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神座之下

　　十二番队本部，主实验楼地下一层。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剂的味道，冷光灯微微闪烁，走廊尽头的金属门自动滑开，一抹白影走出。

　　涅茧利面色如常，步伐利落，每一寸白袍都整洁得近乎病态。

　　而就在他身后，音梦赤足紧跟，步伐极轻，仿佛连空气都未曾扰动。

　　只是，与以往不同——

　　她手中，拎着一只发出不明电子哔哔声的实验鼠。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了几毫米。

　　涅茧利瞥了她一眼，眉头缓缓皱起。

　　「那只鼠，是B类实验体，昨天刚注射了稳定性抑制剂。你从哪拿的？」

　　音梦低头看着手中小兽，眼神清澈无波：「我听见它在哭。」

　　「……它没有声带，」涅茧利声音拔高半度，「是你自己加的对吧？」

　　音梦认真点头：「我想知道‘哭’是什么感觉。」

　　涅茧利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暴起：「你把我的实验体当情感宠物饲养，是打算进行哪方面的模拟？」

　　「不是模拟。」音梦停顿了一下，声音平稳，「只是……它很小，像我小时候。」

　　涅茧利转身，快步往前走去，白袍扬起一片气浪。

　　「实验体没有小时候！」

　　三十分钟后。

　　主实验室内，某一排冷藏柜被拆开，十余管试剂错位堆叠在地。

　　涅茧利脸色铁青地站在旁边，死死盯着音梦手中的——

　　奶油泡芙。

　　「……我问你这是谁给你的？」

　　音梦眼神平静：「我自己做的。」

　　「你用什么做的？」

　　「十二番队的库存材料。分别来自三号冷冻舱、二号高压储藏柜与你的专属抽屉。」

　　涅茧利的嘴角开始抽搐。

　　「那是我刚合成的高密度灵子胶体。」

　　音梦点头：「我试过了，只会轻微麻痹舌根。副作用不大。」

　　「你试了？」

　　「当然。」她说得理所当然，「如果我想知道‘甜’的定义，我就必须有基准。」

　　「你吃了灵子试剂做的泡芙？！」涅茧利怒吼。

　　「还有一份给你，放冷藏了。」

　　涅茧利看了她两秒，突然抬手，迅速按下手腕上的传令装置。

　　「眠八斋近！」

　　门外顿时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

　　「是！队长！」

　　「给我三十分钟之内查清十二番队所有食材、药材与违禁灵压物的存储情况，尤其是被偷做成甜点的那些！」

　　音梦站在原地，悄悄把剩下一块奶油泡芙藏到身后。

　　下午两点三十四分，研究班组例行例会。

　　会议室中，研究员们正焦灼地汇报本周进度，涅茧利一边翻阅数据一边冷笑不语。

　　会议桌末端，音梦坐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神情肃穆。

　　——直到她忽然缓缓举手。

　　「你做什么？」涅茧利扫了她一眼。

　　「我想提问。」

　　「你不是本次项目参与者。」

　　「我知道。但我听懂了九成。」音梦语调平淡，「而他们自己没听懂四成。」

　　研究员们集体僵硬。

　　音梦继续说：「他刚才说的那个公式，错了。反应时间不会是0.36秒。你少加了一个衰减变量。」

　　那名汇报者瞬间惨白：「我、我再算一遍……」

　　涅茧利揉了揉太阳穴。

　　「闭嘴、都闭嘴。」

　　音梦静静低头，低声问：「所以，我说错了吗？」

　　涅茧利咬牙：「你没错。」

　　研究员瑟瑟发抖：「她比我熟……比队长……」话未说完，就被涅茧利目光一瞪活生生吓回肚子里。

　　会议最终提前结束。全体人员在音梦安静注视下，有序撤离。

　　只留下涅茧利坐在原位，低头记录着今日的第九条：

　　【音梦干预汇报流程】【结果：逻辑正确】【影响：气氛崩溃】【建议：改会议时间至凌晨三点，避开她活跃期。】

　　晚上八点整。

　　主研究室二楼观察室，涅茧利正核对实验仪器同步频率。

　　音梦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抱着某个东西。

　　「我能养这个吗？」

　　涅茧利回头，看到她怀里一只通体银白、身长接近两米的虚骨蛇类实验体，眼珠差点掉出来。

　　「你从哪弄来的？！」

　　「B区栖息舱。它对我没敌意。」

　　「那是你灵压控制过了！它根本没有神经系统！」

　　音梦看着手中蜷缩成团的蛇，声音清淡：「我觉得它……有点像宠物。」

　　涅茧利的面部肌肉明显抽搐：「十二番队不是宠物店！不是！！」

　　「你想养，就先把它的排泄系统调控好，它昨天在三号舱放了一地晶体毒素。」

　　「明白了。」

　　五分钟后，音梦拿着蛇走进净化间。

　　十分五十秒后，她走出来，手中拎着——一件系着蝴蝶结的蛇型外套。

　　涅茧利：「你……剥了它？」

　　音梦摇头：「它脱皮了。我替它装饰一下。更可爱了。」

　　涅茧利终于拍案而起：「……你这个、你这个不合格的人工生命体——！」

　　音梦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真实的、微妙的受伤。

　　「你生气了？」

　　「你才发现？」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生气。」她低声说，「我在学习……‘父亲’的情绪结构。」

　　「谁告诉你我是父亲？」

　　「眠八斋近说，我是你‘养出来的’，你又‘不舍得丢’，所以大概是‘半个亲生’。」

　　涅茧利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定在原地，半天没发出声音。

　　音梦继续说：「我看了资料，‘父亲’在有情绪时，会拍桌子、提高音量，之后可能出现‘暴打’或‘冷暴力’。」

　　「……你在看什么资料？」

　　「《人类行为研究初阶》。还有六席推荐我看的《死神亲情问答录》。」

　　涅茧利闭上眼，一字一句吐出：

　　「六席那本是搞笑刊物……」

　　「是吗？那我不应该问你‘要不要尝试叫爸爸’吗？」

　　空气，瞬间冻结。

　　涅茧利睁眼，满脸裂痕。

　　音梦语气认真：「如果你不反对，我愿意作为‘实验性情绪刺激’……」

　　「闭嘴！！！」涅茧利怒吼，「闭嘴、闭嘴、闭嘴！！！」

　　夜里，涅茧利回到书房，一脚踹开门，白袍一甩，直奔书桌。

　　他坐下，拿起记录笔，在今日备忘录上写下：

　　【项目编号AIM-0037：音梦日常监测补充】

　　今日异常行为记录12起。

　　非法饲养实验体，滥用试剂，干预会议，调试非授权设备，自行获取情绪样本，企图使用‘爸爸’称谓。

　　推测已进入“自我结构探索期”，具备人类青春期倾向征兆。

　　当前阶段不建议封印或格式化，观测继续。

　　注意备份。

　　他合上记录本，抬眼望向窗外。

　　外头，音梦正坐在天台边，静静看着月亮。身旁那只“蛇”重新装上了外骨骼系统，躺成一条机械热水袋模样。

　　涅茧利冷哼一声，低声自语：

　　「……她果然只是个失败作。」

　　他沉默几秒，又轻声补了一句：

　　「一个烦得要命的失败作。」

　　然后，将桌角那枚她偷偷放上的奶油泡芙，放进了密封箱。

　　——并贴上标签：「留样观察。禁止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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