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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物如斯
东方未明爬上去的时候,一人一龟正被冲向西北角落低处,眼角无意一瞥,一团交缠红墨轻飘飘涌上东南,他只觉后脊一阵发毛、还来不及呵一口气,便是变外生变!咕哝咕哝之声,这时水中怪响不由得东方未明不听,自己所处西北水面愈下,那头东南愈上……兀地弹出两物,来势如霆如电!!就是两颗小石子不由高手甩出也无这般飞速,何况其物大如米袋!!
不,不是米袋!
当然不是米袋,是一双事物比米袋还大!!
物至半空东方未明才看清楚,只是他这一看不禁双目圆睁,那次水中见过一条半身长的金鱼,事后想着已经后怕,而今开合利齿扑面而下之物,竖立着可与自己齐高,更成一双,它们口边粘须乱舞只如鞭子甩来,鱼口打开就要套上跪着的东方未明头颅!
时事危急,东方未明弹膝跃起脚踏列州,当下龟甲“崩”地一声浑厚不已、被渗入丝丝真气,自是由座上未明发出,此时他双脚使气上下流转,练武之人到了紧迫关头,本身蓄积着的功夫自然而然地使将出来,何况东方未明困此异地许久,必有许多想不到状况!
此时西北水面愈低、简直要碰到底下沙骨,而东南之高虽不能与之前滔天巨浪相比,却也惊人!对角线飞来的一双巨鱼怪鱼自空坠下噗噗拍打胸鳍,竟然两相靠近过来,相距不过肩宽,眼看那两口利齿离东方未明头顶不过一二尺,而那乱颤金须已有几根搭上他的肩头,饶是他这会儿如何避过,待会儿也会被缠带入水,那时还不也是葬身鱼腹?
却见东方未明左手送右,右手送左,脚下力气早已游遍全身送到手掌,这会迅雷不及掩耳中噼啪两声,“我叫你们嘴馋!”这两掌分明两掴,连须带唇打得它们各自咧向一边,牢牢记着并不是什么人都给你们欺负到头上的!
这左右开弓之后,东方未明左手倒撇带动左方压下来的巨鱼,右手反捺牵起右方压下来的巨鱼,那两尾怪鱼本身各有二百来斤,再加上凌空一掷之势更是非同小可。东方未明不以膂力见长,要他空手去提两条与自己一般身高的食人金鱼,任是双臂如何直举,那都是不可能的。此时东方未明实是借着顶头浪花的一掷之势,自己双手提劲两侧屈膝,再待弹起,足下被借去力道的玄武巨龟不禁一沉!
渊中之数,说变就变,眨眼起落易位风水轮流,玄武巨龟虽被东方未明踩了下去,但此时西方水涨、力从下打上,玄武四肢一撑龟甲一挺,又把这力道给东方未明送去!“来得好!!”心头一紧,上头人儿手掌稍加拨动却已使金鱼变了方向,那些原本圈住自己肩头的狰狞唇须无不被扯断,浑浊稠液顷刻染了双手双肩。东方未明这一拨一提、所引何处他心中早有主意,殊途同归,双手高并头顶,错拍而两边力道消弥,挣脱不及的巨鱼两头却撞在一起,便去试试谁的嘴齿再厉害些!噼啪两声好像骨头断了,一般厉害,一般厉害。
龟甲之上的东方未明,指间力道沿手三阳从手背到头,本是丝丝,而渐流渐聚,沿足三阳从头、背而下经足三里至足时候,那力道俨然成形,从足心沿三阴太溪、三阴交至腹,只在丹田轮转几会,便悄无声息散去,想是心觉危险已过。东方未明放眼看去,眼前两条六尺百斤巨鱼,粗须相互乱交,有不少打了死结,鱼嘴相吻扭曲变形,有棱角处无不挂着血液,眼里再无光泽,是死了。虽说天下武功无快不破,但力道运用得法,也可四两拨千斤、趋吉避凶。这时西面渐低、东面渐高;而顷北面渐高、南面渐低,终于四平如镜,不再起伏。
玄武巨龟载着东方未明游到水中央,爪蹼拨开许多浮冰,原来真有寒暖两流。手脚动处,圈圈涟漪之下有色异常,未明只道自己太累了眼睛昏花,待得定神看去,银芒闪闪,沉沉浮浮的那不是自己的四平棍吗?来不及想已经纵腿跳下直潜数尺,好在底下水流也甚安静,不再多花力气便把棍子取到手里。刚才被自己击毙的一双巨鱼此时被许多鱼子鱼孙抢着血肉,倒没有过来为难未明。方其生,即依其他生命为养;及其死,则还以养其他生命。东方未明心有戚戚,令自己毛骨悚然的一团红黑便是那一对巨鱼吧?无怪乎能把自己撞出水壁,而自己所以能败它们,也只是一时之巧,可不这会儿骨头便如散架一般!这时别说再来一双、就是只来一条自己也未必有力气周旋,赶紧上去了好!
虽是这么想,可是眼下又有异像,一线金光,细如彩线,哪里来的?东方未明从未潜至如此之深,水上的玄武巨龟本如碗口,再如杯口,这会儿小如指头,但他想到底下有变、抑或出口在前,也忘了上去打声招呼,只道快快出去才是!不知今宵几何,外头是什么变化,武当掌门解了毒么?少林方丈答应赴会么?曹姑娘找到了么?许多念头在未明脑海里打转,周身全忘冷暖夹逼,瞧他眼里精光摇湛、好似重见了蓝天绿草。
只是这道金线十分古怪,若隐若现,曲折如蛇,顺着它去、周遭更有怪力把自己推来挤去摆浮不定,而要抓在手里、东方未明试了几次却是如何也抓不着的,莫不是头上阳光折射下来?尽头云彩依旧压压沉沉,看一眼便觉窒息,哪能蒙光传彩……对了对了,是由底下透光出来了,这下子更肯定出口就在附近!!如此鼓励,东方未明只觉胸中真气十足,也不用上去换气了,脚踩在沙骨里头深深浅浅、找那金光尽头。
沿着这丝丝金光摸索到北壁,此处削壁干仞,金光一头注入不见。东方未明憋红着脸在此敲敲打打,声声沉闷,全无端倪。咳咳,气有不足,先上去吧?虽然心有不甘,然而快上快回也耽误不了多少,他拔起陷下去的双足,提着四平棍游将上来,原来这一路也有十丈之多。上来伏在龟甲上、回头还看得底下游弋金光,东方未明稍稍安心,那才敢多休息一会。
仔细想想,刚才自己在捉摸金光时候,西边是冷东边是热,泾渭分明。这次惊变之前自己对这深渊沸汤可说不怕了,惊变之后哪里来的冷流自己浑然不放在心上,这会儿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哪里来的冷流?
肯定是由外头注入的啦。此中沸汤年年岁岁燥热不可耐,世外居然有冷流侵入而不改其寒,东方未明揣摩这青城周遭地势,忽而灵光一闪:观佛台下三江汇流其水奇寒!遥记那次自己与古实兄弟为了寻那怪鲶鱼,他跳去水里实实冻瘦了一圈,可是那水倒灌进来?又记得自己扶古实兄弟进村后听各位老者讲起诸多鱼类,其中好似有一种“神鱼”,怎么说来的?“身长五寸宽有三寸,浑身闪亮如履黄金”,是了是了!!可不这青城坑渊里头的食人怪鱼?有一二条钻了出去,又恰好被人网住,看模样如此奇特非外头所有,故就叫神了!!
那么底下那道金光——东方未明心中细揣,一边冷一边热——莫非是经过滔天巨变坑中确实耗了不少沸水,故外头来水补充,渐渐地这会儿底下两股水的力量相当、所以中间挤出这一线来?左右摆动,这便是两边力道不匀的道理。想至这里心中欣喜若狂,把四平棍交与玄武巨龟叼着,自己呼哈大吸一口气又直直潜了下去,这次不再朝北面去,而是转了个弯在西壁摸索。
此时那道金光也更靠近西壁,东方未明心想终归是此中热水力量大了一点、把三江冷水逼了出去。西壁之前,靠近一寸冰凉一分,待得手摸上去,自有一股寒气浸入肺腑由脚底涌泉穴灌出,可让东方未明打了一个冷颤,真是不得了!出去之后还得沿这寒流游出多远,身子会不会冻坏,这时也不得多想了。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贴壁沙骨之中似有异象,东方未明眨眨眼,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他刨开一些骨头那图像才渐渐显露出来:一只长有三尺的巨眼,其中双瞳。
虽然没有口鼻等物,但一身骨相具乎面部,一身精神具乎两目,这么怔怔地俯视此物,饶是在水里,东方未明也觉脚下轻浮浑身汗毛倒竖,脑袋里东一段西一段好像翻着乱书:“仓颉四目”“舜两眸子”,又听说这般眼睛专视人间奸邪……东方未明心中嘀咕着,那我可不怕你了,我东方未明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若是商仲仁商仲智在此倒可以被你吓一吓。又看那瞳目外圆,其中似乎都没有嵌合、里头藏着机括可以旋转,假若一弄水涨,能不能把自己冲出坑口?或是水退把自己卷了出去?都好哇,胜过困在此处!!
此时东方未明紧张得咬住嘴唇,他正颤巍巍地把双手伸了过去,而下沙骨一软身子又陷了几许,一双腿正在里头挣扎……倏忽许多鱼仔从骨头堆里成群结伙窜逃上来、乱撞入怀,顷刻间东方未明觉得喉咙有些古怪,哇地吐出一条半指长的小红鱼时候,它们已经沙沙一片好像在水里吹开了红色的卷风。红光摇湛之中,玄武巨龟正排除万难往自己这边游过来,初是一黑点晃动,而后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绿,怎么回事?
低头,东方未明手贴上那西壁雕刻接而旋转,初还滑溜,后越来越紧,四周果有异变,轰轰声辨不清水进水出,只是越来越响,石壁上双瞳森森地盯着自己让人不敢回视,而拔起来的脚又陷没脚踝,纵是水底骨头多、却脆生生地吃不住力。东方未明弯腰时候好像有什么缠住小腿,低头看去,哪里来的金鞭?心头一窒,猛一转身,数尺之外那团红黑之色赫赫在目!!
跃了多少次龙门不得,才在额头砸下这样血与痛的教训?斑斓之下又有一双如珠鱼目大比桶口,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好像在掂量自己这身皮肉够上几口;
唇厚有半尺,深不可见齿,开合之间倏溜把自己刚才击杀的一条巨鱼吸进肚里,也有一把水流推了未明过去;
几根鱼须已经贪婪地摸上东方未明脸面胸脯,这鱼张着两片胸鳍,左右大如蒲扇严严实实遮住后头鱼长,让人无法估量,一丈?两丈?
饶是在水里,东方未明也感觉额头滑汗,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须有一个巨人,目如石壁上所刻三尺,舒展身子能撑天地,那才幸幸可以收拾此妖怪!!
“我要被吃了!!”东方未明满目都是那片污浊的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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