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三天的假期如白驹过隙，对大部分学生来说就像做了一场梦，还没多享受几天家里的美味饭菜，多玩几天游戏，一睁眼，又坐在了教室里。
　　好在，放假那三天除却第一天的雷阵雨，太阳公公辛勤工作了两天，又在开学时调了休，给了学生们假期出去玩的条件，上学不开晨会不上操的借口。
　　这对大多人来说都是好事，包括林潺毓——躲过了每周惯例的发言，没有刺眼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芳草香，不用再放着无意义的音乐或英语单词催眠，能听着大自然的白噪音好好地睡上一觉。
　　生物竞赛还有三个星期，学校安排他们在采光最好的教室开展教学活动，虽然这在阴雨天气作用并不大。生物竞赛组受到鼓舞，自是抓紧一切时间做准备，中午吃饭前后，晚上的自习时间，林潺毓都在阶梯教室里跟着组长刷题，争取多听几种解题方案。
　　休息时间被压榨，晚上却还是睡不踏实，也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索性中午提前到教室里等着，顺便玩会开心消消乐。
　　窗外的雨还在下，树叶被拍打，四处飘零，只开了最后一排灯的阶梯教室像是皮影戏的隔亮布，将窗外混乱的景色尽数承包，时不时在林潺毓脸上投下薄薄一层阴影。
　　“Bonus time！”随着象征通关的音效响起，几只小动物被点亮，几只几只地连成一片，刷刷刷地送死。
　　这次被窗外阴影笼罩地有点久，他有些不耐，连点几次屏幕把过场动画刷掉，想赶紧进入下一把转移注意力，借此忽略已然有些隐隐作痛的胃。三颗彩星跟在首闯徽章后出来，当“1789关”显示在屏幕上时，阴影才终于移开。随之而来是不锈钢与木头的撞击声，座位旁边坐下来一个人。
　　抬起头，郑隼鹥笑眯眯地看着他，手边是刚发出声响的不锈钢饭盒。
　　见林潺毓只是看着他，迟迟没有反应，像是身边发生了一件认知之外的事，郑隼鹥自顾自把饭盒打开，一边展示一边说道：“这几天一下课你就急匆匆地走了，也没在食堂看见你，我猜你会直接来阶梯教室上课，就帮你买了一份。”
　　林潺毓看了看他，又看了眼饭盒里的三菜一汤，有些不确定地移开目光，一时间许多疑问卡在嘴边，不知从哪说起。
　　郑隼鹥却是十分自然地开口：“怎么样？是不是要爱上这么贴心的同桌了？”一句俏皮话将他的疑问都堵了回去，最后还是只留下句谢谢，草草了事。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坐着，林潺毓闷头吃饭，把疑问咽回肚子里，郑隼鹥也不说话，只坐在他旁边玩手机，直到看林潺毓开始收拾碗筷才有了动作，接过要被硬塞进饭盒的筷子，放在盖子的凹槽里，几盒相叠，恢复如初。
　　转身正准备走，手腕却被抓住，肌肤相贴，是有些惊人的凉。
　　他听见林潺毓问他：“就走了吗？”
　　闻言，郑隼鹥笑了笑，坐回椅子，饭盒又被随手放在地上，郑隼鹥斜靠在椅子上看着他，毫不客气地提出了自己有些越界，却合乎情理的要求：“要是下次有人主动邀请我一起吃饭就好了。”
　　“好。”林潺毓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想让郑隼鹥多待一会，更没想到有一天能学会养父母口中不断强调的礼尚往来，总之，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次邀约，并准备在今天下午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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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约莫十五分钟，人陆陆续续来齐了，生物组长王主任分发着他的新试卷，看到最后一排坐在自己得意门生旁的陌生面孔意外地打量了几眼，还是把卷子发下去了。反正打印的卷子有多的，也可以给对竞赛感兴趣的学生一个机会。
　　随着第一道午休铃的打响，学生们纷纷动笔，郑隼鹥也不例外，只是对这些专业词汇有些发困，没看几道题就放弃了，对着选择题答案一通乱勾，一直等到林潺毓翻页他才跟着翻页去看背面的题目催眠。等身边传来放笔声，也跟着放了笔，单手撑着头，假装自己正在检查，闭上眼睡了过去。
　　王主任在两人翻页时还在感慨这小孩居然能跟上他得意门生的速度，还在想是不是挑着题目写，看到他放笔时，心里只剩不可置信，难道学校里还有他不知道的生物天才？这不应该吧。
　　心里这么想着，本来还用着电脑在网上找新题目的手不自觉停了，时不时抬起头去观察一下那个陌生面孔，见最后一排两个人都坐在那撑着头，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他喊了一声停笔，指了指最后一排，说道：“就从林潺毓先开始讲思路吧，蛇形接龙下来，不会直接说，我讲思路。”
　　正准备小酣一会的林潺毓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以往他都被排在最后几个讲一些又绕知识点又密集的题，第一题纯考记忆力，没等坐在一旁的郑隼鹥清醒，林潺毓就把第一题有关的知识点在哪一页哪一行答出来了，刚抬起头，就见王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虽说这张卷子他一道题都没仔细看，但气场不能丢，只见他站起来又看了眼卷子上随便勾的答案，遇事不决就选C，答案一报，一抬眼，正巧与PPT上的答案对上了。
　　王主任还在看他，显然是等他说个所以然，根本没看过竞赛题的郑隼鹥心里一横，随口放下句“基础题，书上都有。”又坐了回去。
　　这可把王主任一惊，没想到这学校竟然卧虎藏龙，当真有他不知道的绝世天才。这第二题是他为了迷惑学生特意提前的拔高题，这人一节竞赛课没上，竟随随便便就答对了，可见前途无量。
　　这么想着，王主任加快了讲题的速度，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早点下课去会会这个优秀学生了。
　　前途无量的优秀学生此时正低着头打盹，全然不知一会自己将面对怎样的诘问。
　　林潺毓觉得这次竞赛课有点奇怪，先不提基础题和拔高题交叉的试卷，就凭王主任那飞快的语速和不断翻面的PPT，他也知道，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等王主任宣布下课的时候，第二道午休铃刚刚打响，林潺毓晃了晃一旁睡得正香的郑隼鹥，示意他可以走了，抬起头，却看见王主任一脸的热情。
　　但这次的热情显然不是对他的，而是对他的同桌的。
　　刚拿起饭盒准备起身的郑隼鹥见王主任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又把饭盒放了回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主任：“同学今天是第一天来吧，对生物这方面很有天赋呢，之后要不要跟着一起上课呢？”
　　郑隼鹥有些错愕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林潺毓，林潺毓无奈，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刚刚答对了一道拔高题。”
　　谁曾想这按照口诀说的C竟有这么大的魔力，郑隼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卷子往王主任手上一递，全然没了之前的高深模样，解释道：“这题我是蒙的啊老师，我一道都不会，我只是想来体验体验学霸们的学习氛围啊，不信你看我卷子。”
　　本来一脸笑意的王主任表情僵住了，低头去看，看着一通鬼画符和几乎没对几道题的卷子，渐渐皱紧了眉头。见事态不妙，郑隼鹥提上饭盒，推着林潺毓从另一边笑嘻嘻地离开了座位，还不忘插科打诨：“不好意思啊老师，你要是真觉得我有天赋就来九班找我呗，我可好找了，也坐最后一排。”等王主任从卷子对他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两人早跑没了影。
　　走廊上，郑隼鹥笑得猖狂，没提饭盒的手揽上林潺毓的肩，将他往自己这边靠。“你看见那老师刚刚的表情了吗，我要是晚走一秒怕是要被乱刀砍死。”林潺毓也跟着他笑，没有对过于接近的距离提出半点异议，笑了好一会儿，手上刚在门口拿的雨伞跟着一抖一抖，甩下不少水珠，看着走廊外细雨依旧，他终于问出今天的第一个问题。
　　“你没带伞怎么过来的？”
　　早在郑隼鹥刚坐下的时候，林潺毓就注意到他被雨打湿的衣袖和濡湿的裤腿，只是一直被打断，没有机会提问。
　　“我绕路过来的。”郑隼鹥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偏过头去，拒绝与还被他搂着却微微仰头的林潺毓对视，“从食堂过来不是有一片教学楼是连着的吗，我绕了一圈过来的，只有从食堂到教学楼那一段淋了一下。”
　　说到这，两人也走到了走廊尽头，等林潺毓撑开伞，郑隼鹥很不要脸地跟着钻了进去，又念叨着有同桌真好云云，林潺毓不想理他。
　　透明伞有点小，两个人打有些拥挤，看不清郑隼鹥的表情，只是感觉他靠得更近了些，整个人几乎压在自己身上，林潺毓便又把伞往郑隼鹥那边倾了倾。
　　伞如同一张透明的屏障，有些勉强地将他们二人护住，像是一片独属于二人的小天地，虽受风吹雨打，但也许历久弥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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