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成为谁的解药

　　“你的功利心太重。”
　　阮嘉科拒绝韩教授进科研组时，韩教授对他说了许多话，但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这句。

　　极其偶尔，他会无端地想起这句话。
　　只是一瞬间的闪念，他不会琢磨，浪费精力。

　　阮嘉科在面部识别锁前停下，侧身抵住玻璃门，等着池舟。

　　池舟说他是冲着金币才……
　　也没错。
　　事实如此，他没法否认。

　　可为什么听到这句，他的第一念头是反驳。
　　像个劫富济贫的罪犯面对铁证如山的证据时，还嘴硬地否认事实，自认为高尚的借口可以美化犯罪事实。

　　电梯在楼上，他按下电梯键，思想放空着，仰头看数字一个个变小。

　　“阮哥，刚刚我是开玩笑的。”池舟出声打断他的放空。

　　见池舟蹙眉看着自己，阮嘉科勾起一个笑，摇摇头。

　　是别用假话安慰他的意思，还是他没有的信以为真的意思。
　　阮嘉科自己也不知道。

　　池舟还想解释：“阮哥，这金币本来就是我自愿——”
　　“池舟。”阮嘉科打断道，“我救你是任务，完成任务就能获得金币，也想拿到更多金币给你带零食，就是想尽早解锁模拟室。”

　　但，不仅是如此。

　　“可没有这些，我依然会——”
　　阮嘉科不知该如何措辞，笨嘴拙舌的。池舟脱口而出的“和你好”三个字卡在他的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对方眉眼弯弯盯着阮嘉科，一眼看穿他的窘迫，接过话头，替他说道：“和我好？”
　　“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阮嘉科干巴巴说道，避免话语变得暧昧不清。

　　电梯在九层停下，梯门自动划开。

　　池舟拦住阮嘉科的去路，不肯饶过他，揶揄道：“那我理解错了吗？”

　　阮嘉科不愿理他，推开他的手，闷头往前走，忍住给他一拳的念头。
　　“害羞什么。”
　　池舟总存着些逗弄人的坏心思，偏偏阮嘉科拿他没办法。

　　指纹锁亮起微弱的光，阮嘉科打开门，说：“等一下。”
　　他看了眼手中的环保袋，里面都是食材，在玄关柜放下。
　　又拿过池舟手中的环保袋，将压在几条毛巾下的布艺拖鞋给池舟，说：“你穿这个。”
　　转身打开鞋柜，拿了双和池舟手中有些类似的拖鞋，换上进了厨房。

　　鞋柜没关，第一排空着，下面几排是外穿的鞋，还有些空位，池舟将换下的鞋放在下面的空位，关上柜门。

　　阮嘉科的公寓风格有种割裂感，家具是极简的黑白灰。
　　而客厅占据半面墙的玻璃展柜，摆满了各种潮玩人偶、搪胶娃娃、粘土娃娃。
　　形象大小各异，有些是热门的动漫角色，有些他不认识，还有一部分他连见也没见过。

　　他冲着厨房喊道：“这些娃娃我可以拿出来看吗？”
　　“可以。”

　　池舟一排排看过去，一个格子里放的是同一个系列的玩偶，或者同一个材质大小的。
　　满满当当的，只正中心的格子里还有些空位，里面放着一位穿白大褂头发花白的女医生，和一只奶牛猫，一只小黄狗。

　　忽地，余光似乎看到第一排最左边的人偶的脑袋向他这边转动了一点。
　　这个人偶与其他的不同，脚下有个底座，拿走时会有些阻力。细看发现，人偶的脖子与脑袋和身子有拼接的。
　　最与众不同的，则是那双异常透明的红色眼睛。

　　“这是可动人偶。”阮嘉科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池舟腿边。
　　“现实中也有啊。”池舟没坐，把手中的玩偶放在椅子上，蹲下仔细观察着。

　　“比现实世界的厉害很多。”
　　阮嘉科掏出手机，在他对面蹲下。打开app，页面上方有个圆圈，可以操控方向，下面还有许多按键，下达不同的动作指令。
　　他按住圆圈中心的箭头向右拉，人偶迈开短腿往前走。

　　不是单纯的两条腿跨步，而是手臂跟着小幅度摆动，各个身体关节联动。
　　一举一动，活似动漫人物跳进现实。

　　池舟恶趣味地伸出根手指，横拦在人偶前面，看它奋力迈着小短腿，却只能原地踏步。
　　“嘿嘿。”池舟狡黠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阮嘉科由他闹了一会儿，按下“坐”键。
　　人偶屈腿坐下，抱着膝窝，眼睛盯着阮嘉科，瞳孔像是委屈成了红色。

　　池舟：“这些你在游戏商城里买的吗？”
　　“不是，金币我得留着升级模拟室，这是npc 送的。”
　　“npc?”池舟脑袋自动冒出一个霸总npc的冷脸，“凌亦辰？”

　　池舟戳了一下人偶的红色眼睛，触感冰凉，材质应该是玻璃。

　　阮嘉科指着正中心有空位的那个格子说道：“不是，那个格子里的是我做的，其他都是一个偶像明星送的，住在楼下，叫白连。”
　　池舟点头：“哦。”
　　隔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解锁模拟室了吗？”

　　阮嘉科打开游戏个人中心页面，手机直接放在池舟面前，回道：“今天刚解锁穿刺大类的场景。”
　　“那你什么时候玩？”
　　池舟的手指修长灵活，微微用力的骨节泛着粉，提溜着人偶脑袋晃悠，圆润的指尖拨弄着人偶的短腿，人偶以屁股为圆心转着圈。
　　阮嘉科垂眸看他不停作乱的手，说道：“晚点儿。”

　　“干什么晚点。”池舟说着便拎着人偶放回玻璃柜，“现在玩，我跟着看看。”
　　阮嘉科：“模拟室规定只能解锁玩家本人进入，你进不去。”

　　“我肯定能进，只要你愿意让我进去。”池舟撑着椅子，俯身问他，“你愿意吗？”

　　骤然拉近距离，池舟的鼻尖离他眼睛只有咫尺之遥，再往前一点就要碰上。

　　这话问得怪异。
　　问同不同意就行，说什么愿不愿意的。
　　阮嘉科不好回答，可池舟一本正经的样子，可见对方完全没有话外之音。
　　许久没喝水，喉咙有些干，阮嘉科嗓音微哑道：“我都行。”

　　“那就行。”池舟得到答案，盘腿坐在地上。
　　埋头发消息，疯狂骚扰竹由。

　　不多时，池舟嘚瑟晃着手机，笑得恣意，说：“搞定。”

　　阮嘉科打开蓝色软件，“全真模拟室·穿刺类”右上角的锁扣打开，指尖轻点，进度条开始刷新。
　　系统008：亲爱的玩家，“全真模拟室·穿刺类”已为您开启，请您开门进入。

　　主卧房门顶部倏地发出蓝色光亮，浮现一行字：全真模拟室·穿刺类
　　门板上弹出多个选项：
　　胸腔穿刺
　　腹腔穿刺
　　骨髓穿刺
　　腰椎穿刺
　　关节腔穿刺
　　……

　　骨科多需用上关节腔穿刺术，阮嘉科点击关节腔穿刺的方框。
　　方框尾部蹦出一个沙漏，当顶部沙粒全数落下，门把手上方浮现出“请开门”三个字。

　　阮嘉科握住门把手扭动，推开一条门缝。

　　池舟从阮嘉科身后看去，门后俨然成了一间多人病房，阮嘉科向后探，抓着他的手腕，带他进了门。

　　病房内有六张床，躺在上面的患者男女老少都有，且高矮胖瘦各不同。
　　池舟估摸着靠窗右侧第一张床的那名男患者，得有二百五六十斤，单人病床他躺着没一点多余的空位。
　　虽然他不懂医学知识，可也能猜到，给这位重量级患者穿刺的难度一定不小。
　　阮嘉科第一个操作的患者就是他。

　　池舟双手插裤兜，靠墙站着，阮嘉科背对着他，手臂穿入白大褂袖管，动作间衬衫勾勒出劲瘦腰身。
　　下半张脸被口罩掩住，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浓黑深邃的眉眼。

　　他不是第一次见阮嘉科穿白大褂，却是第一次见他操作治疗的样子。
　　目光沉静而专注，动作稳当而精准。

　　碘伏棉球由内向外在1号患者的膝盖消毒，铺上孔巾，麻醉针扎进皮肤，冰冷的药水隐没在肌肤。

　　池舟插在裤兜的手心有些潮湿，他站直身子，手心在衣角蹭了蹭。

　　池舟：我困了，想睡觉，给我弄张床吧。
　　系统·竹由：扎个针你就不敢看了。都说不要进来，你偏不听。
　　池舟：没不敢，只是有点困。
　　系统·竹由：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几秒后。
　　系统·竹由：离门远些。

　　池舟挪远两步，病房门口处凭空多了张躺椅，上面放了条薄毯。

　　池舟窝进躺椅，淡蓝的围帘圈住一方苍白的灯光，空气中弥散着冰凉的消毒水，一切都如此熟悉。
　　这种熟悉感淹没着他的意识，很快他陷入一片黑暗。

　　六床患者全部穿刺成功，阮嘉科已经对关节腔穿刺术有了些把握。
　　他揉着泛酸的脖颈，抬眼找池舟，门口倚墙而立的身影不见，却多了张躺椅。
　　定睛一看，才发觉上面躺着个人，薄毯盖在身上，只露出一个金色的脑袋。

　　池舟仰面躺着，睡得十分安静，除却胸腔的呼吸起伏，没有一点动作，好似昏睡了过去。

　　“池舟。”阮嘉科轻轻晃动他的手臂，声音放得很轻，他依旧没有反应，又喊道，“池舟。”

　　“嗯？”池舟从鼻腔挤出一声呓语，眼睛艰难撑开条缝，“医生？”
　　池舟的脸颊不过巴掌大，深睡不醒的模样看起来软乎又易碎，令人心头一软。

　　阮嘉科捏了捏他的胳膊，说：“睡迷糊了？以为自己真在医院呢。”

　　好一会儿，池舟才点点头，似乎在思考阮嘉科的话。蓬松的金色卷发上下晃悠，零零碎碎地落在半耷拉的眼皮上，似不开心地微微翘着唇。

　　阮嘉科问：“起来吗？”
　　“没力气。”池舟胳膊上的皮肉到喉咙内的声带都是软绵绵的，脑袋埋在枕头上蹭了蹭，贴在眼皮上的发丝蹭得翘了尾。

　　现在的池舟在阮嘉科眼中和一只睡蒙圈的小狗没分别，让人想从头到脚揉捏一番。
　　阮嘉科饶有兴致地逗弄他，说道：“那我抱你起来？”
　　“不用。”池舟一口回绝，手没什么力气地攥着阮嘉科的手腕，拦着他不让抱，“一个大男人被抱来抱去，多没面子。”

　　阮嘉科也没真打算这么做，可见池舟顷刻红透的耳根，反而生起了些试试看的念头。
　　又揶揄道：“真不用？”
　　“不用。”池舟知道被逗弄了，有些气急，一手撑躺椅，一手拽着阮嘉科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出去吧，我饿了。”

　　卧房门从内打开，阮嘉科被池舟推着出了房间，身后的病房瞬间坍缩成一个黑点，刹那间黑点膨胀扩大，一切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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