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路

　　车子驶过霓虹斑驳的夜里，长久一段时间，车里是寂静的。
　　南笙沉默良久，看着他的侧脸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和他说了什么？”
　　他的手肘撑在车窗上，另外一只手转动着方向盘，听到声音，微微侧了一下脑袋，如刀雕斧刻般的下颚线条流畅，喉结微动。
　　“没什么。”
　　“哦。”
　　车厢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车子行驶过立交桥，高耸的路灯，光线一簇簇地落进车内，从顾景然轮廓昭彰的侧脸划过。
　　他的人一半都拢在暗色中，只有窗外的霓虹灯光时不时映在他脸上，和他有些沉的眉眼。
　　突然发觉，他从一个稚嫩的大男孩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模样。
　　南笙收回视线，安静的靠在椅背上，望着外面的夜色发呆。
　　等红绿灯的空挡，顾景然才转过头看着南笙，不由得沉了沉眸。
　　细眉圆脸，五官生的精致小巧，冷白的皮肤，眸子黝黑，此刻看起来静静的。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有点似睡非睡的样子。
　　即使，现在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还是让他觉得遥远又不真实。
　　车子在他家的地下车库停了下来，顾景然看着已经睡着的南笙，侧过身子，把她身上的安全带解了。
　　她睡得并不熟，在清脆的卡扣声中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里面像是浸着水，润润的，然后和他的视线不经意的对上。
　　顾景然隐忍了一天的怒气，在此时，仿佛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的身体往前倾了一下，手臂撑在她座椅的两侧，把她困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
　　“喜欢他？”
　　“嗯？”
　　被他的问的有些懵，南笙还没反应过来，神智有一瞬间的恍惚。
　　“喜欢唐林么？”
　　顾景然咬着后槽牙又问了一遍。
　　“不喜欢。”
　　南笙忍不住偏过脑袋，他肉眼可见舒了口气，轻轻勾了勾南笙的下巴。
　　顺着他手上的力道，南笙被迫正面看向他。
　　他的脸色比刚才时柔和了不少，四目相对，那双桃花眼似带了钩子。
　　“以后离他远点。”
　　他松开手，身体微微摆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她果然是懂得气人的，顾景然刚刚下去的那口气又涌了上来。
　　他转过头去看她，却发现她正在看向窗外，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到她的神情。
　　这个时间点，地下车库里很安静，静到似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良久过后，她回头看向他。
　　她的酒意已经散去，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淡然。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看着他的时候，带着从未有过的犀利和疏离。
　　“哥，你为什么总是约束我？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交朋友，也可以谈恋爱，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他似乎无从反驳，也无法反驳。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她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即使生气的时候，也是带着撒娇耍赖的语气，从未像现在一样，这般犀利。
　　她心里清晰地生出丝丝缕缕的疼，心里那根刺像是旧病复发，再一次开始隐隐约约地疼。
　　她并不是什么温室鲜花，只是很少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这般字字珠玑，句句扎人的模样。
　　她之前不懂爱，可是，在知道他或许有圈外女友的那一刻开始，她开始把自己与他的点点滴滴，硬生生的剥离开来。
　　她想要一个人的细水长流，也想要一个人的惊心动魄。
　　可是，现在那个人，已经属于别人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朝出口的方向走了出去。
　　他急忙下车，几个大步追上她，拉住了她。
　　“嘟嘟，别闹，现在很晚了，就在这边住一晚好不好？”
　　“不了，我回宿舍。”
　　“哥，我们已经长大了。”
　　她没有回头，她的手腕依旧在他的手心里，他的温热贴在她的手腕处的肌肤上，炙热滚烫。
　　微微用力，她挣开他的钳制。
　　甚至没给他任何机会，她走到路边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坐了进去，消失在夜色的深处。
　　她之前不是没在他这边留宿过，每周放假的时候，总是过来他这边蹭吃蹭喝的，有的时候太晚了，也会在隔壁房间留宿一晚。
　　那个房间早被他布置成了她喜欢的模样，成了她的专属小天地。
　　只是，现在都变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与她会变成这般模样。
　　车窗外灯火闪过，光线一簇簇地落进车内，从她精致小巧的五官上略过，冷白的皮肤，眸子黝黑，看起来总是静静的，像是水墨画里迎风回眸的旧时女子，浅淡安静。
　　可是，泪水来的突然，也无声无息，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不到一会儿功夫，就湿了脸颊。
　　画面重叠，心里好像有根刺猛然刺了进来。
　　痛意乍现，然后不断蔓延。
　　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籍籍无名时观众席喝倒彩，只有他站在场下为自己大喊加油。
　　低谷期没有团队和主管教练，只有他怕她孤单，在人群中喊着她的名字叫她跟自己的团队合照。
　　在内战里明目张胆地支持她，为她祈祷和鼓掌，她赢球后他肉眼可见的放松和高兴，他知道这场比赛对她而言多重要。
　　他们陪着彼此一遍一遍将对方的缺点填平，输球时第一时间安慰鼓励，赢球时又真心为对方高兴。
　　他们认识八年了，真的是太久了，她的生活中除了训练比赛，基本上都是关于和他的一切。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在离开他，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简直要了她的命。
　　夜深了，他和她都了无睡意，那种渐行渐远的感觉，吞噬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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