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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舌根
淮阳王是带着一身未能发泄的雷霆之怒离开顾府的。
他精心策划的认亲,非但没能带回女儿,反而被她持剑相向,一番诛心之言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笔账,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淮阳王前脚刚走,顾廷安便立刻拍板,语气不容置疑:“落儿,你立刻收拾行装,随我一同离京。”
顾清落泪痕未干,连连摇头,声音还带着哽咽:“不,我若跟您走了,他定会迁怒于您,我……我不能连累你们……”
“连累?”顾廷安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些薄怒:“名义上,我是你父亲;血缘上,我是你嫡亲的舅舅。落儿,我知道我常年在外为官,对你关心不够,疏于照拂,但这不代表我心里没有你,不代表我不在乎你的安危。”
顾清落怔怔地看着顾廷安,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辨的焦急与关爱,一直强忍的泪水再次决堤,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一直神情恍惚的苏氏忽然歪了歪头,目光迷离地看向哭泣的顾清落,竟伸出手,替她擦泪,嘴里喃喃道:“玥儿?玥儿……你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啊……”
一旁的顾明甫心中一痛,连忙扶住母亲,轻声纠正:“母亲,您看清楚,这是五妹妹,不是六妹妹……”
然而苏氏仿佛听不见,只是执着地看着顾清落,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慈爱笑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自己那个沉入冰湖的女儿。
看着神志不清的苏氏,顾清落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哑声道:“……好,我跟您走。”
事不宜迟,顾廷安当即下令,立刻启程。
少顷,三房一家登上了离京的马车。
车轮滚动,载着顾家又一房的骨肉亲人,驶离了这座即将被风暴所袭的京都城。
顾清妧站在府门前,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眉头紧紧的拧着。她沉吟片刻,转向跟在身侧的墨尘,低声吩咐道:“你暗中跟上去,务必护五姐姐周全。我担心……淮阳王恼羞成怒,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恐有变故。”
墨尘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迟疑,抱拳道:“是。”
顾清妧回到何园,不见萧珩身影,便随口问知夏:“他呢?”
知夏回道:“萧世子等了您一会儿,后来玄英匆匆来找,像是有什么急事,世子便匆忙离开了。”
顾清妧“嗯”了一声,并未多想,转身走进屋内。
隔日清晨,用过早膳,她便想去棋社看看,顺便瞧瞧那个户部官吏孙平的伤,养的如何了?
谁知谢氏却一反常态,死死拉住她,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门。
顾清妧以为母亲是担心她再遇危险,柔声安抚道:“母亲放心,光天化日之下,京都治安尚可,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
谢氏却连连摇头,脸上满是愤懑:“不是因为这个……总之,妧儿,你今天绝不能出去。”
顾清妧见她神色有异,追问道:“母亲,到底发生了何事?您告诉我。”
谢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别开脸去。
知夏却憋不住了,气得眼圈发红,脱口而出:“姑娘,是外面那些烂了心肝的人,他们瞎编排您。说您被掳走七八日,早已不是清白之身,根本不配做萧世子的正妻。说得有鼻子有眼,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夫人是怕您听了伤心。”
顾清妧听完,先是一愣,随即轻轻笑了出来。
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谢氏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心疼:“好孩子,你别听那些混账话。我们信你,珩儿他也信你。咱们不出去,不听那些污言秽语,平白污了耳朵。”
顾清妧反手握住母亲的手,笑容清浅:“母亲,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如何管得住?难道就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流言,我便要躲在家里,连门都不能出了吗?”
她目光澄澈,语气平稳:“世人往往如此,喜欢随波逐流,未知全貌,便轻易跟风指责。我越是躲避,越是显得心虚,谣言反而会越演越烈。这流言蜚语,不会因我闭门不出就自动消散的。”
谢氏急道:“那……那我们去解释。我们去告诉所有人,你仍是完璧之身。”
顾清妧却摇了摇头,坚定道:“错不在我,我为何要费尽心思去向他们自证清白?清白不是靠自己喊出来的,应该是那些造谣生事的人,拿出我被辱的证据来。他们若拿不出,那便是空口白牙的风言风语。我若为此劳心费力,反倒落了下乘,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她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姿态从容:“母亲不必忧心,我心中有数。”
最终,她安抚住焦虑的谢氏,整理了一下衣裙,神色如常地走出了顾府。
一路上,即便在马车里,她都能听到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内容不堪入耳。
然而,顾清妧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大方方地穿街过市,径直来到了棋社。
她的出现,本身就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脸上。
静室内,孙平见到顾清妧进来,躬身行礼,感激道:“小姐大恩,孙平没齿难忘。”
顾清妧虚扶一下,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孙大人,时机将至。两日后宫宴,陛下可能便会下旨立储,我需要你届时站出来,作证指认户部侍郎柳江与六皇子勾结,贪军饷、做假账。”
孙平身体一颤,脸上血色褪去几分,眼神挣扎,嘴唇嗫嚅了几下。
顾清妧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犹豫,问道:“孙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或顾虑?但说无妨。”
孙平抬起头,声音干涩:“非是孙平不愿报恩,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柳江……他扣押了我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孩子。上次他没能从我这里拿到真正的账簿,尚且留了他们性命,以此要挟我现身。一旦……一旦我出面指认他,他必然狗急跳墙,我母亲和孩子的性命……恐怕就……”他说不下去,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顾清妧眉头蹙起,原来这柳江还压着人质在手。
她沉默了片刻,看向孙平:“我知道了。此事关乎人命,不能强求。救出你的家人是第一要务。”她顿了顿,问道,“你可知他们被关在何处?”
孙平摇头,哽咽道:“柳江行事极为谨慎,我只知道人在京都,具体囚禁之处……毫无头绪。”
“好,我明白了。”顾清妧站起身,“你暂且安心待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救人之事,我来想办法。”
走出棋社时,阳光温暖又刺眼,洒在身上却驱不散她一脸的凝重。
距离宫宴只剩两天时间,既要找到被秘密关押的人质并安全救出,又要确保孙平能在关键时刻出面,时间紧迫,难度很大。
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她靠着车窗,食指撑着脑袋,思索着对策,柳江是户部侍郎,深得帝心,在京中势力盘根错节,能动用的人手和隐秘据点绝不会少。
要从他手中救人,无异于虎口拔牙。
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清妧坐直了些,蹙眉问道。
知夏探头看了看,回禀:“姑娘,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路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过不去了。”
顾清妧心中疑惑,掀开车帘,站上车辕向前望去。
还未等她看清具体情况,“砰”的一声巨响,前面醉香楼二楼的窗户猛地破开,一道人影惨叫着从里面飞了出来,重重砸向下面拥挤的人群。
人群惊呼着四散躲开,那人结结实实地摔在青石板上,疼得龇牙咧嘴,哀嚎不止。
众人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二楼的破窗处,少年迎风而立,衣袂翻飞,墨发张扬。他手握一杆银枪,枪尖在日光下泛着森然寒光。
而他脚边,还哆哆嗦嗦跪着几个衣衫华贵的公子哥,正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
萧珩目光十分轻蔑地扫过楼下惊惶的人群,声音清朗地传遍整条街:“以后谁再敢在背后编排、污蔑我未来的世子妃,有一个算一个,不管他是谁家的,小爷我亲自送他去阎王殿前嚼舌根。不信的,大可试试。”
人群瞬间噤若寒蝉,不少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被扔下来的公子哥挣扎着扶着腰爬起来,又痛又怒,竟不知死活地指着楼上的萧珩破口大骂:“萧珩,你狂什么狂?全京都知道你未过门的媳妇成了破鞋,也就你还把她当个宝。你个活王八,绿头龟。”
这恶毒话语一出,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顿时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几个认出那公子哥身份的青年脸色煞白,低呼:“柳家这混账东西,不要命了!”
谁人不知,萧珩可是京都城里的头号混世魔王。
两年前他和四皇子的纠葛闹得满城风雨。他离开时,还是个四肢尽废的残废,如今归来,不仅军功赫赫,杀气也更盛从前。
这柳公子,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萧珩眼神杀意顿起,他不再多言,足尖在窗棂上一点,身形凌空飞掠而下,手中银枪破空而出,直刺那口出恶言之人的咽喉。
“萧珩,住手!”顾清妧急忙出声喝止。
枪尖在距离柳公子咽喉三寸处骤然停住,枪风刮得他脸颊生疼,柳公子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湿了一片。
顾清妧分开人群,快步走上前来,月白裙摆在青石板上拂过。她像一朵云轻轻飘入他怒火中烧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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