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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性很好
白徵没想到楚栖的记性如此好。
他快要死在被褥里了,气息比身陨的那日还要凌乱。
眸光散若飞蝶,身体的余韵还在战栗。他侧躺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回点力气,一把扯掉了蒙在眼上的红绸,拧着上对方的耳垂笑得狠厉:“小凤凰崽子,学会记仇了?”
楚栖又笑又躲连番告饶:“好师尊,您渴了徒儿十几日,便纵容这一次吧!”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当我是傻的?”白徵道,“光天化日之下都敢这么玩我,日后可还得了?”
楚栖被掐得疼,一把握住了那使了力气的手,故意摩挲着笑道:“师尊又要翻脸不认人了。”
白徵向来这样,回回失了态,时候都要连掐带骂找回尊严。
他懒得自证什么,喘匀了几口气,抓起垂落床边的物件问道:“现在你也讨得满足了,也该说说它的来历。”
绸缎挂在指尖垂落,有些地方被眼泪浸得湿了颜色,深浅不一斑驳地点着,如晴日微光,隐约笼罩在玉指之上。
白的白,红的红,泾渭分明,丽得惊心动魄。
楚栖看呆了神,忍不住又欺身而上,讨着笑道:“师尊可还记得这段红绸的出处?”
白徵推开他,凝了片刻,方道:“我还没老。”
这话带了明显的警告意味,言下之意便是“记性尚佳,休得糊弄”,却起不到任何震慑效果。可惜长宥仙尊纵横多年以强悍闻名,也抵不过一朝被信香染透,连说起话来都是软的。
也每当这时,才隐约能瞧出几分地坤模样来。
那逆徒看上去爱极了,蹭鼻子上脸撒娇求情:“我说了,师尊莫要恼才是。”
莫恼?
他冷笑一声,眼神顿时变得锋利起来:“你既这么说,那为师倒要好好斟酌了。”
楚栖笑了,大着胆子凑上前去,不断吻着。
“师尊可知,这红绸原是绑在昭阳剑上的小物。”
白徵:“???”
他一把将凤凰揪起,骂道:“你送个剑穗给我当礼物?”
楚栖趁人不注意,飞快地小啄一口,面上飞粉:“师尊身为剑修,怎会不知徒儿的心意?”
白徵闻言,默了一瞬。
穗子是最贴身的物件,世人约定成俗,变成了独流传于剑修之间的定情信物。
这话撩得受用,他哼笑一声,意味不明:“秘境里得到的法带?”
楚栖扬起眼尾,似调皮似得意,笑说:“师尊不也很记仇?”
以杀伐闻名的长宥仙尊从不否认自己记仇,当下一把捏上人的鼻子,用了力:“你这逆徒满嘴胡言,为师若是记性再差一些,岂不是被你糊弄过了头?”
“怎么会?弟子只瞒这一次。”
白徵斜睨:“那道侣契?”
楚栖伸出两根手指讨价还价:“两次。”
他冷笑一声,定睛看着,不再说话。
暑气未散,天还热着,凤凰却在这种时日下,莫名冷汗涔涔。
“弟子错了,请师尊责罚。”
白徵撤回视线,压根懒得动手,只将淡漠的目光下移:“若是再敢大不敬……”
“弟子再也不会了。”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嘴上乖顺老实,身体却在投机取巧。
他被拨弄得不耐烦,当即一巴掌拍了上去:“起开,我要做饭。”
身后的人仍旧不撒手:“晚一点。”
“你当凌岩峰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他冷笑着说,“要不这饭你来做?”
楚栖一愣,这时才想起来除了江知白外,还多了寄居在此的阮溪棠。
此前他犯了凶性,将白徵闹得下不来床,只能被迫肩负起烧菜的职责。只是久未动手,稍有不慎,上演了一番烧穿锅底的折子戏,换来好顿鸡飞蛋打的骂。
若此事再来一遭,保不齐还会换来什么罚。
凤凰是具识趣的神祇,半点儿不敢将人再度惹怒,只轻咳着说了句“弟子去帮师尊烧水”,便头也不回地逃窜出去。
暮色前暖阳照人,白徵斜卧在榻上晒了半晌,才扯着一身酸软将里外洗净。
凤凰喜芷兰,常将池子熏得满室缭绕。但凡进去过的,再出来时都难免会挂上一身水汽。
香风裹挟得薄,即使缥缈也容易醉人。他皱着眉默不作声挥剑两下,把身上气息驱散些许,才斜睨楚栖一眼,眸带佻笑:“你方才对为师赶着下厨一事很不满意?”
最后一点子胡思乱想被这句话彻底驱散,楚栖低下头,心有不甘:“徒儿没有。”
“你就是不乐意。”他勾勾手指,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说罢,为什么?”
楚栖踟蹰半晌,终究没抵住诱惑,愿者上钩似地挪动脚步:“我不喜欢花月堂里住着的那位。”
白徵足下一顿。
这逆徒,居然会对阮溪棠有敌意?
他转过身来,问道:“你们之间可有龃龉?”
楚栖摇头。
“既然没有,不喜欢是为何?”
光在浅金色的眸子里隐去,凤凰偏过头,收回鼻尖的酸,轻声道:“他撬走了傅念。”
白徵这才反应过来个中滋味。
他默不作声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备好菜,看着柴烟在炉子里升起,才忽然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个护犊子的人?”
楚栖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清明如洗:“我不信师尊能接受傅念外嫁。”
那道眼神太干净了,甚至能映出心底的尘埃。
白徵叹着气,手起刀落。
“我不能接受又如何呢?总不能叫人一辈子绑在这里,孤苦伶仃的。”
楚栖不满:“您那次也看到了,阮溪棠他趁人之危。”
白徵知他说的是中洲仙门大会那一次,头也不抬地说:“寻风剑也不是吃素的,他俩既能打了平手,不管境界修为如何,最少也能博得个势均力敌。小念若是不愿,他也强求不得。”
楚栖仍旧闷闷地,心底里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但又晓得此处不是耍脾气的地方,干脆憋了满腔淤堵,蹲坐在门口不说话。
路过的江知白后退两步:“你不在竹篁里或擎渊台待着,跑小厨房外头当什么呆头凤凰?”
楚栖的视线移了过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师兄,你讨厌阮溪棠吗?”
这话问得突然,让江知白钉住了脚步。
他煞有介事地看了几眼,神色古怪:“吃错药了?师尊没给你两巴掌清醒清醒?”
楚栖不答,眼中尽是认真的神色:“真的不讨厌吗?”
江知白只觉得眼前这只楚二凤凰脑子里似乎有点毛病:“我为何要讨厌他?”
楚栖煞有介事地说:“他拐了傅念。”
提起这个名字,江知白眉间仍是无法避免地划过一丝忧伤。
他出了会神,方道:“没什么讨厌的,小念他喜欢就好。”
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半晌,楚栖才闷闷道:“那你还真是大度。”
“怎么,不喜欢他啊?”江知白反问。
不情不愿的“嗯”字从喉间挤了。
“就因为他拐跑了小念?”江知白好奇。
楚栖铁口直断:“他居心叵测。”
“这话说的。”压抑了五百多年的情绪终于没忍住,江知白面带和善,语气微妙,“你把师尊独占了去,我和师妹又说了什么?”
楚栖讷讷地,忽然答不上来。
江知白拍了拍他的肩:“我晓得你和小念有半师之份,故而不想看到水灵灵的白菜被人拱了去。但你须知儿大难留,只要小念生前得偿所愿,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他。”
楚栖总算知道这种哪哪看不顺眼的别扭究竟从何而来了,事已至此,也只能惆怅:“阮溪棠打败他那么多次还不够,还要骗身骗心,真是可恨。”
江知白忍不住笑出声:“人家两情相悦何来骗字一说?做人别太双标。”
楚栖目光微滞:“何谓双标?”
“这......”江知白结舌,“怎么解释呢?闻峰主发明的词,大概意思指的是不要此一套彼一套吧?”
“我什么时候......”他小声辩驳。
江知白哼哼两声:“真要计较起来,你又该怎么算呢?我和师妹也是做徒弟的,难道就能忍受师尊被你拐了去不成?实在不行,你也站出来给咱俩骂上几句出口气?”
楚栖顿时不说话了。
江知白叹息,坐到旁边劝慰:“不瞒你说,我最开始也想过要杀阮溪棠的。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小念比他更早动了心思。”
楚栖不置可否,从纳戒里掏出瓶酒仰头闷下:“师兄何时想杀的他?”
江知白回忆:“长风道秘境之后。?”
酒在口腔里停住,过了半晌才艰难咽下:“那次绝食?”
耳边响起一声叹息:“他俩......真是孽缘。”
风弥漫在侧,扬起微不可查的凛冽。
“什么孽缘?”
江知白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声音鹿躯一震,转头恭敬道了声:“师尊。”
白徵一手菜刀一手盘子,冷冰冰的眼神像在看两个死人:“没看见厨房里头油烟滚滚?桌子收拾出来了吗?就在这里嚼舌根?”
楚栖脊柱一凉,忙道:“弟子现在就去收拾。”
江知白见状也识趣端菜:“我去布置。”
两个人逃也似地,也来不及在乎形象如何。
这段时日,白徵肩负起了阮溪棠的食宿,一来二去也摸透了他的习惯,故而挑着两道菜放了些辣椒。
因而也时常引来楚栖和江知白这两个不吃辣的在抱怨:“师尊,你怎么能吃得下!”
白徵淡然地喝了几口烈酒:“这才哪到哪?你们问阮溪棠。”
夹着青红双椒土豆丝的手一抖,阮溪棠讪讪道:“长宥仙尊手艺很好。”
楚栖私底下也曾讨论过这件事:“师尊,咱们虞都地界的辣椒这么贵,您每天都往菜里下,迟早会吃穷我们的。”
白徵照常给傅念上了一注清香,意味不明地弹去指尖飞灰:“怕什么?没钱了找尚净要便是。”
好在阮溪棠是个知礼数的,不会就这么白吃蹭喝,主动肩负起了凌岩峰的日常开销。
初时白徵只觉奇怪:“你一个弟子又不下山接单,又没信众供奉,哪来这么多钱?”
阮溪棠比白徵更觉奇怪:“弟子为何没有钱?”
白徵愣道:“你不是剑修吗?”
阮溪棠看了一眼焚渊剑:“弟子是剑修。”
白徵整个人都陷入了怀疑。
“剑修要养剑灵的,对吧?”
“要的。”阮溪棠猜不透用意,只能如实道,“弟子还在养。”
“那怎么够钱呢?”
看着仙风道骨的长宥仙尊将这沾染尘俗的话脱口而出,阮溪棠一时哑了,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总算明白傅念终其一生,为何只有两件青衫。
毕竟凌岩峰峰主也只有素衣一件。
面对白徵的问话,阮溪棠斟酌了许久,最终选择咬咬牙出卖尚净,“我师尊狡猾,在凡间接单时收刮了人家不少财产,美其名曰补点跑路钱。”
白徵几乎要被气笑了,过了好久才找回理智,牙齿磨得噌亮。
尚净这个老狐狸,果然是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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