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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君臣
随着王裕的怒而兴师。
中平四十一年九月,符国安麾下三万义军北上。
同月,静南以北的刘韵,一反坐山观虎的常态,出兵力阻义军北进。
十月月,青州赖颍天受天子诏命,以骑兵五千出青州,掩袭王裕之后,王裕仓惶而退,一解皇城之围。
战局至此,谁与谁合纵,谁又与谁连横,明眼人一眼分明。
这样一场小打小闹,似是不日就要接近尾声。
然而,算不尽的,才是天数。
受了皇帝褒奖册封的赖颍天,于庆功宴上发动兵变,斩将夺城,陈兵策羽,同时分兵南下。
腹背受敌,刘韵再坚持不住,义军人马突破静河刘韵防线,同赖颍天合兵。
旦夕之间,局势一日千里。
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符大统领,天命所归。改朝换代,恐为时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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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闹热,半点影响不到西府的地界。
西府上下如今的大事只有一个,西府之主刘宪总算是醒了。
自家大哥终于自病中转醒,刘鉴殷的腰杆总算是硬了起来。
一大早,刘鉴殷就带着族中的一干耆老围了刘晨辉的住处,他治不了这混账,大哥还治不了么?!
事态的发展出乎刘鉴殷的预料,尚在病中的刘宪亲自出面了,劈头盖脸的将他先骂了一顿。
刘宪强撑病体,强势从刘鉴殷的带着的一干族老手中,硬生生捞起了自己的儿子。
强撑的一口气骤然松下来,刘宪的状态比之前更糟了。
刘鉴殷吓得不轻,赶忙送来了更多的大夫和汤药。
对此,刘宪一个人都不留:“老夫的儿子在这里,还需这些人来侍疾吗?!”
“大哥!你糊涂啊!!”刘鉴殷心急如焚:“他连亲哥都害,谁知道这混账会做出什么事!!”
“你混账!!”刘宪怒喝,连着剧烈咳嗽起来。
刘鉴殷大急,急忙上前想为刘宪顺气。
“你站哪!!”刘宪仍是咳嗽不止:“晨辉,过来!”
“大哥!”刘鉴殷干脆双臂一张,防贼一样挡在塌前,把刘宪挡在了身后。
“爹……”
望着自家儿子眼底的一片茫然,刘宪简直没有脾气,刘宪冲着刘鉴殷放出狠话:“今天不是我儿子来,老头子就不喝药。你再搁这儿碍眼,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
“大哥!!”
“出去!!”
刘鉴殷无可奈何:“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你记得喊我。”
解决完一个,刘宪继续解决另一个,刘国老干脆指着儿子的鼻子骂:“你爹我是天天骂你不孝,你还真不孝啊!!你爹都快病死了,半点不想看顾是吧?!”
“我没有!”
明显进退失据的家伙矢口否认。
“没有过来!”刘宪几乎是强势的命令着:“药马上好了,伺候你爹喝药!!”
刘晨辉点点头,糯糯座到到了榻前。
他本以为自己是不怕的,可今日府上听到刘宪转醒的消息后,突然的,他就惶恐了起来,父亲会不会也这么想,从小到大,他也没给父亲什么好印象……
低垂着头的青年怯生生哽咽开口:“爹……不是我。”
看着眼中不安中透着委屈的小儿子,刘宪长叹口气。
病榻上的老者揽过青年的肩头。
“爹知道,爹都知道。”
“不是你,你是爹的儿子,爹怎么会不知道。”刘宪声音温和,一字一句,无不郑重:“爹知道你委屈。”
“爹……”刘晨辉将手臂搭上眼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刘晨辉可能是想解释些什么,却终只是在他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刘宪轻拍着儿子的背,由着自己的儿子鼻涕眼泪哭作一团,然后一并蹭到自己的衣襟上。
他这个儿子从小皮实的紧,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挨了打不哭不说,还会顶着脾气和他唱对台。算起来,他已经有好久没这么哄过儿子了。
“鉴殷是个糊涂虫,是他冤枉你,你不用理他。”
“族老们不喜欢你,是他们没眼力。”
“不过这你自己也有份,哪个让你平时不老实。”
“啧——”刘宪摸摸儿子的头:“你这孩子训你反应快,哄你都不应声的。”
“嗯……”
“嗯什么嗯……”刘宪幽幽一叹:“族老们不喜欢你,你也别管刘家。”
“答应爹,别去做第二个蔡晓,别把路走绝了,不值得。”
刘宪清楚太这个儿子的心结所在:“他们都说你为了家主的位置害了你哥,那就给他们看看,咱都看不上这破位置。”
他的儿子这下总算有了反应:“什么狗屁家主,我才不稀罕!”
刘宪放声而笑:“不愧是我的儿子。”
“晨辉,照你想要方式活吧。”
双鬓染霜的老者深望着榻前的幼子,满是慈祥。
“宇儿的事,别再去想了。”
“把弟弟害成这副样子,爹下去会好好训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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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宪醒了。
被刘晨辉凉了多日的朝廷‘使节’,终算是上了正殿。
西府,靖武大殿。
堂上的刘宪面带病色,送药的刘晨辉全然不顾刘韵这样一个杵在这的大活人。
“爹,先把药喝了。”
“知道了。”刘韵倒是颇为配合。
“爹和他谈些事情,你先下去吧。”
一直等着国老放下手中的汤匙,刘韵才缓缓开口。
“刘国老,先帝待刘家,天高地厚之恩。如今贼人围困皇都,卑职数次请见,少将军置若罔闻,您若是再坐视不理,实为天下人所叹啊!”
殿上的刘宪先叹一声:“大人也看到,老骨头一把了。老头子有心杀敌,可这岁月不饶人啊。”
刘韵躬身抱拳:“此等宵小,何劳国老挂帅。”
“小儿啊——他不行。”刘宪摇摇头,座上的老者幽幽投下目光:“刘大人,陛下已然杀了我一个儿子,总不能让我另一个儿子,再给他卖命。”
一瞬的慌乱,刘韵仓皇垂下头:“下官不明白国老此言何意。”
“省省吧刘大人——”刘宪面色依旧语气平静:“老夫一辈子,什么没见过。没有皇帝的授意,依照韩综的性子,他可不会去搞什么破生日宴。我说韩献是无心的,你信吗?”
“国老——”刘韵竟是直接跪下了:“国老丧子之痛,下官感同身受。但也请您明鉴,当初,陛下大可扣二公子质京、撤三公子军职,可陛下他没有,反将西府尽数托付于您。或许陛下真的对北府有所成见,可陛下对刘家可是从无相疑啊!”
“我家老大去的早,这儿子是老头子花了二十多年幸苦拉扯大的。”
座上的刘宪不为所动。
“仅凭大人舌灿莲花,不够啊。”
刘韵唯有硬着头皮相询:“国老想要怎样?”
“动手的那群犬封里,混着个黎将姓吴名修,老头子没说错吧?”
“别问老头子怎么知道的。”不顾刘韵惊骇的目光,刘宪徐徐继续着:“这人的人或者人头,陛下送来一样,我刘宪即刻发兵平乱。”
·
·
刘家祠堂,刘宪望着堂上的明灭的烛火,久久失神。
“老爷您注意身子……”身后的刘府管家无不担忧。
刘宪挥挥手,将人退去。
是啊,合该注意身子,别个都哭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连儿子这最后一程,都没赶上。
老人闷咳一阵,缓缓于堂前坐下。
这一场大病,把自家的儿子、弟弟、乃至家中仆从都吓得不轻。
符霄……齐修怀……韩祖铭……王凌……终究……还是要轮到他了……
临了倒头,仍是有心事不能放下。
他这一生,说顺遂也顺遂,道坎坷也坎坷。
得遇明主赏识,封侯拜相,平步青云。
深明雄主猜忌,终其一生,如履薄冰。
‘寒门又如何,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的起。权贵熙熙世家济济,你刘宪能干翻这群世家子,你刘家就能取代这些世家!’
‘臣刘宪誓死效忠陛下,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灯火明灭下,当年的君臣誓盟言犹在耳。
韩祖铭待他刘宪,是不薄的。
可死的是他的儿子。
从呀呀学语,到蹒跚学步,
从文华殿学书时的崭露头角,到历任三司后的有望家国。
刘宪曾对羽翼渐丰的儿子怀有许多期许。
京中哪个不知道,刘铭宇应试中第时,刘国老大摆宴席的排场,他书香传世的刘家总算出了个能读书的。
鲜有人知道,小家伙口齿不清的学会的第一个词,就让刘宪刘国老一连乐了好一阵。
‘——爹’
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眨眼都长到这么大了。
刘宪吐出一口浊气。
“你也是,老大也是,怎么净让爹去跟皇帝对着干。”
“先帝曾以国士待我,砍皇帝的事,你爹做不出来。”
“可别怨爹啊……”
“咳——”
“晨辉总是一个人闷着,也不是事,劝也不听。”
“这小子你和老大哄的多,只剩爹也不会哄,得给他找点事做。”
“一切因果,都由他选吧。”
终于,像是定下了什么决心,刘宪唤来管家:“喊晨辉来。”
中平四十一年十月,西府刘宪发兵勤王。
君臣空一梦,千古尽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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