我知道,可没关系——”眼前的青年阴恻恻笑着:“弑君,我不怕的。”
“你想他当皇帝?”韩献反是笑了。
“我只想杀你。能帮上世源哥也挺好的,历来改朝换代,这种脏活总是要有人干的,大不了我刘晨辉以死谢罪。”
“你怎知他不是在利用你?”韩献悠悠一叹:“成怀略要杀韩世源,韩世源要杀成怀略,朕本是帮着成军师去的,可结果呢?成怀略死了,他活着,死的是你的兄长。朝庭的谋主死了,义军的副帅死了,北府的军师死了,甚至你西府的继承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在获益。”
“获益……”刘晨辉浅浅低喃了口中二字,竟是低头笑了起来:“陛下可知现如今,族里都是怎么骂我的。托您的福,父亲的位置只剩我能接了。”
“论获益,谁有我多?”
殿下的青年颇为懊恼的挠了头。
刘晨辉笑着,不达眼底:“我哪是那块料?我就想当个将军来着,哥说打谁我就打谁。”
刘晨辉再度迎上韩献目光:“陛下,没人跟我说该怎么做了,我得自己做。”
“刘晨辉,这对你,对你西府,毫无好处。他骗着你来弑君,无非是想要你来背负这举世骂名。他韩世源正用着你刘家的命在谋利,你刘家,也不过只是他棋里的一枚子。”
“陛下,臣不喜欢以理论之。小叔说了,以理论之,我就是凶手。聪明人太多了,理也太多了。”
刘晨辉静静注视着殿上的帝王:“我不信。”
“要是这二十多年,他都是在逢场作戏的话。”
“被骗,我认了。”
青年踏在殿上,步履沉稳,不假迟疑。
中平四十一年十一月,刘晨辉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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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君,非是什么突发奇想。
这是他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情。
谁输谁赢,天下谁主,他不在乎,但他有所顾忌,他顾忌着父亲的看法。
可现在,没有了……
韩献敢作,那韩献就拿命来赔。
想想跟他当年提刀杀进韩尉的王府,也没什么不同,当年韩尉的是个王爷,如今的韩献是个皇帝罢了。
犹记得,那时的他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这种混事,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无所谓了,大不了,下去再抱着兄长哭一回,反正兄长总会原谅他的。
想到这的青年如释重负,刘晨辉打马出了皇宫,趁着这弑君的惊天大事传开之前,先去一趟海晟阁,也是不错。
他不放心袁文,很不放心。
天下乱局将起,他得想想办法,防止这块木头一不小心,就得把命搭进这场乱局。
眼前的骚乱打断了刘晨辉的思绪,尚书钱大人的府邸正冒着熊熊火光,大批的兵士于府门进进出出,妇女孩童的哭叫声不绝于耳。
以军纪严整著称的玄甲,竟在行抄掠之事。
不对,自进城起就油然而生的那股压抑与不安,骤然间越发强烈。
成怀略,报仇,这些都应该只是兴兵名头而已。
约法三章,秋毫无犯,这些政权交迭间最基础的事,这些他刘晨辉都懂的事,韩世源不懂吗?!
而眼下的九五皇城————满目疮痍。
似是想到什么的青年倒吸一口凉气。
刘晨辉一扬马鞭,径直奔海晟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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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晟阁前,刘晨辉被拦下了。
林胜非不卑不亢:“少将军,世子吩咐过,今日您不能进。”
刘晨辉意不在此:“世源哥人呢!!”
林胜非垂下首:“世子的行程,不会告诉卑职。”
“林胜非——”刘晨辉纵身而前,一把将人按至墙上:“我知道你知道。”
凑近林胜非耳边的青年将声音压的极低:“这个皇位,你也想世源哥来坐对吧?”
林胜非静静对上青年的视线:“以杀止杀,有何不可?”
“那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但凡世源哥有半点位及九五的心思,他可能放纵手下的官兵,干出这般蠢事嘛?!!”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狗屁的以杀止杀,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啊!!!”
声色俱厉的青年幕然扬声:“让我见世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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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晨辉终究还是进来了。
海晟阁,听石轩。
桌前的人点头示意他坐下。
“欠你一席,给你补上。”
刘晨辉没有去坐。
“世源哥……我从永安街一路过来,尸骸相藉……赵伯家糕饼铺没了牌匾就半挂在墙上,太子府被烧的只剩三根黑黢黢的柱子……京都本不是这个样子,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你想说什么?”
“世源哥——”青年小心翼翼的开口。
“这皇位,你来做吧。”
“只要你点头,我任你差遣,归捷军任你差遣。”
“世源哥,继续下去,北境也会万劫不复的,你真就半点都不在乎吗?收手吧,求你了,趁还来得及。”
“这很有意思,不是吗?”
“不对!不是!”眼前的青年幕然的高声驳斥:“人命不是玩物,杀人从来都是负担!”
“徐时淸讲韩献想换掉你,兄长也只是让我带人防着。什么事,只要涉及到皇帝,就是大事。换皇个帝已经满是变数,没有皇帝,整个天下都会大乱的!皇帝可以换,但不能没有皇帝!!”
“别提你哥。”
“是你先拿我哥当借口!!报仇,杀一人就够了,可你呢?!你在把四海九州都一并拉入战火!!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的野心!你自己为了寻刺激,要干出这般人神共愤的事来!”
扯着嗓子的青年声色俱厉:“你自己要去落个万世的骂名,別他娘的拽上我哥!!我兄长那是要入宗庙上史书的!”
眼前的北境世子久久不语,万世骂名,曾经确实是有人这么骂过他的。
韩世源神色微动。
“先下去吧,我会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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