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明月

作者:一点脾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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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心泪下痕(下)


      也不知这样对视多久,忽听门外脚步声渐近,只听一个府上婢女柔声道:“二小姐,管家伯伯教奴婢送来餐食,说给二小姐和那位小姐朋友享用,可要送进房里?”

      沈拂衣听侍女说到“朋友”二字时,忍不住心下一动,却见石柒凄凄一笑,眼圈已渐渐泛红。

      沈拂衣咬了咬下唇,冷冷说道:“我要审讯犯人,把餐食放在门外,任何人不许进书房来!”

      只听门外侍女应了声是,便渐渐走远,石柒挑眉讥笑道:“来啊,沈大人尽管用刑,也让小人领教下沈大人的手段。”

      沈拂衣忍痛探身,凑近了石柒,略一迟疑,便俯下身去,在她耳畔轻声道:“我不是天仙下凡,也不觉你低贱污浊。”说罢,便转过头,双唇在石柒脸上轻轻一吻,这才回身坐地。

      只见石柒神色剧变,怔怔看着自己,本已泛红的眼圈中更是泪如决堤,薄唇微颤,向来狡黠诡诈的口中竟说不出话来。

      沈拂衣扯过衣襟擦了擦肩上鲜血,淡淡说道:“大胆贼犯,还不如实交代,你这各门派招式从何处学来?”

      石柒啜泣一声,又侧身背对着自己,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极力将脸埋在双膝之间,虽是强自掩饰哭泣之声,却仍是抽搐不已。

      沈拂衣心下更软,又不知如何安慰她,便挣扎着站起身,推开房门,俯身拾起侍女放在地上的餐食,放回书案之上。

      一瞥之下,却见父亲书房抽屉开着一道缝隙,隐隐看出里面放着一叠信件。既然父亲早在暗中查探这些门派变故之事,却不曾对自己吐露,是否会在这些往来信件中找些线索?但未得准许,怎能翻看父亲书信?

      沈拂衣深吸口气,正犹豫间,只听石柒止住了抽泣,轻声说道:“沈大人明鉴,小人流落江湖,只是赌钱骗饭为生,至于这武功,当真是从一个老和尚那里偷学来的。老和尚怎么使,我便怎么学,大人所说的什么帮、什么堂,什么狗儿猴儿,小人全然不知,绝不敢欺瞒。”

      她顿了一顿,又续到:“小人也不知怎地,这些招式只看一遍便能学会,便如那岩洞石刻,那掌法今日首次使出,便能躲过大名鼎鼎的沈二小姐家传绝学,想来小人便是传闻中的武学奇才。”说到此处,已是语带笑意。

      沈拂衣凝目看向这蜷缩成一团的羸弱少女,暗想她这番话当日便在普陀山林间对金鳞帮说过,当日自己看不出她眼底本色,此时也仍是真伪难辨。

      但她全无内功根基,竟能在几日间偷偷学会了“蝴蝶穿花掌”的掌法,更能参悟那“万象归尘”的心法,足见她天资极佳,以此反推,她这番话倒也平添了几分可信。

      沈拂衣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掌法滞涩生硬,徒具其形,尚未领会贯通,也不必太过自满。”

      只听石柒轻轻一笑,说道:“多谢姊姊指点。”

      沈拂衣冷笑道:“怎么不叫沈大人了?我还没审完,你说你流落江湖,青龙帮方长青这般人物,为何如此忌惮于你,他又要向何人交差?石柒究竟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编号?”

      只见石柒沉默片刻,勉强笑道:“方长青也未必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是被姊姊一刀杀了吗?”

      沈拂衣哼了一声,正欲追问,却见石柒转过脸来,凝视着自己,轻声道:“姊姊,小妹除了赌桌出千,再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姊姊今日怜我之恩,小妹绝不敢忘,故此不敢欺瞒,所言句句属实。”

      她说到此处,略一迟疑,低头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续道:“但方长青要向何人交差,以及小妹的身世,一来小妹不愿启齿,二来不想拖累姊姊。姊姊今日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坦白,姊姊若还有酷刑,小妹虽不情愿,也只好勉强一试。”

      她这番话虽轻,却是字字恳切,倒是听得沈拂衣一怔。

      只见这娇俏少女双眸如星,脸上泪水纵横,沈拂衣却无端回想起适才在她脸上那轻轻一吻,仿佛仍能闻到她的淡淡香气,不由得脸上一红,顿了一顿,岔开话头,低头问道:“老和尚在哪里?”

      石柒低眉一笑,说道:“老和尚在一座高山上,山间有一处缓台,他就住在缓台上的木屋内,上下山道极是险峻,除此之外,小妹一无所知。”

      沈拂衣凝视石柒双眸,见她目光灼灼,回想这几日来生死相依,不禁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好,我信你就是了。”

      只见石柒眨了眨眼,低下头去,又有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顺着本已干涸的泪痕流到颈间,正滴在她刀伤血痕之上。

      沈拂衣不忍再看她,垂眸又看向那书桌抽屉缝隙中那一叠信件,心下一横,一把拉开了抽屉,取出那叠信件来。

      她看这信件共有三封,落款皆是沈字的三点水旁,乃是师门密信,父亲弟子众多,或在朝中为官护国,或在前线为将抗金,也不知这些密信是哪位师兄所传?

      沈拂衣轻咬下唇,见这些信件火漆已拆,纵然自己翻看,也不会被父亲察觉。

      父亲所查众门派变故之案,定然与石柒所言那通晓各派招数的老和尚有关,若那老和尚是追杀蜀中吕堂主的凶犯,也不知父亲孤身入蜀,能敌得过那老和尚否?

      她横下心来,小心翼翼从那信封中抽出信笺,展开看时,只见那信上字体极丑,但笔势疏朗,一看便是习武之人所书。

      那信上短短两句写道:“谨禀师尊:湘西阮氏满门遭戮,庄院焚毁殆尽。弟子细查尸骸名录,独缺阮大小姐。其闺阁妆奁细软俱在,恐遭敌擒。弟子四月十三日顿首。”

      沈拂衣托颐沉思,回想父亲曾在上月初时对自己说起湘西阮家被灭门之事,这密信的日子在那之后,想是父亲委托某个师兄调查传信,石柒从那老和尚身上偷学了湘西阮家灵猴拳,此事倒也不可不查。

      她更不犹豫,又拆开一封密信,只见信上写道:“谨禀师尊:师言湘西阮氏与断龙岭群盗旧日仇怨,弟子深入澧水,惊见断龙岭群盗尽殁,凶手下手未留痕证。弟子观尸身腐状,毙命犹在阮家灭门前月余。阮家之祸,绝非群盗寻仇。弟子四月廿七顿首。”

      最后一封信却写道:“谨禀师尊:弟子探得湘西至岳阳官道间,有女子以囚笼押送,暗查形貌,疑似阮家小姐。现踪迹已近岳阳城,弟子孤身难近,恐误大事,伏乞师尊速遣援手。弟子五月初五顿首。”

      沈拂衣将三封短讯放在一起,看来父亲本在遣人追查湘西阮家之案,案件已查出了眉目,却突然听闻旧友九幽堂吕晨命悬一线,只得先入蜀驰援,也不知是否赶得上去岳阳城。

      她深吸口气,闭目沉思,近年来江湖上悬案四起,虽不在自己所辖的临安府衙之内,但父亲每日为此东奔西走,仍不得头绪。

      青龙帮灭了金鳞帮乃是受人指使,背后之人更是令方长青极为忌惮,湘西阮氏与断龙岭群盗仇深似海,却先后遭人屠戮,惟独劫走那阮大小姐。

      江湖上究竟何人能有这般势力?若论武林名望,当今世上首推父亲沈江,但若论门派势力,只能是襄阳丐帮和嵩山少林。

      但去年丐帮帮主钱睿自己便下落不明,还丢了信物打狗棒,莫非石柒所言那老和尚便是少林方丈虚明禅师?

      但少林数百年基业传承至今,向来是武林正道,怎会行此残虐之事?

      想到此处,沈拂衣侧目瞟了石柒一眼,只见她已坐起身来,却仍是抱膝蜷缩在墙角,下颌搭在双膝上,正静静凝望自己,收敛了平日里的狡诈轻浮,竟有几分乖巧怜人。

      只见石柒对自己笑了笑,轻声说道:“姊姊,我饿了。”

      沈拂衣心下一软,向石柒走了几步,蹲下身问道:“那老和尚所在的山在何处?可是河南嵩山?”

      只见石柒摇头说道:“小妹委实不知。从那山上乘马车到此间,约有十几日路程。姊姊信不信我?”

      沈拂衣一把拉起石柒,低声道:“我自然信你,去用饭吧。”

      石柒低垂着头,走到那书案之前,抓起糕点,正要送入口中,却忽地停手轻声道:“我知姊姊信我。不过……沈大侠可信得过姊姊?”

      沈拂衣被问得一怔,自己纵然不再逼问她,但若父亲从蜀中归来,又怎会不从她口中问询?若是父亲执意用刑,自己怎能护得住这憔悴少女?

      她转头看着打斗中被甩到墙角的父亲留书,再看看手中三封密信,不禁心中一动,这最后一封密信才到家中不及十日,只怕那阮家小姐还在岳阳城中,若是此时去查,或能探明凶手。

      念及至此,沈拂衣心下急跳了两下,但父亲谆谆教导,特意留书要自己不可冒进,自己私纵石柒、拆看信件皆已是忤逆之举,又怎能再违抗父命?

      但父亲孤身入蜀,本就甚为危急,若是误了这岳阳传回来的重要讯息,这番辛苦岂不白费?

      事急从权,要是自己能去岳阳查出阮氏惨案的真相,或许能推出幕后黑手,为父亲分忧解难,父亲自然不会见责。

      但这江湖风波险恶,在绍兴若不是父亲在青龙帮的内应舍命相救,又有石柒极力周旋,自己下场不堪设想,此去潇湘千里之遥,她虽是少年意气,却也有些踌躇。

      正犹豫间,却听身后石柒大口咽下了饭菜,在身侧说道:“妙极妙极,姊姊家的饭菜实在可口,想来就算是那皇宫里的御厨也不过如此。”

      沈拂衣忍不住一笑,转过头来,看着石柒双眸流转,甚是聪慧灵动,心下一喜,手腕一抖,内功所至,那三封信飘然而起,从手中向石柒缓缓飞去。

      石柒双手接住,被内劲激荡得身子微微一晃,笑道:“啊哟,显功夫吗?要不要我赞上二小姐几句?”说话之间,却已在低头查看信笺。

      沈拂衣见她低眉垂眸,看不出神色,正暗自猜测间,却见石柒抬头笑道:“是沈大人押送着小人去,还是小妹伴着姊姊同去?”

      沈拂衣冷笑一声,说道:“你若情愿被押着,我便押着你去。”

      石柒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地上的书信之上,说道:“姊姊给我看看沈大侠信中所书,我便伴着你去。”

      沈拂衣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一把拾起地上书信,咬了咬下唇,送到书房烛灯旁,径直用烛火引燃了信笺,将父亲留书烧作灰烬。

      沈拂衣看着石柒诧异的神色,得意一笑,抱怀说道:“怎样?是束手就擒,还是伴我同行?”

      石柒呸了一声,说道:“左右皆是受姊姊胁迫,又有何异?堂堂沈二小姐,仗势欺人,逼迫我这孤苦弱女,真不知羞。”

      沈拂衣见她有意伴着自己同行,心下暗喜,顺手从桌上取过一个枣糕,在手中掂了一掂,说道:“你竟能以弱女二字自诩,我倒要问问是谁不知羞?”

      石柒嗤的一笑,说道:“罢了罢了,总好过被关在府中等沈大侠回来拷打。小妹不才,愿伴着姊姊‘并辔天涯何辞远,剑影齐眉只照君’便是。”

      沈拂衣听她引用那石壁上千手玉兔所留诗句,不禁微微一怔,瞬时满面羞红,偷眼看去,却见石柒自己也是脸上一红,低下头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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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同心泪下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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