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同人]落尘区

　　我们总是将自己以下的生命看成另一种物质，如此沉浸，根本意识不到虐杀近似于自杀。房间的门开着，果然有人在里面断后，情势总是先人一步撤下交谈的选项，我不发一语地反拧手指、撞击肩胛，动作变快，世界的流速则无限放缓。

　　将被卡着喉管的人救下，我的目的不言自明。双方短暂偃旗息鼓，我们是出自同一个工厂的流水线产品，博弈话术也差不多。

　　“留下她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杀了她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难道你要这场晚宴出现更猎奇的冲突？”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其他组的人，难道想抢在我前面邀功？”

　　我没有回答。他最后警告道：“那位大人出席的场合，你也敢捣乱。再来坏我的事，你就等死吧。”

　　那位大人——一条麻远，也就是一翁本人，“他真的亲自授意这类面从后言的行动了吗？”我矮身躲开横扫。

　　总是不假思索地发出对抗指令，在手下为他前赴后继却捞不着好处时，比谁都快地向玖兰枢握手言和了。

　　征讨锥生零的号角吹得多么响亮，今夜就仿佛失忆了一般，任由锥生零毫发无伤地与之共处。那有的人加班去黑主学院送死的意义是什么？

　　“你从哪跳出来的啊，我真是长见识了，胡言乱语到谁的意图都敢随便揣测了。”

　　玖兰枢是蛰伏在笼子一角的猛兽，一条麻远想要驯服他，于是顺手捡起根木棍。猛兽的爪、牙可以轻易击碎临时起意的试探，双方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元老院的运行机制里，我们甚至连耗材都算不上。自以为始终忠于元老院的集体意志，其实等同死于儿戏。想要前途，有的是人替你浪费生命。什么元老院和纯血种间心照不宣的龃龉？倒像一场巨大的曼德拉效应。

　　我连续不断地在近战中翻滚，借地面调整重心，急停站定，针头就这样顺着他的攻势探入皮下，对方双手滑落，依次传出膝盖、额头砸地的闷响。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依旧是那种能致人虚弱的药，浓度翻倍自然见效迅速，还是猎人协会拿吸血鬼有办法。

　　我将女孩扶起来，冷不防被她脖子上的掐痕蛰了一下，不会有错的，刚刚我心里自然产生了某种自上而下的凝视。

　　但是管我救人的发心正当与否呢。本来吸血鬼都是一样，利己近似于救人，沉浸到能骗过自己就行了。

　　“你要带我去哪？”

　　“反正不带你去吸血鬼那里，”我将她塞进布草间，拧开一瓶消毒水浇在她身上，“一会会有人——人类来接你。”

　　接着我返回会场，找到了锥生零和他的老师。锥生零要去，夜刈十牙按住他的肩膀：“出去接应。”

　　“跟我们家仆人聊得很开心嘛，锥生零。”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堂哥架院晓和美得惊人的早园琉佳。好在他很快就将矛头指向我：“元老院的工作不好干啊，你都要来这里灵活就业了。”

　　“这有什么的，等着吧，再过几天就要公示我被开除的消息了。”被开除算最轻的处理吗，应该吧。

　　蓝堂英匪夷所思地笑了，眼见那名年轻管家正急匆匆地向他靠近。我说了句“帮我一下，我嘴不牢”，赶紧挪到锥生零身后。

　　“报告少爷，消息最初是从位外聘女仆那里得到的，”管家气喘吁吁，“但是现在找不到她人了。”

　　“哦，”蓝堂英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你看那个是不是？”

　　此刻我已经逃开几步，闻言更是不敢回头。远远听见锥生零掏枪的声音，不错，有魄力，该威慑的时候就要威慑。蓝堂英的才智在此刻发挥作用：“别追了，把入口管控上，她想跑多久跑多久。”

　　我只恨自己不是鼹鼠，不然打个洞就出去了。对锥生零来说拯救人类的优先级更高，我肯定会迅速丧失塑料联盟的帮助。

　　就近找了个布草间，我将女仆的围裙连同连身裙一起脱下来，在保洁服和客房服务制服间犹豫不决，最后混搭了一身。又把头发解开，摸了把剪子铰断。

　　那之后我就是来参会的中性客人了，流浪汉的发型，不知所谓的穿搭，勉强走Trashcore的路线。说实话在今晚的客人里，还是不够和谐，还是说我直接穿着打底出去，会被发现得慢一点？

　　入口的确被管控了，聚集了一堆含蓄表达不满的贵族。倒是不见锥生零和夜刈十牙的身影，把人送出去，就算我不虚此行。

　　大概是老天眷顾我这样的好心鬼。不满累积到一定程度，工作人员只有得到指令放人。反正一次性针头早就被我毁尸灭迹，在关卡处接受搜身时，我尽量扮演一个微不足道又不甘示弱的角色。工作人员只是凭感觉多在我这里花费了一点时间，队伍里就不断有人催促“可以快一点吗”，多重因素作用下，我幸运过关。

　　离得足够远了，率先冒出来的竟然是招猫逗狗的心思。右边一只，左边两只。先找个好上手的，我看向小狗，因为毛打结的原因，像块漂浮的拖把。我试图循序渐进拉好感，拖把无动于衷。在相对亲人的物种处碰壁，猫那里更没什么悬念，呲牙哈气炸毛跑开了。

　　我真是非常非常没有小动物缘。

　　生理机制决定，我不该像人一样容易在夜晚有感而发。但此刻独自一人的感觉的确被放大了。我回想起待业的时光，回想起为选拔考试做出的努力，回想起家人对我现状的态度，明白情绪化的决定仅仅是对自己的辜负。

　　那么，眼下就不要再被月色辜负了。我没有停止夜晚的徒步，夜风、雾气与各地滴答作响的时钟相随，鸟从头顶掠过，清晨宛若薄暮。

　　人类的活动区域很好辨识。我走近时，早市尚在铺张。蔬菜被码在展开的防水布上，新鲜的鱼虾撞击塑料箱，有人用竹扫帚划拉路上未干的水渍，卷帘门、桌椅、案板、油锅的响动此起彼落。我路过一家鱼店——不是可食用水产。老板正连盆带缸地往出摆阵，输氧管凑成一束烟花，在水面炸成噼啪的泡泡。

　　我凑近一个方形的玻璃缸。老板瞄了我一眼，不确定地招呼道：“看看兰寿金鱼，很可爱的。”

　　我赞同。这种圆圆的金鱼有着精巧上翘的尾鳍和肉嘟嘟的脸，我把手贴在缸壁上，发现它们竟然会跟着手指游动（有点吃力就是了）。老板看我感兴趣，把鱼缸上的水族灯打开了，灯光下，它们各自的花色显得更漂亮了。

　　我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进去，我不确定自己碰到了它的鳞片、鳍还是划出的漩涡，它们追赶着我的手指，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啄到。只有短暂的一瞬，因为听到了老板大惊失色后的悲鸣——

　　“怎么能把手伸进去摸它们！你的手消过毒嘛！”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说。

　　“都像你这样我还怎么做生意。”

　　“老板。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我想把这几条鱼买下来，放在你这里养。”

　　“这么喜欢都不自己养？”

　　“我没经验，而且平时不太回家。”

　　“就算这样，哪有寄养鱼的？死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算你的吧，”我对照了一下人类的大型宠物寄养，“因为是你在养啊。”

　　老板气结：“你来添乱的是吧，走走走。”说着就要赶人。

　　“放在我那里养吧。”

　　我觉得自己的大脑停转了一秒。一条拓麻穿着他在宴会上的那套西装，站姿舒展优雅，放在哪里都相当普适的外形。尽管背景调成花鸟市场，他的特点却是能用个人气质柔和环境，总的来说，显眼但不突兀。

　　是来抓我回去的？替玖兰枢，还是元老院？他和老板交谈时，我提心吊胆地后撤，这几步走得充满了后顾之忧，后面才渐渐顺畅，直到西装革履抱着鱼缸的人在我身边倏忽降落，毫无追赶动静地消除了我拉开的距离。

　　“顺路吗。”我小心问。

　　“看你要去哪了。”

　　“……回我家。”

　　一条拓麻平时多玲珑剔透的一个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知道为什么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漫长的沉默后，他说：“那就在这里告辞吧，想看鱼的话可以来找我。”

　　我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看到他像平常一样微笑。在我的固有印象里，他和这个表情绑定得很深，那代表着对现有事态的兜底，确定无论应对什么都不会牵动自己的情绪。

　　但是现在，和那些不甚了了的时刻不同，他看起来很认真。眼梢唇角蕴含的情绪非常淡，视线却足够专注，整个人由此散发出一种陌生的美感。

　　完全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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