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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空
……
“新来的，犯了啥事呀？”一个狱卒凑头过来问她。
“上头来检查的时候，犯了错，让管事的丢了面子。”温悦懊悔道。
那狱卒别的话没有，就嘿嘿笑了几声，指着几个脏呼呼的木桶道：“这里面装的是给牢犯的吃的，你以后就干这活。”
“是，是。”温悦连连点头。
“可别离里面那些人太近了，哥我好心提醒你，那些全是死刑犯。”
“里面有个刚抓来的温狗，看着年纪小，就会咬人。上一个送饭的，被他生生咬掉了两根手指。”
“谢谢大哥提醒，大哥这么提醒小弟，小弟请大哥喝茶。”温悦悻悻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
那狱卒颠了颠钱袋子，将它收入怀里，道：“不过你也不用怕，到时候你就用那个铁勺子敲他们的头。”
“谢谢，大哥提醒。”温悦俯首作揖道。
“好说好说。”
……
那狱卒走了之后，温悦走到牢狱中，拿钱打点了看守的人，说是进去看看地形，明天别出错。
看守的人就放她进去了。
牢狱中很黑，很暗。
也很吵。很臭。
温悦提着火灯，一步步地走着。牢狱很大，她一步步地走着，也就是一瞥的功夫，她就看到了那个比其他铁门还要多一道锁的铁门里的人。
他的双手双脚被沉重的石球坠着，他仰着头，在看着自己。
“温曜……？”温悦赶紧走过去蹲下。
“温……悦？”温曜看着这个走进自己人。“你还活着啊，我以为你死了呢。”
“我来救你的，等我把你救出来，我们……”温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温曜打断了。
“救我？救我出去干什么呢？”温曜还是仰着头，眼睛望着暗黑的石板。
“你是岐山温氏最后的嫡公子啊……”
“为了岐山温氏的血脉得以延续吗？”温曜淡淡道。
“对，对啊……”温悦觉得这个温曜不对劲。
“对啊，如果我死了，岐山温氏的血脉，就断了。”温曜朝温悦伸出了手，手腕上的铁链子哗棱棱地响着。他慢慢地低下头，和往常一样的听话。
“姐姐。”
温悦想要握住温曜的手，突然温曜右手腕上的铁链子碎了。温曜的手抓在她的头发上，将她的头撞在铁笼子上。
“啊！”
“血脉？都把我当杂交的畜牲吗？”温曜的笑声恍如来自极渊的冰锥，扎着温悦的每一根神经。
温曜慢慢凑近她，毫不掩饰恶意地对她道：“你以为你好到哪里？救我？你先救救你自己吧，叛徒。”
温悦充血的眼睛，被温曜看在眼里，他好开心，开心，开心吗？
“你，你怎么了……阿曜！”
“姐姐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好感动，但，想我记你的恩情，晚了。”温曜的手又用力了几分，温悦的头皮些许裂开，血顺着额顶留下来，沾了她满脸。
“那天在街上，我看到你了，没想到吧？你和那些人一样，都是在看戏。”
“姐姐，给我岐山温氏陪葬，好不好？”
温悦看着温曜，她眼底的恐惧掩饰不住，但是求生的欲望让她喊出了那最后的一根稻草，救命的。
“我不能死！天赐还活着，他这么小，我死了，他肯定活不了！”
温曜停下了。
太好了。温悦那时候心里只有这个。
“真的？”
“真的！他们摔死了天柔，但我把天赐带出来了！”
温曜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些人眼里有几分亲情呢？
温悦觉得温曜的手松开了，她赶紧起身就往外跑。
可跑了几步她又停下了，她回头看了眼温曜。
他在看着自己。
温曜嘴角弯了弯：“过来吧，如果你还相信我。”
温悦不想过去，但她心里却觉得如果不过去……她心里过不去，以前不管是温夫人，温若寒还是温曜自己，他们都是自己很好。
她走了过去。
再次蹲下，握着铁笼的栅栏，看着牢里的温曜。
这时，她才看到温曜的脸上有着一些黑纹，细小，狰狞。
“我真高兴。”
温曜看着她道。
“姐姐。”
“我是来救你的，阿曜。”温悦有些害怕地看着温曜。
温曜从牢外向温悦伸出手，温悦犹豫了一会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一起跑出去，一起把天赐养大，好不好。”
“姐姐，我不走了。”
“我已经没有勇气去看那当空的炎阳烈焰了。”
……
温悦觉得温曜的手松开了，她赶紧起身就往外跑。
可跑了几步她又停下了，她回头看了眼温曜。
他在看着自己。
温曜嘴角弯了弯：“过来吧，如果你还相信我。”
温悦不想过去，但她心里却觉得如果不过去……她心里过不去，以前不管是温夫人，温若寒还是温曜自己，他们都是自己很好。
她走了过去。
再次蹲下，握着铁笼的栅栏，看着牢里的温曜。
这时，她才看到温曜的脸上有着一些黑纹，细小，狰狞。
“我真高兴。”
温曜看着她道。
“姐姐。”
“我是来救你的，阿曜。”温悦有些害怕地看着温曜。
温曜从牢外向温悦伸出手，温悦犹豫了一会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一起跑出去，一起把天赐养大，好不好。”
“姐姐，我不走了。”
“我已经没有勇气去看那当空的炎阳烈焰了。”
……
温悦面色沉重地从牢狱中走了出来，看守看到她满脸是血，告诉她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
令人不害而栗的麻木。
温悦觉得自己遍体生寒，身上唯一的热度就是手腕上的护腕。
刚才温曜给的。
“天赐快过百日了，大哥的血脉，没有件百日礼可不行。”
千焰，温曜最贴身的物件，没有之一。
也是他的百日礼，温若寒给的法器。
灼烧万物的法器。
温悦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温曜用过。
她走了，自己废了这么多心思是干什么的，她其实不清楚。直到温曜说他不想被救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是来救温曜的，她是来救自己的。
如果不是因为不救温曜，自己大概会愧疚一辈子，她是不会来的。
……
半月后。
温氏三公子温曜被清河聂氏宗主斩于刀下。
温悦提着水桶，看着地上的血迹。
鲜活的人啊。
刚刚还在呢。
可眼泪是不能流出来的，绝对不能流出来。
一桶桶水将血迹冲干净。
温悦和另一个杂役，抬着温曜的尸体往火化场走去。
温悦和另一个杂役，抬着温曜的尸体往火化场走去。
“你要干什么？”温悦看着前面的抬着温曜的头杂役，转了个身走到了一处阴暗的角落。
那人朝她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将温曜的尸体扔在地上，伸手在他身上翻找。
“我给你说，别看这些是犯人，但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藏着的东西，能找到一件好的东西就够我们这些凡人衣食无忧一阵子了。”
温悦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杂役在那里糟践温曜的尸体。
她就这样看着，当年那个善良到让她吐槽是个白莲花的温曜，他的尸体在那里被糟践。
那人翻找了一阵子，没找到什么东西，就吧目光放到了温曜的衣服上，外衣已经被鲜血污染，只有里衣有些干净的料子。
那人扒开他的外衣，撕开一块里衣，便皱起了眉头，那里衣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乌黑乌黑的。
温悦看着那个人，因为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人就把那些里衣收了。
温悦看在眼里，她什么话也没说。
这时候火化场没有人，那人拖着温曜的尸体，把他扔在柴堆上。
温悦一动不动地看着温曜一点点化成了灰，她知道她的良善也这么化成了灰。
“快把骨灰收起来，交给上面，咱们就能领赏了。”那人拿了个盒子，随便捧了几把灰，就准备回去邀赏，可没等他身子转过来，他的脑子就被一棍子敲碎了。
温悦取过温曜的骨灰，点了个火诀连同手中拿着的沾脑浆的木棍扔进了刚才已经熄了火的火化池。
她走到那个杂役的死尸旁，从他那里取过刚才他从温曜身上拿走的所有东西，然后像提死鱼一样将他扔进了火化池。
看着生命的痕迹在火花中化为灰烬。她终于懂了温若寒告诉她的，愉悦，是种什么感觉了。
被剥夺干净，然后，抢回来。
把别人的一切握在手里，然后毁掉。
尤其是亲手毁掉。
对，抢回自己的，然后毁掉别人的。
将盒中骨灰换了，温悦将那杂役的骨灰交了上去，看着那骨灰被挫骨扬灰。
这感觉，真好。
原来那些笑容，不是因为血海深仇得报或者是心头之恨已解，而是毁坏别人的自己没有的东西是真的很开心啊。
温悦回到房里，偷偷地打开那件写满符文的里衣，一个个翻译起来。
也就是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就像被咬了一口，而且咬了自己的那个东西还想再咬自己，它想吃掉自己！
夺舍！
温悦突然感到一种没有底的慌张。
她的身体动不了。
自己会死，会被别人夺舍！
她不要。
为什么会这样，别咬我！
滚，滚开！
或许是这段时间一直在躲在藏，她本性中的野性一直在若隐若现。
或许就是在这种慌张无主的时候，她才能忘掉她是个“人”。
人，需要规矩，需要善良，需要理智。
灵识之间的缠斗，不过你咬我一口，我再反咬一口，谁先吃的快，谁就赢了。
刚巧，她饿了。
祸不单行，就在她将那灵识吞噬干净，她就突然发觉自己的灵台中有一股侵蚀力极强的阴气。
温悦大气还没喘一口，一阵钻心的疼，便朝她的脑子去了。
“啊，啊，啊！”她惨叫道，她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尸纹并朝她身体的其他地方蔓延，她的眼白上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出。
一刹那，她看见了好多黑影，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没有脸，没有声音。但一晃而过的白光，让她冷静下来。
当她睁开眼的事，她愣愣地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人，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血溅了一地。
而刚才她翻译的那件涂画着符文的里衣已经开始自燃起来了。
她温悦看着半空中自燃的衣物，就在最后的灰烬落地的那一刻，门开了。
最光亮处，那些身着雪浪金星的修士正提刀对着她。
温悦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碎尸，又抬头看着那些兰陵金氏的修士。
无奈地，笑了笑。
然后，那笑容垮了。
活该。
这个地方她来过，她曾在这里看到过好多和自己现在一样的境地的人。
地牢。
“温悦？”懒散又戏谑的声音。
“……呜……”唾液，血液，胆汁或又是些什么混在一起抵在喉咙，翻滚，一张嘴就全呕出来了。
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所幸，她能看见，能听到。
眼前这个一身金玉璀璨的人，是，是，金光善。
让我睡过去吧，
反正天赐，他有温宁他们照顾呢。
好累，
让我死了吧。
这个念头一直在冲击着她的意志，诱惑太大了。
她想，但是不能。
她做不到咬舌自尽或是自爆经脉这种如此痛苦的事情。
她怕疼，她不敢。
所以她就要受到比那更疼的惩罚。
金光善拿着一个小银器，温悦相信，如果不是因为金的太沉，他绝对不会用银的。
那个小银器像个小手术钳，可夹可剪。
每当她有要晕过去的想法，那个小银器就会在她已经裂开的皮肉上扎进去，然后向上一划，“咔嚓”一下，留下一道可以见到肉的纹理的小裂口。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胳膊上已经被剪了几个口。
一百，两百或者更多。
右胳膊上的皮肉已经是那种，活动一大，就会有些肉渣掉落。
不知是悲是喜，痛觉还在，自己还没废。
好痛啊。
“求你，放了我吧。”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放了你，好啊。你告诉我你来兰陵金氏的是来干什么的？”金光善手上的银器又剪了一下。
温悦此时已经哭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身上抖得一颤一颤，嗓子已经哭哑了。她总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可每当她的一寸皮肉被剪开，她就能像一只刚脱水的鱼在带刺的木板上竭力地挣扎。
她没有骨气，她不是神，她只是个窝囊废，她怕疼。
怕死，怕疼。
明知道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却还要去逞什么英雄，这不是贱吗！
怕了，她被打怕了。
“我就想救，温曜。”血混着一些咸味的□□堵在她的鼻腔和嗓子眼，每说出一个字她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所以，这里面的是温三公子的？”金光善拿着搜出来的骨灰包。
“是。”看着那滴血的银器，她怕了。
“看你这么诚实，我可要给你点奖励。”金光善将一个盒子在温悦面前打开。
盒子里有几个纸包。
“你猜猜这些都是谁？”
“……谁？”温悦看着那些纸包，她似乎能说出来，但她怕了。
“这是你姐姐和你外甥女。”金光善笑着把那纸包递给温悦，却又在靠近她的时候，手一抖，那纸包就破了。
温悦看着那些粉灰，撒了一地。
她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额啊——”姐姐。
骨灰撒了一地，不少还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爹的。”
……
“你娘的。”
……
……
金光善一个个地将盒中的骨灰包散开，毁掉。
他看到温悦那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堆垃圾，绝望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在淌。
可是，眼泪值几个钱呢？
温言，当年我的痛苦，就让你的女儿替你还吧。
我要把她折磨死，制成凶尸。
印上我兰陵金氏的烙印，永生永世为我兰陵金氏的奴隶。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还要让她知道，她所受的一切都是她父亲造的孽障！
我要你的血脉永远活在痛苦里！
【绝望吗？】
温悦一遍遍地问自己。
【不】
【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眼泪也不过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
束缚住四肢的铁链被解开了，她的胳膊腿一阵麻痛。
没有缓冲，她直直地跌在地上。
那些骨灰粘在她的身上，还有些迷了她的眼睛。
眼里本就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沾水就粘的骨灰。温悦稍微抬头，想要把眼睛弄干净一些。
金光善看着温悦不停地将眼睛往衣服上蹭，朝一旁的仆役使了个眼神。
那仆役领会，走到温悦身边。
温悦正想着把眼睛弄干净，突然后头被猛地一踩，她的整个前额“哐”地一声磕在了地上。
就那一瞬，她整个人都蒙了。
像个死人一样趴在地上。
只有疼觉可以告诉她，还活着。
【我还活着啊！】
一瞬间，憎恨，不甘，血液，唾液，眼泪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用头顶开了那只踩在她投上的脚，她要将那只腿撕了，她还没爬起身就被一脚踹到了墙根。
金光善拿着从下人手中接过的东西，脸上带着魔鬼般的笑容，慢慢走进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凄厉的尖叫透过了整个牢房，这痛苦的喊叫声不知打破了多少已经麻木在梦乡中的囚徒。整个牢房里的犯人都有些不安躁动，瘆人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
金光善不满地皱着眉头，用空着的手堵着一只耳朵，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一个刻有雪浪金星的烙铁。
被烧的猩红的烙铁，另一端印在温悦的左眼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滋滋声。金光善用这一根烙铁将她刚抬起的头抵在墙上，不一会潮湿牢狱中竟飘出了些许焦糊的肉香。
温悦越挣扎，他就越用力，直到烙铁的温度慢慢降下去，他拿开了那个刻着雪浪金星的烙铁。
看着温悦脸上的成功品，金光善满意地笑了笑，但好像哪里不对。
是什么呢？金光善看着温悦脸上的雪浪金星。
多美的牡丹，竟然如此便宜她。
不过一只温狗。
对了，温狗。
温悦蜷缩着在墙角，抱着自己的头，痛哭着，左眼再也流不出眼泪，右眼眼泪又杀地伤口生疼。
她的嘴唇在抽搐，早已没了那个爱笑的弧度。
好疼。
又冷又疼。
没人给她休息的时间，当金光善再次靠近的时候，她浑身都在发抖。
她害怕地想喊，但是情绪一上头，堵在胸口的血块就往上涌，，吐了一地的血和脓。
金光善招呼一旁的金家修士摁住温悦，一旁的下人拿着一种温悦从没见过的刀，立在一旁。
“女人的脸是最美的，是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让一个温狗顶着我兰陵金氏的雪浪金星，实在是丢我面子。”
“不……”
“求你，别。”
“不要，金宗主我求你，不要！”
“动手。”金光善轻起唇角道。
“不要！！！！！”
……
好像过了好久，久到自己已经麻木了疼痛，久到，泪水已经流干。
她只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
只是，不甘心。
很不甘心。
金光善看着她脸上的“温狗”二字，突然觉得折磨这只温狗已经索然无味，顿时觉得扫兴。
温悦眼前发黑，那明晃晃的雪浪金星的家袍，就像根针扎地她心疼。
“连反抗都不会的人，还能被称作为人吗？”这是她亲口说的。
她像摊死鱼一样趴在地上，金光善失兴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她突然窜起来，抱住金光善的小腿，一口咬了下去。
金光善看着咬在他腿上的温悦，冷嘲了一声，反身一脚提在她胸骨上，看着她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响。
当下人撩开他的衣摆，检查他的腿的时候，发现那长靴已经被咬穿了，金光善的小腿上留了个淡淡的印子。
没破皮也没出血。
下人再去看温悦发现已经没有了鼻息。
“宗主你看……”
“把她扔到千人坑去。”
千人坑，金光善为了研制能与魏无羡的阴虎符一较高下的法器，秘密修建的存尸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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