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金园内外。
　　江府的护卫俨如皇城禁军般层层环绕，每道关口皆有领卫掌戈，严格控管每个进出金园的人。

　　同时园外的旁道上，满面清幽竹荫，刚从冯府办事归来的江然轩，快步奔走于参参绿影间。他听闻金园会已然开始时，本还在冯府习课至半，便急忙领一名仆役，告辞了冯隐后赶回家中。

　　从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方圆十里都能闻见金园内传出的伽蓝香，更不提那些刻意饰金粉琢的锦柱玉墙。

　　最终，江然轩驻足在金园百里豪奢的景象前。

　　平时里金园鲜少对外人开放，甚至是府内的亲人也难能踏进，江惟越这次特许十二友之外的人进出，让极少离开东院的江然轩，再次见识父亲深如山海洪沟的万贯家财。

　　这副糜奢景象虽然见识了多年，可每每一见，总又是不同感受，让着江然轩惊讶之余，更又气愤恼怒父亲重回了过去花钱流水的恶习。

　　一旁的仆役感受到江少爷身上散发出的修罗气息，吓得不禁倒退三步，努力隐藏起自己的存在。

　　这股不凡之怒，连金园内飘出的迦蓝清香都无法平息。

　　江然轩冲破平静，愤而走近眼前掌戈待命的护卫，一顿劈头质问。

　　“是谁让这些东西摆在这！？”
　　指着一旁云青白玉砌砖而成的石灯，摆挂着珠绣金圃，各个加以责问指骂，闪闪金光倒映在江然轩淡墨色的眼中，却涌涌冒着冲天的星火。

　　被质问的护卫满面错愕，显然不理解小少爷的愤怒为何而来。
　　而这更加激怒江然轩。

　　护卫们见苗头不对，搅了顿脑汁，赶忙灭火，抱拳躬身道：“回少爷，老爷正在里头举办金园会......”

　　“别说我知道的事！”
　　江然轩忽插口道，“我问的是这些低俗的东西，是从哪来的！？谁弄的！？”

　　护卫露出为难的神情：“少爷，这些都是老爷准许的安排，您可以问问......”

　　“问谁，问问流管事吗？”
　　没等护卫说完，江然轩自个明了说出，并在流风一称说出口之际，怒极反笑。

　　看见那笑容，护卫将头压得更低，显然并不打算碰这场扑头火。

　　“回少爷，是的...”

　　江然轩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一眼护卫卑躬屈膝的模样，却不打算加以责问，反而将接下来的问题转到了进入金园的人。

　　问了金园内，究竟有谁。

　　护卫愣了愣，感受到少爷的怒气少了些许，松了一口气回道：“总共十二位大人，包括老爷和...和苏二小姐，全都入了席，方才还有许多夫人也进了园，只是...”

　　“只是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不耐烦再度显露在少年的眉间上，但此时最震惊的，莫过于听见苏二小姐竟然也在金园内，这是怎么个回事，怎又招惹到那个疯婆子？

　　护卫猜不出江然轩的真实想法，只好继续道：“属下本一直听着金园内丝竹声不断，但不久前突然止下，怕是寅时将过，老爷与十二位大人即离园用膳。”

　　“原来如此。”
　　江然轩喃喃道，随即环望了一圈，正巧石子道旁有一座园亭。

　　“那我便在这等父亲。”
　　落下这句话，江然轩甩了袖尾，不顾反应不及的仆役，独自一人走向亭中，一个撒袍就坐在了石椅上。

　　护卫们心中打响，庆幸着少爷终于离去，继续面无表情的站岗。

　　然而跟着江然轩的那名仆役可就不同了。
　　瞧着少爷一脸闷闷不乐的，仆役满心头疼，没想到少爷竟然还要等老爷出来，依照过去曾经发生的经验谈，准想的又要和老爷吵架。正想劝劝少爷回头是岸，好好把握这半年来难得父子情深，却仍还是被江然轩坚定如石的气场所震。

　　此时的江然轩着正装，青蓝罩衫披挂在白袍之上，一缕墨玉佩挂腰间，长发高束，举手间谦谦君子之风。而眉间的那股不羁豪气，在冯隐几月下来的教导间，被琢磨得沉稳定若，可一旦碰上事关老爷就立刻原形毕露，不过仍不减江然轩一直以来，不输老爷的清俊。

　　趁着江然轩一心全焦距在远方，仆役彻彻底底打量一番他。
　　有时候，不禁会想少爷该不会名为养子，但实真是老爷在外面生的孩子？

　　---不好说、不好说。

　　仆役内心举掌合十，怪罪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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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过了半时辰。

　　远方大道上终于出现了一群显眼人。

　　为首的人不止高气昂，投足间却飒爽豪气。

　　正是江惟越。

　　姜唯打发着身后一大群，美其名曰金园十二友的醉鬼，由著府中侍卫搀扶醉翻天的几个，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拖着长队，慢慢走出金园。

　　偶然间，没人看见江大老爷闪过一丝不奈烦的神情。
　　若不是情非得已，姜唯才不愿与这群老色鬼喝酒、装兄卖弟，甚至方才还差点赌输快城南的地。所幸江惟越的身子酒量甚好，几瓶绿饮下肚都没见模糊。

　　而此时园外亭内，江然轩的仆役早等的晕，偷偷的在后打盹，只有江然轩从头到尾始终专注如一。当一见到自家父亲，江然轩无神的眼猛回神，当即直站而起，几步就踏出石亭，风也似的来到了姜唯面前。

　　姜唯被突然出现的儿子所惊。

　　望着儿子怒气冲冲的模样，花了约片刻思考，姜唯立马全都明白过来，随即摆出莞尔笑容，朝着江然轩道：“怎么了，然轩，这么巧也来金园？”

　　---虽然这副德性很明显的是找老爹吵架的。
　　但姜唯打算等江然轩先开锅。

　　只是江然轩张了张口，像是愈说何，却又猛地收回了话，故干愣了半晌后，终是深吸了一口气，作揖道：“父亲贵安，然轩听闻您在这，便来看了看......”

　　说着说着，江然轩左顾右看，刻意不与姜唯对视，看过去相当别扭。

　　看在姜唯眼中，则是相当新奇。

　　这时后头的醉鬼们仍旧继续打闹，李修辰给孙宁远缠住，姜唯利眼瞥了一瞥后，确认对方无暇顾及自己以及江然轩后，便忍不住在心中打定了个主意。

　　随后，看向江然轩，姜唯加深了笑容，慈祥的面容上无意间多了几分玩味，瞧着江然轩那一副欲装成熟，但又处处留小尾巴的模样，笑道：“所以，然轩是关心我这个父亲了？”

　　---咦？
　　---咦？

　　两声疑惑响在两人心中。

　　江然轩抬起头，仿佛不解父亲的意思。

　　姜唯则是不懂自己为何要这样说，明明这是可以敷衍过去，但不知为何，头像是滚水ㄧ样热，一股脑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

　　随后，江然轩嫩白的脸孔瞬间刷红。
　　他大声反驳，支吾道：“我...我并不是...!只是父亲不在厢房休息，我才心生好奇，想说您去哪了...”

　　姜唯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相当可爱。

　　“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今日是金园会，都知我人在金园，你是我儿，怎么可能不知。”
　　姜唯戏谑道，尔后伸手向儿子的头，宠爱的摸了摸。

　　---奇怪，我到底在做什么。
　　---但是这孩子实在是好可爱喔。

　　姜唯宠溺的微笑着。
　　这笑容看在江然轩眼中，让着方才的愤怒，全喷到了九霄云外去。

　　父亲到底怎么了？
　　江然轩心中亿万个为什么飞驰而过，但头顶上温暖的掌心，却让着自己有股想依靠的冲动。

　　江然轩心中五味杂陈，复杂盘绕。原本想要好好劝戒父亲的冲动，在这时全没了兴致。
　　但自尊心高如天的江然轩，觉得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只是这股好心情，最终被扑面而来的酒气冲散。

　　姜唯身上的酒味简直直逼酒窑子，若不是刚好风停了，江然轩处于顺风状况下，根本闻不到父亲早就浑身酒气，几乎差几些就要和后头的那些醉鬼一样了。

　　这时，孙宁远瞧见了江然轩，高吼着酒意，打招呼道：“这不是江贤侄吗？？长这么大啦！快和你爹一样一表人才了！”

　　江然轩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了孙宁远和李修辰，急忙即揖躬身道：“参见二皇子殿下，见过孙大人。”

　　孙宁远被后辈这样一称呼，显然相当高兴，动作因而开始滑稽，但也连累着一旁搀扶的李修辰相当苦恼。

　　这个画面相当惊人。江然轩不敢置信，堂堂二皇子殿下竟然会屈尊搀扶孙宁远，一个不过为孙淑妃的亲戚臣子，于皇族而言，这简直大逆不道。然而李修辰似乎不怎介意，在酒意的助推下，原本锐利沉定的眼眸子，看去也多了些迷茫飘渺，恐怕这也是导致孙宁远嚣张的原因。

　　放眼看去，这就是一大群喝醉酒纨裤子....老人。

　　江然轩被冲天的酒气弄的刺鼻，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这一幕被姜唯看见后，姜唯叹息似的摇了摇头，发出了啧啧声。

　　“然轩，这大好日子的，你怎么老是皱着眉头，这样忧郁下去，可得把我给逼死去了。”
　　姜唯摆摆手。

　　江然轩不同意此说，辩驳道：“父亲才是，喝成这样，万一伤了身子怎么办？您总是这样，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老是纵情恣意，哪时候才是个头？”

　　---啊啊，为什么这个孩子鼓脸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明明刚才都不觉得晕的......

　　姜唯继续的笑着，没有回应。

　　这惹恼了江然轩，连串的话霹哩啪啦的说出。

　　然而姜唯一个字也没听见，只觉方才隐忍的醉意仿佛一涌而出，撑了一整日的意志，在最后霎然溃堤。

　　“好好好，你说的都是，是我错了。”
　　举起双手，姜唯说道。

　　正当江然轩以为父亲道歉了，正想靠近继续多讲时。姜唯突然冷不防的，向着毫无戒心的儿子，额上轻轻的来了一吻。

　　这一吻，轻如点水，像是安抚着孩子般宠溺。

　　江然轩双眼大睁，满嘴牢骚塞回肚里。
　　他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时，姜唯已经踉跄一跌，跪倒在儿子面前。

　　而这一幕，全让某些人，看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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