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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期末考的前一天,下了场大雪,远远望去红瓦的教学楼顶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素白,柿子树枝头也被压弯。
教室里的同学们纷纷嚷着说要冻死人了。
张清欢正在和前排的男生吵架,起因是因为该男生把着窗户不让人关,他体胖,内火旺盛,说要打开窗户吹吹风,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开窗无疑是自寻死路,凛冽的寒风刮过那叫一个透心凉。
陈宥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张清欢裹着棉袄,冻得直哆嗦,“高斌,你丫的是不是有病,你要是热自己坐教室外面去。”
高斌转过身,摆出通情达理的模样,胳膊放在张清欢的书堆上,同时手指慢慢往前摸索,疯狂在边缘试探,“清欢妹妹,你得体谅体谅我。”
“你叫谁妹妹?我张清欢也是你叫的?”张清欢气到拿起书本就砸,“拿开你的脏手。”
“你真该学学你同桌的好脾气。”
高斌边揉胳膊,边吐槽:“难怪别人都叫你小作精,真是八婆,欠操。”
“麻烦关一下窗户。”
陈宥宁懒怠地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了男生一眼,她特讨厌男生嘴里不干不净,特别没素质。
对面的高斌明显动作一滞,不难理解,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陈宥宁同他说话,女生声音柔柔软软的,像是吃了一颗糖似的甜得腻人,他笑笑:“陈同学。”
话还没说完,陈宥宁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轰鸣,有点类似于放鞭炮一样。
“砰”一声,窗户被关上了。
“没长耳朵?”
陈宥宁循着声音回头,发现胡琼宇站在课桌旁边冷着脸,拽得像是别人欠了他很多钱似的,嘴角勾起一丝嚣张的弧度。
“你是脑残吗?”话语里充满挑衅。
青春期的男生最见不得别人略胜一筹,尤其是在教室里当着众多同学的面,这明摆着是打高斌的脸。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高斌说。
胡琼宇也不是善茬,为爱冲锋的勇士总是无所畏惧,耸肩加摊手,外加言语讽刺:“你们听没听见,这狗真会叫唤。”
“胡琼宇,你他娘的!脑残吧,老子惹你了。”
“就是看你不爽,一身腱子肉,你要是燥热就滚到外面雪地里滚两圈,什么天气你开个破窗户。”
周围的同学也开始附和着:
“做人不能太自私,这教室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要是热可以脱衣服。”
“高斌,成绩差是智商问题,这心肠坏就是人品问题了。”
“……”
看得出,同学对高斌也有很多不满。
陈宥宁抬头看了眼张清欢,张清欢正嘟着嘴,双手叉腰在骂高斌。
旁边的同学有火上浇油,也有劝架的,当然,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控制不住情绪,一旦发生冲突不打一架很难散场。
胡琼宇先是左钩拳,又是抬脚一踹,奈何高斌体重摆在那,胡琼宇猛地一脚踹过去后对方也只是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倒霉的是那一排的桌子椅子都倒了,书包落在地上,书本砸了一地。
现场乱成一锅粥。
正值下课期间,走廊里看热闹的同学越来越多,其他班的男生像是唱大戏般聚集在窗口处七嘴八舌地进行武术指导。
陈宥宁被张清欢拉到后面,撤离战斗现场,张清欢超兴奋,嚷嚷着:“打得好,揍他啊,胡琼宇加油,胡琼宇加油!”
陈宥宁皱紧眉头,手背传来阵阵疼痛,张清欢的剪刀划伤了她的手背,拉开一条口子,现下疼得厉害,她长吁一口气想要缓解疼痛,可血一直在往外冒,疼痛感不减反而加重。
“天呐,宥宁,你受伤了。”
“流了好多血,快,我陪你去医务室。”
张清欢突然喊。
陈宥宁转过头看着她,她太爱哭,眼眶润着红,鼻头都红了。
没事的,一点小伤没事的。
陈宥宁想告诉张清欢让她不要哭,可整个人好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张清欢拽住,身体被迫跟着往前走,刚走出教室迎面撞上了人。
然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直冒冷汗,耳朵里发闷,她想要放缓呼吸但是连站都站不稳,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没办法她只能蹲下来告诉自己这只是一道小伤口,没事的,可是脑子里好像有根神经坏了,拼命在回想着血从伤口冒出来的场景。
最后,耳鸣伴随而来,再然后她就没了知觉。
等陈宥宁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眨着眼左右看了看,天花板上有很多霉点,南方潮湿雨季比较多,这样的现象很常见。
张清欢坐在床边在打盹,她一动胳膊张清欢就醒了,抬眸看着她,两眼肿得厉害。
“老师,老师,我同学醒了。”
陈宥宁在张清欢的大叫声中彻底缓过神来,她表情愣了一下,心里猜测这儿应该是学校医务室。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妇女从座位上走过来,问道:“头还晕吗?还难受吗?”
陈宥宁抿抿唇,嗓子里不舒服还是难受,可她摇了摇头,“不难受了,谢谢老师。”
“你今天吃早饭了吗?”
“没有。”
“可能是低血糖引起的,平时有没有发生过晕血的现象?”
医务室里不知道是不是开了窗户,有冷风吹进来,好冷啊,陈宥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看见墙角处的老式水壶里在煮热水,水开了,水壶盖被顶起发出嗡嗡声。
这个时候,她好想喝一杯热水,可她没说,只是把脸小幅度地缩进被窝里,小声道:“没有晕倒过,只是一直有点害怕流动的血。”
张清欢在旁边咋咋唬唬道:“老师,真的不用打破伤风吗?这样包扎一下就行了?”
老师笑笑:“这位同学你已经问了我很多遍,我也问过你,你说剪刀是新的没有生锈,伤口我看过了,不是很深,不用缝针,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去医院看看。”
张清欢叹气,“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没事的。”
陈宥宁看着张清欢拧巴的小脸,知道她在担心,于是安慰道:“我真的没事,你看我在笑啊,真不疼。”
张清欢又哭了:“都怪我不好,早知道我就不带剪刀来剪假睫毛了,那样你就不会受伤。”
“你这哭得,好像陈宥宁快死了一样。”
胡琼宇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陈宥宁循着声音来源转过头,左侧的格挡帘子被拉开,胡琼宇也躺在床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两眼睛像是熊猫眼。
张清欢指着胡琼宇。
“都怪你!”
“这怎么能怪我,我这是为了谁?”
张清欢眼泪汪汪地说:“都怪你,胡琼宇,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我的错,小祖宗啊你可别哭了,你眼睛还要不要了。”
“闭嘴吧,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吵死了。”
胡琼宇说:“我又不是哑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好多话,但是陈宥宁听不清楚,她的心思不在那一处了。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生。
陈宥宁没想到是崔峋,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依旧是干干静静的校服衬着纯白无染的他。
他走到墙角处拎起水壶,把里面的热水灌进热水袋里,然后又问医务室老师要了一个一次性杯子,接着他走过来,将水杯放在桌面上,又把热水袋递给张清欢让她放进被窝里,然后很温柔地问道:“还难受吗?”
陈宥宁抬眼,对上崔峋的眼眸。
这个梦太真了,都已经分不出真假。
好紧张,紧张到忘了该怎么办,呼吸变得急促无比,心跳快到像是要窒息了,她双手在被窝里蜷紧拳头,眼皮也轻轻地颤动起来,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躲起来,不能让崔峋看见如今的囧样。
陈宥宁就真的往被子里躲了躲,手指抠紧床单,手背上的伤口好像扯到了,好疼。
哪里还顾得上。
崔峋笑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李老师通知了崔叔叔,他等会会过来接你去医院,怕你害怕,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先来陪你。”
陈宥宁垂下目光,说:“不用去医院,我没事了。”
她还在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晕倒的事情,崔峋又问她:“要喝水吗?”
陈宥宁点了点头。
大概是外面雪停了在化雪,太冷了,浑身上下没有热气,虽然被窝里的热水袋暖洋洋的,却也只够温暖一个角落,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怕冷的人,现如今真的特别想要喝口热水来暖暖身子。
崔峋坐过来,用手臂扶着陈宥宁的背,另一只手端着水杯。
陈宥宁没想到崔峋会把肩膀借给她靠,她哪里敢靠啊,可是有个邪恶的家伙控制了身体,强迫她把脑袋靠过去。
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很有力,节奏明快。
听着,听着,她的呼吸逐渐跟不上节奏。
早就说了,这就像是一场梦。
喝完水后的陈宥宁脸红得像是涂了整盒腮红,她抿抿唇,又躺了下来。
“能借你手机给崔叔叔打个电话吗?”
崔峋没有迟疑从校服兜里掏出手机,拨通号码后递过来。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陈宥宁解释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说明晕倒是因为低血糖引起的,她没有哪里不舒服,因为明天要期末考试所以今天还要排座位,她不想请假。
崔怀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从不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他只交代说有事情一定要及时联系他。
陈宥宁说:好。
电话挂断后她把手机还给崔峋,小声说了句:“谢谢。”
“那我先回去上课,”崔峋站起身,“你在这好好休息,课间活动我再过来。”
“不用了,我有同学在这儿。”
“好。”崔峋回,没再多说。
陈宥宁还想说些什么,类似于感谢他能过来或者是辛苦他照顾了自己,或者更为热情的话,可话到嘴边像是被毒哑般说不出口。
她叹了口气,很平静地看着崔峋离去的背影。
医务室的门再一次关上。
陈宥宁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她和崔峋也算不上多熟悉,除去崔怀清这个纽带两人仅仅是同学,是朋友,很普通的那种,可因为崔怀清两人好像被捆绑在一起,接触越来越多,这样的关系让她开心也让她难过。
她很喜欢崔峋。
可仅仅是暗恋啊,她不敢迈出一步,就连肖想时也会觉得自己不配。
其实晕倒的那一刻是能听见声音的,很虚,很空洞,她听见同学们都在议论。
“陈宥宁好有手段,勾引了崔峋还不满足又把胡琼宇玩得死死的。”
“你真笨,还看不出来啊,胡琼宇喜欢陈宥宁,都为她打架了。”
“她跟她妈一样,婊里婊气的。”
“我告诉你们哦,她初中就和男同学出去开房了。”
“真的假的?造谣可犯法。”
“……”
一切都像是走马灯似的,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在脑海里穿梭,她睁不开眼,仿佛做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梦里有很多说话声,听不清楚啊。
后来,她听见了崔峋的声音。
“陈宥宁。”
“陈宥宁,能听见我说话吗?”
是崔峋在喊她,她听得出他的声音,她怎么能不理崔峋呢,这是她的梦,在梦里她不想再做一个冷冰冰的人,她要热情洋溢地笑起来,于是,意识占了主导地位。
陈宥宁醒了过来。
屋内的白炽灯太亮刺得眼睛疼,她频繁睁眼闭眼,眼皮好重啊,好不容易睁开眼后发现屋子里只有张清欢,没有崔峋,半点痕迹也没。
只是个梦而已。
梦里崔峋抱着她奔跑,教室里有读书声,老师的讲课声,漫天的雪花飘落,她衣服上头发上都是雪,她抬头仰望,发现崔峋的睫毛上也挂着雪。
雪花好漂亮。
耳畔依旧是张清欢和胡琼宇的吵闹声,陈宥宁回过神来。
“算了,从今天开始我不欺负你了,就冲你刚才抱着宥宁一路狂奔,说明你是个好人,可以做朋友。”张清欢说。
陈宥宁望向胡琼宇,“谢谢。”
胡琼宇皱眉,嘴角扬起,说道:“小事,举手之劳,你是没瞧见当时张清欢哭的样子,仿佛天要塌下来了,没办法小爷看见弱女子掉眼泪就容易心软,还好你轻,要是张清欢的话我两胳膊要废。”
“胡琼宇,”张清欢龇牙咧嘴:“我要撕烂你的嘴。”
陈宥宁心里的失落在蔓延。
所以,那个人的确不是崔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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