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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
鹿双知道他是故意的,明明自己已经回来了,只需要简单跟玉皇贵妃客套几句,就能回无双殿的,可他偏偏要坐下来专心闲话。于是自己和向清明,也不得不留下来作陪。
玉皇贵妃和向清明自是什么都不知,何况他们本来就欲意与冠厘结联,这里头唯一如坐针毡的就是鹿双。
鹿双在心里头啐了冠厘好几口,又恨自己那天木鱼脑袋,莫名其妙着了玉皇贵妃的道,这才落到如今里外不是人的窘境,再转而看向滔滔不绝的冠厘,心里的苦闷郁结不发。
玉皇贵妃一心想给鹿双和向清明拉郎配,还愁不知道怎么跟冠厘开口呢,没想到今日冠厘就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
“前阵子明明听双儿说你出了远门去办差,一时半活儿回不来,今日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冠厘面不改色道:“差事办完,就回来了。”
玉皇贵妃点点头,又指指向清明,“聊了半天,都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母家的亲戚,向清明,刚双十有三,在两江总督郭邓文手底下当差,统战一千多水勇。”
冠厘把目光投向那个少年,见他起身给自己作了一个揖,便也赶紧站起来回礼:”奴才见过向总兵。”
“冠大人多礼了,晚辈不敢当。”向清明笑着说。
冠厘又坐下,继续气定神闲地喝茶,给足如玉说话的时间。如玉见他对向清明礼遇有加,心里不禁暗喜,趁势又说道:“他原是个学文的,江南水寇横行,他凭着一股子少年热血,才去了江南当了个武官。他娘每每写信与我,字里行间全是担忧。他家里就这一个男丁,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冠厘点点头,知道如玉是什么意思,“郭邓文与奴才有些交情,说实话,此公确实清廉正直,又有实干之才,在他手底下做事倒不失为一件幸事。只是如若家中老母担忧至此,可曾想过调任到京城来谋个官职?”
话一出口,一旁的鹿双安奈不住了,轻咳了一声。“向清明作战勇猛,与其让他在复杂的文人官场里蝇营狗苟,不如放他在广阔的水上大施拳脚呢。”
如玉笑笑递给鹿双一个硕大的苹果,“尝尝这个,富阳来的苹果,水多,还甜。”
鹿双讪笑着接过苹果,闷声不响地啃了起来。只听向清明也稳稳当当地说:“其实在那儿任职我都无所谓,在江南我就打水寇,如若真到了鹿城,想必也有法子干下去。只是鹿城官场关系错综复杂,如果要靠钻营调任过来,倒也大可不必。”
玉皇贵妃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忍不住在一旁连连点头。嘴里说着:“原本当然是要钻营的,你的运气好,结交了冠厘,这事儿就没这么难了。”
鹿双眼看他们就快把这事儿聊成了,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到这完全是自己引火烧身,引狼入室,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不叹还好,一叹没忍住太大声,把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招了来。
玉皇贵妃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打趣道:“清明要走了,你就这么舍得不?”
鹿双一惊,被自己的一口唾沫卡到嗓子眼,瞬间猛烈地咳嗽起来,冠厘赶忙俯过身子去给她拍背。鹿双这一串咳嗽来得汹涌无比,直咳到双眼通红流出泪来,才勉强停下来。
她又羞又恼,待到好一些了立马赌气一把抖掉背后的手。
冠厘见她真的恼了,便有所收敛,帮向清明调任到鹿城之事也不再继续往下提,而是冲玉皇贵妃行了一个礼,“公主身体恐有不适,奴才恳请早些服侍公主回去歇息。”
如玉虽然有些遗憾向清明谋官一事没有落停下来,但总算是把自己的意图传达给了冠厘,冠厘是个聪明人,接下去当会去给自己操办这件事。于是也就不强留他们了,只让向清明给鹿双和冠厘都好好行礼作别,就放了二人回去。
一踏进无双殿,鹿双就脚底抹油,打算不管不顾先躲一阵再说,刚跑了两步,身后就被一股力量拽住衣领,当即整个人打了个圈圈又被转了回来。
“公主去哪儿?”冠厘笑眯眯地问。
“自……自然是回屋休息……”鹿双讪讪地笑着,手指指了指里屋的方向。
“公主今天玩了一整日,肯定累了,奴婢服侍您先休息一会儿吧,歇够了再起来传晚膳。”一旁的绿萝浑然不知,一边将今日鹿双在街面上买的小玩意儿放下,一边说道。
“你出去。”
冠厘和鹿双顿时异口同声,鹿双还配合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
绿萝张开嘴愣在当下,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招来公主和冠总管异口同声的斥责。当下,眼睛就红了。可是鹿双现在没工夫安慰她,也解释不清楚,只好将错就错,接连挥挥手将她赶了出去。
绿萝一出去,她就后悔了。若是留着绿萝在这里,说话纵然是碍事,可也能救自己一命啊,冠厘当着绿萝的面,总不好发作吧。如今把她遣发走了,岂不是要自己独自面对冠厘的盛怒。
鹿双当即决定,破罐破摔。她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耷拉着嘴角也不自辩,只摆出一副任人处置的摸样看着冠厘。
冠厘气笑了,他双手插着腰,看看鹿双,还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公主就不打算跟奴才说点什么?”
“说什么。”鹿双撇撇嘴。
“哦。”冠厘点点头,说着就往外走。
鹿双愣了一下。就这样?这就,蒙混过关了?
她忍不住在后面喊了一句:”哎,你就这样走啦?”
冠厘回头,看着惊愕的鹿双,叹了口气又走回来。
“皇上的差事还没办完,所以要走。”
停了停,他说:“我以为你要被别人抢走了,急着回来抢人。这回是顶重要的差事,一定要回去办完才行。”
顶重要的差事,可是,没有你重要。
话音落了,却没听到对面的人有什么回应。冠厘当她还是觉得窘迫,不愿意说话,可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闹别扭,分明是眼睛红了一大圈,紧跟着珍珠大小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了。
鹿双一掉眼泪,冠厘就慌,根本顾不得去想这是不是这丫头的什么赖皮计策,赶紧伸出衣袖去擦拭眼泪,嘴里急忙说着:“莫哭莫哭,再有几日就办完了,就是今日不回来,明后日也回来了。”
他不说话还好,越说鹿双哭得越伤心了,起先还只是默默地流眼泪,后来就变成抽抽,到最后成了发声大哭。
冠厘觉得自己像捧了个烫手山芋,肯定不能丢掉,可放在手心里又不知她要怎么折腾自己。
“奴才还没哭呢,您倒先哭上了。您到是说说,为哪门子?”冠厘哭笑不得,一个劲儿地帮她拍打后背来顺气儿。
听了冠厘的话,鹿双一边自己个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喃喃:“是皇伯母把我骗去的……骗去的……没说是相看呢……我只当她是要拉拢你……在京师做官肯定比在地方当差强……呜呜呜呜呜……绿萝,绿萝知道她不告诉我……绿萝她气死我了……我说带他玩儿……我真的只当是要带他玩儿……话说出去了收不回来……我也没法……呜呜呜呜呜……”
鹿双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堆,冠厘笑着从她有限的成句的话里听出了端倪,缝缝补补把她的意思拼凑全了。
说完话,鹿双也哭得好些了,冠厘把她带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则一只手拉着鹿双的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另一只手给她抹眼泪。
“知道了,是玉皇贵妃把你召去的,其实是想让向清明做驸马,但没与你明说,以为你是懂的,你却不知其意,以公主的性子,向来带人宽厚热情,霍英年走了以后也没什么玩伴,只当他是个玩伴,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鹿双一边抹泪一边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担心,我想着反正向清明总要走的,只要我不点头,玉皇贵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都与向清明说明白了,他也是知道的。”鹿双揉揉通红的眼睛,一副委屈的样子。“我没想到你会赶回来,我不想让你这么累的。”
冠厘点点头,继续安抚着鹿双的后背。
“知道了。是我心急。他们说,那人少年英姿,相貌堂堂,是玉皇贵妃母家的亲眷,打起仗来勇猛睿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光这一条,已是奴才追赶不上的了。生儿育女,尽享天伦之乐,奴才给不了。”说到这儿,他停了停。
“奴才原想,就这样吧,公主到了这个年纪,相看驸马是势在必行,这样的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倘若公主真的相看上这个向清明了,奴才也是愿意的。”
听到这儿,鹿双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又问道:“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冠厘叹了口气,惨然一笑。
“我不甘心呐。我对公主的爱,不比旁人少半分,当了太监又不是我的错……”说到这儿,冠厘抬起头,罕见地红了眼睛,“若是哪天你真的有了别的心上人了,只与我说清楚,我认了。在那之前,即便你只是想玩玩,我也认了。”
鹿双呆呆地望着他,内心的翻涌犹如惊涛骇浪,在面上卷起一阵阵红白。
她一直只是情窦初开,情窦初开是难的,却也是最容易的。不经人事的少女,她若是心动起来,便只在一瞬之间。
动了,便是动了。
可情窦初开以后的事情,她没想过。她只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成为她阴暗、无聊的宫廷生活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与內侍相爱,危险,刺激,完完全全符合一个少女对爱情的神秘想象,更是刺激大脑的毒药,欲罢不能。
可自己的这份狂热能持续多久,未来的路要如何去走,她没想过。
日复一日她终要面对婚事,届时该怎么取舍,她没想过。
倘若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子嗣,晚年看着她人膝下成群,她该是如何五味杂陈,是否会后悔,她没想过。
有朝一日私情败露,面对天下人所指,她当真承受得住吗?
可是今日,她知道了,面前这个男人与她不同——倘若还能称得上是男人的话。
他清楚地丈量过自己这份爱意的浓度,也自己剖析得全然透彻,透彻到已经想好倘若对方先离开,他要如何。
他接受这段秘密的恋情里发生的一切,决定全力以赴,并绝不抱怨。
即使稚子如鹿双,也知道要做到这个地步,爱有多深。
她望着面前的男人,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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