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危局重重再突围,情坚似铁破千难
寅时三更的梆子声尚未散尽,陆锦攥着那枚泛着靛蓝的银针推开绣房门。
冰鉴里金铃虫的鸣叫忽高忽低,檐角悬着的百衲锦在夜风中簌簌作响,那些用星轨绣成的暗纹正沿着丝线寸寸龟裂。
“账房说今日只收了七匹绢帛的定金。“王掌柜焦黄的手指将算盘拨得噼啪作响,两颗檀木珠子突然崩落在地,“周家那帮人竟敢说我们的双面三异绣是剽窃暹罗技法!“
辰时的日头刚爬上绣坊门前的石狮子,周管家尖利的嗓音便刺破晨雾:“诸位瞧仔细了!
这百鸟朝凤图的凤凰尾巴,分明是掺了倭国金箔!“他抖开半幅残破的璇玑图,围观人群顿时响起抽气声——那被硫磺熏黄的边角确实印着模糊的东瀛商船标记。
陆锦按住王掌柜发颤的手腕,青瓷茶盏在她掌心转出半圈冷光。
她瞥见璇玑图背面未燃尽的朱砂标记,忽然想起昨夜飘向漕运码头的磷粉轨迹,“劳烦掌柜取三月初八那批贡品样册来。“
“诸位可知暹罗纱遇火会显凤凰翎纹?“陆锦将滚烫的茶汤泼向周管家手中的璇玑图,焦褐的布料在蒸腾的水汽里突然绽开璀璨金纹。
张管事拨开人群时,正看见她举起盖着京城绣品司印鉴的文书:“这是上月二十六日入档的验货凭证,上面可写着暹罗商船昨日才靠岸?“
暮色染红秦淮河时,茅文轩在茅府祠堂跪得膝盖发麻。
他望着供桌上微微晃动的长明灯,将怀中那方绣着星象图的帕子铺在青砖上:“父亲可记得去岁冬至,钦天监说紫微垣有客星犯帝座?“
烛火突然爆出灯花,映亮帕角用银线绣的二十八宿星图,“那日陆姑娘绣的百衲被送入宫中,三日后客星便隐入太微垣——这是张天师亲口说的祥瑞。“
茅母手中的佛珠停在“南无阿弥陀佛“的刻痕上,窗外飘来邻家蒸槐花的甜香。
她想起今晨在长干里看见陆锦教小乞儿分丝线,那些赤脚孩童竟能用单色丝线编出五福络子。
梆子敲过二更,陆锦独自坐在绣架前摩挲冰鉴边缘。
金铃虫翅膀上的磷粉在琉璃罩里聚成光点,渐渐凝成漕运司船队的轮廓。
她突然扯断腕间银丝绦,二十八枚银针钉入地砖裂缝,拼出个残缺的“贡“字。
子时的更鼓声中,陆锦裹着夜行衣翻出绣坊后墙。
她袖袋里那角明黄绸布沾着龙涎香的味道,白日里在周大人轿辇缝隙瞥见的云龙纹,此刻正在月光下显出血丝般的经纬裂痕。
护城河对岸的漕运码头黑影幢幢,三十口贴着户部封条的木箱正在装船,箱角却烙着工部专用的蟠螭印。
当茅文轩带着母亲亲手熬的杏仁酪来到绣坊时,只看见陆锦留在窗棂上的半幅星象绣片。
染着硫磺味的晨雾里,冰鉴中的金铃虫正用尾翼磷粉在琉璃壁上勾画航线,那轨迹赫然指向三日后即将启程的万寿节贡船。
卯时的晨雾还未散尽,陆锦抱着鎏金紫檀匣立在茅府垂花门前。
匣中叠着幅三尺见方的《璇玑星辉图》,金丝银线织就的二十八宿在薄绢下若隐若现。
门房老仆递茶时,瞧见匣角垂着的五色丝绦竟是用六十四种针法编成。
“晚辈听闻老夫人初八要赴天妃宫祈福。“陆锦将绣图铺在花厅的黄花梨翘头案上,指尖掠过织金缎面时,北斗七星的银芒忽然流转起来,“这幅星图用东海夜光贝的珠丝所绣,暗室中能显天象变幻。“
茅家二婶手中的汝窑茶盏突然倾斜,碧绿茶汤泼在绣图中垣紫微星的位置。
陆锦不慌不忙取过铜烛台,跃动的火焰映得绣面星轨骤变——被茶渍浸染处竟浮现出清晰的“天赦“二字,正是钦天监昨日才呈报的吉兆。
“这...这可是用暹罗的幻光绣法?“三叔公颤抖着掏出西洋眼镜,镜片差点撞上绣图中正在移动的荧惑星。
他年轻时曾在鸿胪寺当差,见过暹罗使臣进贡的幻光纱,却远不及眼前星图的精妙。
陆锦垂眸解开腕间银丝绦,二十八根绣针在掌心排成河图阵势:“晚辈用蜀地冰蚕丝做经线,岭南火浣布为纬线,佐以漕运司新到的昆仑玉粉固色。“她说着突然将绣针掷向窗外,针尖穿透三片飘落的槐花,稳稳钉在廊柱的貔貅木雕眼珠上。
正午的日头晒得青石板发烫,张管事站在绣品司门前擦拭额头的汗珠。
赵老板的马车在街角停了半柱香时间,车帘缝里漏出的檀香味混着丝竹声,熏得他腰间牙牌都在发烫。
“听说令郎今秋要参加武举?“赵老板的随从递上描金拜匣,匣中除了会票还有把镶满珊瑚的波斯弯刀,“我们老爷认识兵部......“
“赵东家可知这是什么?“张管事突然掀开官服下摆,露出膝盖处用金线绣的獬豸图腾,“当年我在都察院当差,这绣样是海青天亲手画的。“他指尖抚过獬豸独角,那金线竟在烈日下泛起血色,“獬豸食奸邪,老夫这双膝盖跪过贪官,跪过冤案,就是跪不得脏银子。“
暮色染红秦淮河时,陆锦正在绣坊后院调试新制的磷光绣架。
张管事派来的小吏气喘吁吁报完赵老板吃瘪的经过,又神秘兮兮从袖中掏出卷泛黄账册:“大人让提醒姑娘,漕运码头第三艘官船的吃水线不对劲。“
更阑人静,周府书房的水精帘突然哗啦作响。
周大人捏碎手中的定窑茶盏,鲜血顺着《漕运堪舆图》上的长江水道蜿蜒:“既然他们爱玩星象,那就在青龙七宿当值那日动手。“他蘸着血在金陵城廓处画了个叉,窗外忽然掠过道黑影,惊起满树昏鸦。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茅文轩将改良过的诸葛弩藏在书箱夹层。
昨夜陆锦送来的密信还带着槐花香,信上那个用磷粉画的漕运司徽记,此刻正在烛火下显露出暗红色的警告纹路。
“姑娘真要亲自押送?“王掌柜清点着贡品木箱,忽然发现陆锦在每口箱角都缝了寸许长的金铃虫翅膜。
那些半透明的翅膜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仔细看竟拼成微缩的《山河社稷图》。
陆锦将最后枚银针别进发髻,转身时裙裾翻涌如云海:“劳烦掌柜把冰鉴里的金铃虫都放生吧。“她指尖轻触琉璃罩,数百只金铃虫突然振翅飞向东南,尾翼磷粉在天空拖曳出蜿蜒的星轨,与三日后的青龙七宿方位完美重合。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陆锦的马车已驶出金陵城南门。
车辕上挂着的青铜司南突然疯狂旋转,茅文轩掀开车帘时,看见官道两侧的槐树林惊起大片乌鸦。
那些漆黑的羽翼掠过装着贡品的樟木箱,在箱面烙下转瞬即逝的暗影,形状酷似周府祠堂供奉的睚眦兽首。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