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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0 章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萧明远和衙役们,此刻全都僵在了原地。而萧明远更是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了无边的恐惧。
他……他刚才竟然下令要抓当朝公主?还要把她下狱?
这、这简直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宁安公主持剑而立,染血的面容在火把的映照下,更添了几分肃杀与威严。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郭珮,目光最终落在了抖若筛糠的萧明远身上。
“萧大人!”
“你刚才纵容凶徒冲撞本宫,是想要对本宫刀兵相向吗?!”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萧明远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终于,他双腿一软,彻底的摊在了地上。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啊殿下!”
他声音凄厉,带着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
“臣…臣刚才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被那奸商迷惑,这才冒犯了殿下凤驾!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磕头,心中一边疯狂地咒骂着那一旁刚死不久的管事的,似乎人还能听见一般: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若不是你口无遮拦,将这天大的秘密嚷嚷了出来,激怒了公主,我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唉,只是不管怎么说,现在什么都晚了!
就在他搜肠刮肚,想要再说些求饶的话时,宁安公主已经不再给他机会。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如同蝼蚁般颤抖的萧明远,染血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萧明远,你身为刑部郎中,纵容凶徒持械冲撞本宫,此乃大不敬之罪!仅此一条,本宫现在就能斩了你!”
但紧接着宁安公主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
“但本宫不会杀你。你的命,还有你今天听到的、看到的每一个字,这一字一句,我都会原原本本的呈报给父皇。”
“你猜,父皇若是知道有人借呈贡补药之名,行谋害皇祖母之实,是会相信你这种攀附皇子的佞臣,还是会信他刚刚‘差点没命’的女儿?届时,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自有父皇圣裁!”
她的声音不大,但却引起了所有人一身的寒意。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萧明远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宁安公主不亲手杀他,比亲手杀他更要可怕!
因为这意味着他将被押解至御前,成为指认三皇子一党弑亲谋逆的活证!而不管皇帝是否愿意,盛怒之下,他的下场绝对会比死更为凄惨。
此刻的他彻底的瘫软在了地上,屎尿齐流,连最后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宁安公主见着面前的人如此,她也不再多做停留,而是转身看着郭珮道:
“郭编修,将此人扒去官服,押送进牢中,等待父皇稍后发落!记住,要将他单独看管,若他身亡,那本宫唯你是问!”
“臣,遵旨!”
看着人被拖走,宁安公主像是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她转身想要离开,但却发现自己僵在了原地。
她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竟然一步也迈不动。
握着剑的手此刻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苍白,剑刃上黏腻的血顺着剑柄滑到手中,又冷又腥。
此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杀人了。
刚才那股支撑着她的滔天怒火,此刻已如潮水般褪去,留给她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战栗。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地上那具尸体,那管事的眼睛现在还死不瞑目的睁着,瞳孔已经扩散,再也看不到他是活人时的神采。
被刺穿的伤口,现在已经不流血了,但地上那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在火光照耀下仍然十分刺眼。
她杀人了。
这个认知突然无比清晰地撞进了她的脑海中。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甚至下令处死过许多人,但亲手将剑刺入一个人的胸膛,感受到剑刃破开血肉的阻力,看着生命从对方身上流逝,这却还是第一次。
她死死的咬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发抖得的太过明显,更不敢让别人看出她内心的恐惧。
她是南朝的公主,是整个皇城中尊贵的存在,她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软弱。
可身体还是背叛了她。
此刻的宁安公主十指冰凉,原本灵活的膝盖像是攀附了一条柔软的蛇一般,发软无力,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稳。
就在她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努力平稳这不安之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紧握剑柄的手。
“殿下受惊了。”
郭幼帧的声音很大,她们所有人都能听见。
“殿下果决刚毅,明辨是非,为太上皇、为受难的百姓亲手诛杀了此獠,实乃大快人心之举。”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柔却坚定地,一根一根掰开了宁安公主那因过度用力而僵硬泛白的手指,将那柄沉甸甸的、染血的剑接了过来。
然后她不动声色地递上了一方干净的帕子。
“您方才历经惊变,心神激荡,定然是累了。”
“臣来扶您。”
宁安公主微微一怔,她的手指触碰到那方柔软的帕子和郭幼帧坚实的手臂,仿佛终于将自己从一场冰冷的噩梦中抓到了现实的依靠。
她抬眼对上郭幼帧的目光——那里没有怜悯,没有质疑,只有全然的信任、支持与一种我懂的肯定。
她仿佛在说:“我在这里。”
最终,郭幼帧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宁安公主的手,像是一道无声的支撑,支撑着她迈出了第一步。
身后,林晚和晓月也悄然上前一步,沉默地站在她们的两侧,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就在几人要离去之时,郭珮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们的去处:“殿下,臣奉陛下口谕,护送您回宫。”
可宁安公主却摇了摇头:“本宫今日不回宫。”
“殿下,这……”
“郭编修,”
宁安公主抬眸看他,眼底里带着最后的一丝倔强,
“本宫现在这副模样回宫,你是想让父皇和皇祖母看见我满身血污的样子冲撞圣驾嘛?”
“臣不敢。“
这句话堵得郭珮哑口无言。
的确,此时的宁安公主衣衫染血、脸色狰狞,若是这样回宫,只怕会惊动整个皇宫。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妥协:
“那……臣护送殿下去附近的官驿歇息?”
“不必。”
“去郭御史的院子。”
说罢,宁安公主便抬步离去,不给郭珮一丝一毫的反对。
郭珮还想再劝,但已经走远的背影没有给他丝毫机会。他叹了口气,从地上起身,对身后的禁军和锦衣卫下令道:“所有人,护送公主殿下至宅院!把巷子前后都给我守好了!”
———
当一行人来到那处僻静的小院时,郭幼帧已然有些认不出这条熟悉的小巷了。
原本幽静狭窄的巷子,此刻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们肃立在巷子两侧,铠甲森然的禁军把守着每一个出入口,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彻底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许多附近的居民从门缝里偷偷张望,交头接耳,这个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安静小巷,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郭珮坚持要随行进院,但却被宁安公主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郭编修,本宫需要清净。”
“可是殿下——”
“你若不放心,”宁安公主指了指院门,
“就在此处守着。本宫保证,不会消失。”
郭珮无奈,只得深深一揖:
“臣……遵命。”
小院里,郭幼帧站在廊下,看着院子外跳动的火光,眉头紧蹙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往自己身后的房间里瞥了瞥,脑海中一时间浮现的是那柜子后面浮动的暗门,那暗门的通道通向的是另一座宅院的地底下。
“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她心想。
地底的密室深达数丈,而入口分别在自己和另外的一座院门里,那座院门有人严防死守着着,而自己这里也定然不会有人贸然闯入,因此即便是有人搜查,也绝想不到旁边的院中另有乾坤。
她定了定神,摇去了脑中存在的担忧,转身向着宁安公主的房间走去。
此刻的郭幼帧早已经换下了染血的衣衫,身上的血迹也已经洗了个七七八八。
她来到公主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在等候的过程中,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郭幼帧总觉得自己的鼻腔里仍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不管怎么揉搓都挥之不去。
而就在她为这股血腥气而厌烦的时候,林晚适时打开了房门。
见着来人是她,她微微颔首,低声说道:“殿下刚才吃了一些安神的药,此刻精神稳定了许多。”
郭幼帧点头,侧身走了进去。
而林晚和晓月知趣的与她擦肩而过,迈出了房门,并贴心的轻轻带上了门,留她与宁安公主在此独处。
屋内烛火通明,此刻的宁安公主已经梳洗完毕,换了一身素白的中衣,她的长发散着,没有绾起,任凭它们散落在肩上和身上。
她独坐在床榻边,目光有些迷茫的看着不知名的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郭幼帧轻轻走了过去,也不管她允不允许,自顾自地就坐在了她身旁,看着她的样子沉默了片刻,轻声道:
“第一次杀人吧。”
宁安公主听到她的声音,身体及不可察的微微一颤,半晌,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第一次亲手杀人,以前……总觉得杀人很简单。”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只要我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有人会被拖出去斩首。我以为,生死不过是一道命令的事。”
说罢,她缓缓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仿佛又看到了上面残留的鲜血。
“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急不可察的哽咽。
“原来人命,是那么脆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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