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之后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17岁那年管了那个叫左兮的女孩的闲事。
　　可当我看见办公室那女孩倔强又悲凉的双眸，我总觉得，我应该帮帮她。
　　那双眼睛，成了我们故事的开始。
　　后来我们熟了一些，数学集训的时候她除了说谢谢就是对不起。
　　我不明白他经历过什么，也不明白这么厉害的一个女孩怎么会活的如此小心翼翼
　　她像受过伤的小狗，总是喜欢躲在我身后，而我愿意作为她遮风挡雨的英雄
　　别问我为什么，因为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只是下定决心：
　　我要照顾好她，把她养成最骄傲的鲜花。
　　高考之后，她为我过生日，我许愿的时候偷偷睁开眼，看见她也在许愿。
　　她许了什么愿望呢，我好好奇，但是愿望说出来就不能实现了。
　　那我的愿望呢，我许愿：
　　沈伊和左兮永远不分开。

　　大学之后我总是去找左兮玩，一次偶然我了解了一些她的身世。
　　我既愤怒又心疼，这是什么家庭，怎么会囚禁如此有天赋的人。
　　但当我看到她红了的眼眶，我一下慌了神，明白自己问的太多。
　　我手足无措，但她抱住我，在我耳边说谢谢。
　　暖流划过我的耳朵，泪水沾湿了我的脸庞，我也抱住她，不敢撒手，害怕一旦撒手，她就随风而去了。
　　她太敏感了，但也不怪她，敏感困扰了她的生活，却让她在物理上大放光彩。
　　没关系啊，我会保护她，让她不再受伤，让她不再单枪匹马

　　那天我收到了我最崇拜的老师的offer，一家人都很开心，但我有些犹豫，因为我要出国，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讲。
　　但左兮的那通电话彻底打消了我的幻想，她没有变，有心事的时候总是喜欢给每一个字加重音。
　　她只说了她没事就挂断了电话，但我知道，她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我一刻不敢等，买了晚上的机票就飞过去。她一看见我，就落了泪，我想替她擦去，她却拿走了我的手。
　　我抱住她，但她好像背上了与我相斥的磁极，越是靠近，越是远离。当她挣脱了我的拥抱，我哭了。
　　我明白我食言了，我没保护好她。
　　我没放手，但她还是走了。
　　我不明白北方的大雪为什么像刀尖，扎的人心滴血般的疼。
　　那一晚，我一直做噩梦，梦见左兮以各种方式离开我，梦醒之后，我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宿命嘛，我注定救不了她。
　　伴随着天亮，我做了我一生最自私的决定，我选择离开她，借她的口，将她自己留在愧疚之中。

　　三个月后我出了国，去了我梦寐以求的学校。
　　我在新学校很适应，老师也很好，但我总是有点担心，担心我的花能不能挺过寒冬。
　　我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最近还好吗”。
　　她只回了一个嗯。
　　她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出国了？
　　她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
　　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在意我了？
　　我攥着手机，颤抖着小声骂道“左兮，你没有心”。
　　我曾以为她是冰封的鲜花，只要融化了外面的冰层，就能救出里面的鲜花。
　　但她不愿意出现在阳光下，只是在冰雪中敌意的看着这个世界。
　　第一次我感受到，我累了。
　　我不是她的太阳，我融化不了她。
　　国外的生活和国内节奏很不一样，大家都很热情，很直接，那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你能清楚的感受你被爱着，也愿意毫不犹豫的去爱一个人。
　　我一直想，要不要把左兮带出来，会不会好一点，但转念就狠下心，默念我们再无关系。

　　后来我认识了杰森。
　　那是一天晚上，我遭遇了抢劫，崴到了脚。他恰好碰到了我，将我送到警察局，又送回了家。
　　我们留了联系方式，脚好之后我约他出来吃了一顿饭作为感谢。
　　我们有很多共同爱好，他喜欢古典电影，恰巧我也喜欢，自然聊得很融恰。后来在学校的舞会又遇见了他，才知道他是设计专业的学长。
　　在舞会上他向我表白，我犹豫了一下，笑着答应了他。
　　我没有敢告诉左兮，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没了联系却还是觉得像是背叛。
　　但我也需要一个家，一个为我遮风挡雨的地方。
　　一年后，在一场音乐会上，杰森突然掏出一枚戒指，戴在了我的中指，我看着眼前这个外国的大男孩，神色有些恍惚。
　　这是我20岁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但主角已经物是人非。

　　我没有答应杰森的订婚，我和他说我要去国内见一个朋友，回来之后再给你答案。
　　可他用蹩脚的中文问我“我还会回来吗？”
　　我才明白，我从来掩饰不住我对左兮的爱。
　　爱一个人，一定会最先爱上ta的眼睛。
　　就像我爱上左兮倔强又有些悲凉的目光，就像杰森一眼就看出我的眼睛里没有我们的未来。
　　他说，他要和我一起回去，他想见那个人。
　　我说：好。

　　可命运总是这么喜欢开玩笑，杰森没有见到他的情敌，我也没有见到我的爱人。
　　当我看见她时甚至有些认不出她，一切都那么陌生。
　　当警察告诉我这就是她时，我第一反应是：她怎么消瘦成这样。
　　后来我接受了这个事实，动用我的一切关系，尽可能无憾地送左兮走完最后一程。
　　看似冷静，其实只是灵魂早已陪她去了。

　　左兮的头七，我看见了那个被救起的女人，和实验小组其他的人。
　　那个女人走过来，放下一束花，默默离开。
　　我冲上去，抓住那个女人的衣角：“记住，你欠她一条命”
　　这是我连离开都会心痛的花，是你要了她的命！
　　女人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实验小组中那个年长者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放手。
　　我恶狠狠的盯着她，放开手，回头却发现胸前早已湿成一片。
　　我默默地想：
　　左兮，你个骗子。你不敢娶我，却敢在大火中救一个陌生人。
　　左兮，你真傻。
　　左兮，你疼不疼啊……
　　年长者的声音唤回我：你应该去你们的家看看。
　　我们……的家？
　　我擦干脸上的泪：好。

　　我知道左兮家的地址，无数次我想敲开那扇门，都赌气似的离开。
　　现在门后却空无一人。
　　进了门，看见了一张双人沙发，和窗台几近枯萎的花。
　　家中死气沉沉的，我还是落了泪：
　　兮兮，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对不起，我也没有照顾好你。
　　我进了卧室，卧室的陈设很简陋，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块……照片板？
　　说是照片板，但因为左兮只往上面挂了两张照片，所以显得光秃秃的.
　　我走进照片板，一张是她拿着花，那花那时候还很鲜艳，但她已经瘦了一圈。
　　我把照片拿下，后面有字：
　　要过年了，伊伊会回来吗？我已经“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我被这话逗笑，想骂她“傻瓜”，话到嘴边却又回到眼角，成了眼泪。
　　另一张照片是一个橱窗，橱窗里满是钻戒：
　　沈伊，我想见证真正的银色覆盖你的中指，尽管那会硌疼我的掌心。

　　从左兮家出来，我收到警局的消息，拿走了左兮生前的一些的随身物品。
　　我打开手机，看到了那条未发出的短信：
　　沈伊，我好想你，我舍不得你，我要带着钻戒去赴约了。
　　“左兮，你骗人，我的无名指还空着，可你没有来”
　　可你永远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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