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殇

　　心里……很悲伤……为什么呢……是看到有人为了我死去了吧……可是又是为什么呢……该死的是我呀……爹！娘！你们去了哪里呢……怎么才来接我……你们要我跟你们走吗？好的……我去收拾一下，我还要跟鹔说再见呢……还有珞和清鸑……我一定得跟他们再见的，他们照顾我好多天了……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的，你们要等我啊……
　　“……鸼！鸼！！……该死……”是哪个混蛋在骂人？“……发点小烧就要死不活的，你还打算怎么为你爹报仇……”
　　“鸼！……醒醒！……”妈的，谁在掐我人中，痛死了！“求求你醒来啊！……我们不可以失去你的……尽管你武功低弱又没什么智慧……”
　　否决后半句！“吵死啦！～～”我轰的一下坐起身，清鸑的脸近在咫尺，她的手还放在我的脸上。“……最后那句是谁说的？”我杀人的目光扫射四周，从坐在床边的清鸑到站在船边的鹔，再到倚在房门口悲伤环绕的龙格珞……我的心突然一沉，情绪全没了刚才的凌利。
　　清鸑一把抱住我：“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眼角亮晶晶的是泪光吗？“龙格夫人说如果那柱香烧完，你再不醒的话就……所以她要我们在这柱香烧完之前务必把你弄醒，不管是□□折磨还是精神折磨，只要把你弄醒……可是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凉呢？”呵呵……精神折磨，真是亏龙格妈妈想得出来……我瞟了眼那柱香，还在冒着青烟，可是已经只剩下竹子做的内芯了，不由冒了一身冷汗……精神折磨！
　　鹔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没事了就好，你先休息几天，然后我们动身去鸣凰……”
　　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
　　“箭的尾羽……箭的尾羽是鸣凰才有的火凤羽……”龙格珞空洞的声音传来，我这才注意到他方才一直在凝视着手里的那支箭，箭头还带着血痕……
　　“……那里还是我们的父母曾经合力镇压过那个魔头的地方，残翼就和那个魔头一起被封印在那里。”鹔接过话说。
　　“哦，那我们明天就起程好了。”
　　“你的身体没事了么？”龙格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在我的身旁了，她的脸色苍白脆弱，探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只一触及便闪电般缩回，她看着我迷惑的眼眸，笑笑说：“这样便很好……”语气中掩不住的惊惶……“珞儿，你跟他们一起去吧，明天……就可以启程了。”
　　龙格珞点了头，默默地出去了。龙格妈妈单薄得如同一张纸，也轻轻地飘了出去。
　　清鸑说：“你一昏迷就是六天，龙格夫人每天晚上都用苗疆的巫术替你治疗，心力憔悴……”
　　鹔揉了揉我的头发：“啧……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冷，好像要把我吸进去似的……不过龙格夫人都说你没事了，我也放心了……趁还有一天时间好好休息，我可不想天寒地冻的，明天还得跟一大冰块一起上路……”一句话说得我气急，打闹着把他们两人送出了房间。
　　目送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回头关门时看见门边躺着一方纸。捡起来看了看……命运总是在一开始就安排好的，听天由命，事在人为，哪样都少不了。
　　我轻轻出门，龙格珞的房间出门右转第三间。

　　第二间住的是清鸑，路过的时候，发现门是虚掩的，随便瞟了一眼。
　　月华如水，窗前的人影迤逦。
　　他在吻她的额。
　　她靠在他的肩上。
　　心隐隐地痛，忧伤不动声色地驶过。

　　过了很多个相同的早晨后，天气开始渐渐转暖，我们也到了鸣凰。还记得临行的时候，龙格妈妈抚着龙格珞的肩说：“此去恐怕凶多吉少……你们，千万小心！”
　　大家清一色地点头。我暗地里偷偷地想这其实是一句很牛鄙的话，假使我们死在那里了，这是理所当然；假使我们活下来了，便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我们的伟大。
　　途中，清鸑跟本田雅阁通过几次话，那里一切安好，可是关于解药和盗毒的贼却似乎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我们进入鸣凰便好像赤裸裸地无反击之力。
　　鸣凰很大，我们很小。龙格珞说一定是在芙蓉域的，于是我们现在面对了一片碧池。碧池很美，上面压压地覆盖着莲叶，还有白色的玲珑的花蕾。接天莲叶无穷碧，池中央的巨大金色花蕾堪比映日，向四周投射万丈光芒。
　　“灭魔皿竟会在这儿？”怎么也得是个阴森萧索的地方吧……
　　“火凤就是栖息在这里头的吧，可是金莲六月开，现在才三月，难道我们要在这里一直等到夏天么？” 清鸑眉心微蹙。
　　“不用，现在就可以了……”龙格珞说着走到我们的前面，“一会儿，它出来了，你们就用各家最强的法术将它震住。”
　　清鸑一个漂移挡在他面前：“你在开玩笑……！”
　　龙格珞没有看她，伸出右手，手心朝天：“照我的话做。”不容置疑的语气。
　　清鸑还想说什么，忽然，悠扬软溢的梵语在四周响起……一道道流光在我们身边闪过，汇聚在龙格珞的手心，他的手心凭空出现了一把金色的权杖，上头刻着和他脖子上的金片一样曼妙的花纹，杖头是龙……没有角，是蛟。一股巨大的水柱从碧池中轰然升起，隐隐约约形成了蛟的样子，血红的眼。它仰天咆哮了一声，我顿时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
　　咚的一声，它又钻进了水里，巨大的尾翼扫出一排水花。我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只被溅到一些；龙格珞金光护体，毫发无损；清鸑站得比龙格珞离蛟更近，被水洒得颇为狼狈，发丝贴在了雪白的脖颈上却更显凄美，她抬手为鹔拭去了唇边的水珠。我不安地别过头，却正对上龙格珞满怀深意的眼眸。
　　一条细细的波纹平缓而又疾速的朝那多金莲漫延过去，挨近了。那条巨蛟轰然跃起，围着那朵金莲将它缠绕住。蛟身上晶莹的鳞片缓缓游移，将金莲越缠越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四下寂寥。
　　突然一声长啸，一团巨大的蓝色破莲而出。蓝光渐渐散去，一只蓝金色的大鸟顶着金色的巨喙俯冲而下，身体与空气的摩擦产生了点点的星火。蛟的身体被瞬间贯穿，它嘶吼一声，似乎是极不情愿地隐入水中。
　　龙格珞收起了法杖。
　　蓝鸟在蛟隐没的地方低低盘旋了一阵，终于注意到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嘶鸣着向我们冲过来。
　　清鸑急急扫了眼珞，他正将双手抱于胸前，细细的端详着只鸟儿。于是磐龙鞭速速出袖，衣袂飞绝，风生水起。青丝三千丈在身后挥散开，遮天蔽日，清眸艳似血：
　　“白玉亭台翻鸑鸑，黄金宫殿起鲵鳌。”
　　一只似凫而大万万倍与蓝鸟旗鼓相当的赤目鸟腾空而起，只身与大鸟周旋。
　　鹔的轻飔踏月箫早早地架在了嘴边，清唇微启，天地变色，云淡风清，下弦月，夜风凉。耳边传来的是歌声竟不是箫音：
　　“东方发明，南方焦明，西方鹔鷞，北方幽昌，中央凤皇。”
　　还记得璎也曾对我念过这句咒，而今物已人非。
　　天空扬扬洒洒地居然开始下雪，飘近了看出是雪白的羽毛。一只白色的大鸟不知何时已栖落在了敌鸟的后方，冰蓝的利爪悄悄伸向它……蓝鸟的尾羽竟忽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狠狠一扫，幸而白鸟闪得快，刚才还在半空中飘着的几片羽毛被扫倒后竟连炭灰都找不到了。
　　三只鸟在空僵持着，我们却始终占不了上风。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包括刚才一直在注意蓝鸟的龙格珞。
　　终于还是得轮到我了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招以前在练总是不能算是真正成功，爹总是骂我不用心，这一次，我仰望苍穹，你们好好看着吧……我闭上眼睛：
　　“天人合一！”
　　我的身体突然轻了起来，手臂上渐渐长出青色的羽毛。我看到我的嘴在变长变尖，然后我以风速中向蓝鸟，接近它的时候，我竟读出了它眼中的一丝恐惧。它不顾赤鸟和白鸟用火炙烧、寒冷冰封着它的身体，绝望地嘶吼着用燃烧着的尾羽不断扫向我，我没有避开。奇怪，竟没有想象中的痛楚，还很温暖……
　　我的喙贯穿了它的身体，就像它的喙贯穿蛟的身体一样。
　　蓝鸟的身体一阵颤栗，然后的世界在一瞬间静止……突然的热力爆发将我们震出了老远。火光冲天，蓝鸟的身体隐没在火中。
　　我落在地上，身体变回了原形。那两股气旋形成的赤鸟和白鸟也都消散不见，世界归于宁静，只有面前的那团火在噼噼啪啪地烧着。
　　清鸑说：“那便是火凤么？”然后身子一下子瘫软下去了，鹔急急赶上去扶，他的额角还挂着汗珠。这又使我感到了一阵挫败感，因为我的身子好好的，一点儿都没有感到不适。
　　“然，火凤是水鸟也是凤，尾翼燃烧的三昧真火遇物即灭。但万物有生必有克，火凤属阳，青鸼极阴，所以有青鸼火凤……火凤永远都斗不过青鸼。”龙格珞细细道。
　　火焰小了，余下一堆黑色的烬。一个细小的声音从灰烬中传出，那堆灰细细地颤动。
　　龙格珞上前，轻轻拨开灰，捧出一只丑陋的雏鸟。
　　“这是……凤凰涅磐！？”鹔瞪大了眼。人生苦短，能够亲见凤凰涅磐，已是一种无上的荣幸。
　　龙格珞没有说话，他看着小火凤轻轻地咬了咬他的食指，然后打了一个呵欠，在他的掌心沉沉睡去。
　　“如果人都可以像火凤，不用记得上一辈的仇恨无忧地活下去，那该多好呢？”龙格珞轻轻呢喃。
　　他们没听见，我听见了。
　　很多的事情的真相正在一片片地被剥开，这只是很多把钥匙中的其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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