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汐缘三世同人改写

　　五月十三酉时。

　　虽未雨，却积云。仅是黄昏，天已沉沉。

　　九宸和灵汐到得缚灵渊谷地之时，两界兵将已集结就绪。

　　左首，三万山灵士卒严阵以待；右首，十万天宫兵将整装待发。限于地形，兵士们蜿蜒蔓列开来，宛若在缚灵渊山谷里写下一个‘八’字，一撇墨黑，一捺冰白。尊战神部署，天兵下缚灵渊对敌，山灵将士在外戍守。渊底狭窄，天兵以万人为一队，待令下渊。

　　九宸看了看左首战阵，对着昶亭和烈阳微微颔首。翎月遵前约未至；这里人马充足，不缺她一人之力，灵汐也不愿见她悲戚。灵汐的目光随着九宸，望到一身武服的昶亭，顿了一下才始认出。她对昶亭点了点头。只这一刻的停留，昶亭便捕捉到她眼里的哀伤。他不解；这一战，乃必胜之战啊。正欲再细看公主的眼神，她却已撇过头，望着她身边白衣银甲的战神。

　　战神的目光扫至右首阵营，天兵们的胸膛登时挺得更直了，眸中闪亮。天雷云风和四大战将在最前排肃然而立。除了云风，这一干天兵天将，均是一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神色。天宫不少兵士，前不久刚随战神平定西海乱局[1]，信心正胜，眼下见九宸英姿而至，心安而愈勇。

　　今日之战，与五万年前殊不相同。当年，魔门虽未开，但无支祁任魔君已久，在神界已有颇多魔兵；且他屡施狡计，分散天界兵力，诱天宫主将入魔，又适逢山灵内部乱局，诸多因素，占尽上风；虽最终败给九宸，被其封禁，却也是大大伤了神族的元气。而如今局势，却是神族占足了赢面儿：魔君始诞，又困于缚灵渊底方寸之地；天宫兵力集中，且与山灵合心齐力；万余年来天宫研制的醒神丹已极具御魔之效；九宸战神之神力，更是大胜往昔。唯一变数，便是那大开的魔门中涌出的魔兵；但缚灵渊底狭窄，十万天兵都须分队而入，自也无法容纳太多魔兵；只需排布得当，一切尽在掌握。

　　当然，这赢面儿，未算上神界要赔上的，战神九宸。

　　兵士们不明此节，虽均知凡战必有死伤，却还是振奋大于畏惧。大家均盼着一举灭了这新任魔君，将其喽啰属下尽数堵回魔界，永久封禁，然后班师庆功，大排筵宴。现如今，天宫战部的庆功宴，可远非几盘鲜果那么简单了，各色菜肴，层出不穷；前不久，开阳将军还许诺，这次回去给大家办个火锅宴。溯本追源，兵士们私下里都念着灵汐上神的好。

　　这里许多兵士，对灵汐上神只闻其名，未谋其面，均心怀好奇。无奈军法严明，也不敢伸头窥探。严阵之中，却有一处头脑耸动。九宸一眼扫过便察，却不做声，任她去吧。那人，便是曾经的佐官，如今扶云殿的大总管，十三仙子。她见神尊目光扫过，略缩了缩头，以为他未发现自己，暗自欣喜。灵汐只看着九宸，未察。

　　士气高昂，自是主将之所乐见。作为主将，九宸对部属所述局势，倒也绝非粉饰太平。此战，险是有的，备是要的，把握，也是足的。除掉魔君的把握，堵回魔兵的把握，还有，封上魔门以己之身镇入魔界的把握。

　　重任在肩，离愁伤恨皆等闲。

　　九宸看了看身旁的灵汐。灵汐微微顿首，和他并肩向谷内走去。紧随其后的是紫光方升所带一队天兵和烈阳旗下山灵将士。云风此番，唯一任务便是封门，无带队之责；他跟了过来，悄悄站在离灵汐不远的地方，暗暗护着她。

　　缚灵渊渊口，乌烟弥漫，黑雾升腾。看来，外边的动静，魔君已闻，已不再用那无谓幻术障眼。当然，也必是因为，十日已过，魔门大开，魔兵涌出，幻术难掩。

　　灵汐已能明显感到千眼阵所受冲撞。她却不慌不忙，从容走到渊口附近，盘膝坐下，检视阵法。

　　“九宸，你还是来了。你发现了？可惜，太晚了。” 魔君的声音从渊底传出，森森然充满得意和挑衅。他自是不知，渊底之事，十日之前九宸便已获悉，此番来，是带着万全的准备而来。晚么？两任战神合谋，时间，倒是正正好。

　　九宸不应，只关切地看着灵汐。

　　灵汐收功，微笑着对九宸道：“阵法无碍。”

　　紫光向着渊口狠狠瞪视了一眼，又看向九宸，等他示下。他得九宸指点，勤修隐术，颇有所成，一通百通，修为见长；他忠于天雷真君，知天雷顽疾，受惠于九宸而愈。几番事态下来，他的心中，对神尊，已是极为感佩。此一战，他存心要立上一功，期更得神尊青眼，境界突破，或也指日可待。

　　而眼下，他眼中的神尊，却是陌生之极。神尊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深深的眸中，明明透着光亮，却像无边暗夜，黑得没有尽头。紫光只看了他的眼睛一刻，便觉得被绝望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他连忙撇开眼，却迎头撞进了另一片暗夜，是灵汐上神的眼。他逃命似地扭开头，求助地望向方升，却见方升也正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

　　那两片暗夜各向前迈了两步，执手相望。

　　“我等你。我们，等你。”

　　“嗯。”

　　暗夜千里，一点星光起。

　　九宸不许灵汐下渊涉险。灵汐不舍，执意要陪他，与他并肩。他只得拿孩子作码，她终忍痛应了。

　　最后一眼。万语千言，执手凝眸间。

　　紧咬着牙根，九宸松脱了灵汐的手，背过身去，伫立渊口，看了看面前的紫光方升，又扫视着后面众人，目光在云风的泪眼上停留了一瞬，沉声道：“首队随我。余者候命。”

　　说着，纵身一跃，白衣银甲，转眼消逝。

　　首队天兵鱼贯入渊。烈阳带山灵兵士上前，在渊口团团围起。

　　云风走到灵汐身旁，扶住了苍白颤抖的她。

　　“灵汐，灵汐上神？” 却是含章的声音。他离得不远，见灵汐这样子，吓得不轻，怕她动了胎气，忙上前询问。

　　灵汐充耳不闻。

　　“云风上神，灵汐，她怎么了？” 含章又问云风。

　　云风苦笑不答。

　　含章纳罕。但职责在身，知云风在，灵汐无碍，便缓步退回本阵。

　　远处，昶亭视线未阻，对这边的一切看得清晰。方才只是疑惑，现下，心已揪得生疼。

　　这时，渊下刀兵术法之声渐烈。渊外众人屏息凝神，各司其位。

　　“九宸，未想你竟有备而来！是本君低估了你。” 魔君的声音混在厮杀之中，虽不甚清晰，却仍隐约可闻。“不过，你莫得意。看看你身侧吧，我魔界之门大开，万万魔兵出世。九宸，本君等着为你收尸！” 接着便是一阵猖狂的磔磔怪笑。

　　“魔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枉你在渊底许久，竟不解这地形么？” 是九宸的声音，清冽而轻蔑。他功力深厚，又有意稳定军心，此话附上神力，轻轻易易盖过刀兵嘶喊，响响亮亮传入渊内渊外神兵耳中。

　　云风感到，灵汐的身子已不再颤抖。他看了看她，见她嘴角挂着一丝轻蔑；那神情，配上师兄从渊底传来的声音，相得益彰。

　　“云风，你归阵待命吧。我没事。” 灵汐对云风道，声音不大，气息却已调匀。虽见不到他，但知道他在，便好。

　　云风点点头，退回阵中。

　　渊底厮杀不断。渊口黑雾越来越浓，不时地被涌上的怨灵撕开一个个口子。烈阳将军带山灵将士不断向渊底注力，怨灵们一次次试图冲出，又一次次被裹挟着坠回渊底。有了这层守护，千眼阵未受一丝威胁。九宸早便嘱咐昶亭，千眼阵只是最后屏障，须守住渊口，莫让千眼阵遭厄；昶亭自然明白，郑重布置下去。

　　“紫光！紫光！”

　　这声呼喊太过微弱，只隐隐传入几位上神耳中。云风的眉跳动了一下；灵汐的心悬了起来。天雷瞪着眼睛，并步走到渊口，拨开山灵兵士，皱眉望着渊底。军令如山，未得令，他便不得入内。看了一会儿，未再闻声息传来，他只得退下，紧张，流露在那微微抬起、无处安放的双手上。

　　“开阳含章，入渊！” 九宸的声音。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镇定，未闻惶急。一切按部就班，第二队入渊，本就是计划之中。灵汐的心略安了，拳却一直紧攥着。

　　这队入渊之时，灵汐隐约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了她一声：“灵汐。”

　　十三？定睛看时，那身影却已在渊口一闪，消失不见。

　　这个十三，还是来了？也是，司命怎看得住她？此战虽胜券在握，但死伤难免。这下面魔气深重，危机重重，灵汐不由得替她担心起来。

　　忽然，渊口黑雾又被掀起，力道颇大，推得渊口的山灵兵士一圈圈连连后退，涟漪一般。

　　“魔君，你的兵不少，却都是逃兵啊！” 九宸哂笑，嗤之以鼻。

　　“哪里是逃兵？许你分兵而入，不许本君派出破阵之兵么？” 魔君沉声，听来却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这大力，确不是无形怨灵，而是一股魔兵。山灵兵士退了几步，却还是在烈阳的指挥下及时稳住了阵脚，法术齐齐运出；这下，管他是逃兵还是攻兵，未及反应，已被撕碎，零零落落坠回渊底。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

　　天雷被唤入，只听令带了四分之一队兵卒。看来，死伤尚在可控之内。

　　不知又听到了多少刀嘶剑鸣，法喧术唳，自亦免不了阵阵哀啼泣嚎。

　　他的言语，只闻几句。

　　只要他还在，便好。不论是在身边，在渊下，还是在魔界，只要他还在，便好。

　　就算，触不到，看不见，听不着。活着，便好。

　　“九宸！你……” 那邪恶的声音低哑地嘶吼着，透过渊口黑雾传出，痛楚显闻。

　　“战神，我来！” 天雷铜锣般的声音，从深深的渊底传来，音质竟丝毫未损。敌忾同仇，天雷口中，只有“战神”，没有“九宸”，更没有“九宸小儿”。

　　“勾陈战神，你可还好？” 又闻他的声音。

　　这次，却拉紧了灵汐的心弦，再多一分力，便要崩断。

　　勾陈战神。曾几何时，她很想会会这个连她的夫君都要称作“战神伯伯”的人。而如今，她好怕，她不想见到他。

　　“云风！入渊！”

　　这一声令，入兵士的耳，威严凛然；入云风的耳，雷霆万钧；入灵汐的耳，天呼地怆。

　　紫光在渊底，重伤迷离，隐隐觉得，他听见了遥远的暗夜里传来的一声呜咽，泣得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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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 见第99-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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