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

　　吴玉目视前方，“正是陛下。”

　　她身子一晃，吴玉赶忙扶住她，“我说姑娘，您这……您这样如何服侍陛下啊？”

　　何洛定了定神，换上一副得体的笑容：“小女手脚麻利做事谨慎，您放心吧。”

　　“行了，陛下也没打算真让你干什么活儿，宫里也不缺人，明天开始你就在承乾宫外面候着，端个茶递个水儿就行，你再把你那恩公的信息写给咱家，咱家着人给你留意着就是了。”

　　“多谢多谢。”何洛连连弯腰赔着笑脸，“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吴玉。”

　　“好嘞吴公公。”

　　何洛在承乾宫伺候了两天，对宫里事务逐渐熟络起来，还经常自发做补品给刘锦。

　　这天，叶婕妤宫里太监来传话，说叶婕妤已有一月身孕。刘锦大喜，晋其为昭仪，赏了一堆绫罗绸缎，头面饰品以及珠宝脂粉。

　　他本想处理完政务便去看她。

　　谁知。

　　何洛正百无聊赖地看天上飞鸟，就见心心念念的人朝自己大步走来，不禁心跳如雷。

　　裴玄寂脸色阴沉得难看，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戾气，深邃眼眸里似在压制着什么，如滔天烈火，又似地狱修罗，他的出现，周围空气似乎都压抑沉重了几分。

　　何洛上前的脚步顿住，她印象中的意中人是懒散矜贵的，是嘴角总是若有似无带着些讥讽笑意的，而眼前这个人的表情却让她有些害怕。

　　就在她迟疑的瞬间，裴玄寂已推门而入然后用力摔上门，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

　　刘锦听到声响抬起头，见他眼神如利刃般带着浓烈的怒火，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每一步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冲动。

　　裴玄寂压着怒气，一字一句启唇，声音宛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叶婕妤，怀孕了？”

　　刘锦不动声色地整理着批好的奏折，“是叶昭仪。”

　　此话一出，室内温度仿佛骤降几度，寒意顺着骨缝侵袭全身。

　　裴玄寂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刘锦被打得脸一偏，唇角渗出些血。

　　他拽住刘锦龙袍前襟，往前一拉，声音森然：“你好样的。”接着将他拖到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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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账！！”

　　“怀孕了是吧？原来陛下这么喜欢孩子啊，这么喜欢自己生啊！我今天就让你怀上行不行？！”

　　“滚、滚！！出、出去……畜生……”

　　“我是什么？”

　　“畜、畜生！！”

　　“畜生？”裴玄寂沉着脸，眸若寒冰，“是，我是畜生，那你呢？嗯？被畜生搞的你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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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的哭喊痛呼声无不例外地传入门外何洛的耳朵里，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比裴玄寂来时难看多了，缓了很久才扯扯僵硬的嘴角，转头看向吴玉，谁知对方面不改色如同什么都没听见般目视前方。

　　“吴公公，这……”

　　“在宫里，有的时候要装聋作哑。”吴玉提醒她。

　　“不是，这……”她顿了片刻，改为旁敲侧击，“吴公公，刚才进去的人是谁啊？怎么都不用通传？”

　　“丞相，裴玄寂。”

　　何洛眼睛亮起来，满是欢喜雀跃。

　　那人竟然是江国丞相！

　　一想到那个权倾天下无比尊贵的人儿即将成为自己的夫君，她便抑制不住笑出声。

　　帝王的一声带着哭腔的“别”将她打回现实，她的表情滞了一瞬，接着变得诡异与扭曲。

　　不知是宫墙的隔音不好还是他们的动静太大，承乾宫外的一众太监宫婢断断续续听了全程，何洛看了几圈众人神色便笃定他们真的很会装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吴玉眼瞧着太阳从头顶落到了西边，天色渐晚，他在心里估摸了下时间，熟稔的吩咐准备热水，又考虑了下今日情况，让一小太监去库房拿盒舒缓膏回来。

　　见他一气呵成地吩咐完事情，何洛悄悄往旁边与自己交好的宫婢那儿挪了挪，小声问：“吴公公为何如此熟练？”

　　“司空见惯了。”那位宫婢也小声回她，“这事儿少打听。”

　　热水刚刚准备好，承乾宫的宫门便被打开，只见裴玄寂随意披了件外衫，脸上依然有浓厚化不开的阴鸷，他嗓音极冷：“把热水送进来。”

　　吴玉领了命便安排人把热水和浴桶送进内室，送完便赶紧退了出去，他们全程头都不敢抬。

　　“吴公公，下次换人行不行？每次都是我们几个进去送，太吓人了！”

　　“行行行，下次就换。”吴玉敷衍道。

　　承乾宫内室。

　　“洗了再睡。”

　　刘锦痉挛过后虚脱地趴在床上，似是还没从余韵中缓过神来，没有任何反应。

　　“不洗，那就是还想要。”裴玄寂往龙床那边走了几步。

　　刘锦慢慢攥起了拳头，艰难地坐起来，他平日冷冽疏离的眼睛此时尾部却泛着红，如寒冰中盛开的玫瑰，勾人却不自知，刘锦静静望着裴玄寂，眸色深沉如墨，薄唇紧抿。

　　“不是想要孩子吗，臣满足你。”

　　刘锦忍无可忍，声音沙哑道：“闭嘴。”

　　“你要我闭嘴？”裴玄寂上前，掐住他的下颌逼他抬头看着自己，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当真是恨极了。

　　刘锦拽着他另一只手覆在自己腰侧，咬牙切齿道：“那日就因为朕宠她你便给朕弄了这么个东西，这个屈辱要跟朕一辈子你知不知道！！今天，你搞了朕一下午了还要怎样？！有完没完？！”说到最后他眼眶红得不像话。

　　像是被欺负狠了。

　　他深深呼吸几下，疲惫地闭了眼，“朕累了……”

　　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裴玄寂……”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下，“你饶了朕吧……”

　　裴玄寂这人，你越强他便越狠，你弱下来，他反倒不知所措了。

　　譬如现在。

　　他瞧着刘锦，不由自主地松开对其下巴的桎梏，接着换好衣服径直去了倚竹轩。

　　刚下马车就见容清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娇嗔道：“裴大人~您都多久没来看清儿了？清儿可是听说你要来便早早在外面候着呢，可冻坏了呢~”

　　进了雅间坐下，容清便跨坐在他身上，眼波流转，手指在他胸口轻轻划着。

　　裴玄寂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有正事。”

　　容清立即换了副严肃表情。

　　裴玄寂酝酿片刻，“你之前跟我说，西厥那边有种可以让人假孕的药，此话当真？”

　　“……啊？”容清没反应过来，“是真的。但……这就是您说的正事？”

　　“嗯。”

　　“哎呀，清儿还以为有什么新任务呢。”容清揽着他的脖颈，“裴大人想给谁吃这个药？”

　　裴玄寂不语。

　　“不会是那个内侍吧？！”见他没有反驳，容清脸色苍白一瞬，他原以为这么多年裴玄寂早就把那人割舍干净了，没想到……

　　容清两行清泪流下，哭得让人心生怜惜。

　　数年前裴玄寂曾极度宠爱一位涑州来的舞郎，那人靠着他在东临混得风生水起，无数达官贵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可某一日那名舞郎却被相府管家赶出门，任凭他跪在府外哭喊裴玄寂也未有怜惜。

　　哪怕有无数人觊觎他，哪怕被当朝丞相赶出家门，也无人敢犯裴玄寂忌讳收留他。后来那名舞郎流落街头，过得十分落魄，容清刚接触裴玄寂时，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沦为乞丐的舞郎，以重金问他当日为何被赶出相府。

　　那舞郎已神志不清，言语混乱，断断续续的说着当日经过。大概意思是裴玄寂一直有一位心上人，只是这人上不得台面所以众人不知，他说这人是宫里的内侍，年纪尚小，能频繁出宫见裴玄寂。

　　裴玄寂道：“新任务就是，帮我弄到那药。”

　　容清哭声顿住，不敢相信地看向裴玄寂。

　　以往自己一哭，这人便心疼地哄自己，可现在扯上这个内侍，一切都变了。

　　事情开始有些不受他控制。

　　他慌了神，急急忙忙把手向下摸去，想挑起他对自己的热情。

　　谁知被裴玄寂无情地推开。

　　“裴、裴大人？”容清愣住。

　　“我知道那药难弄，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来拿。”

　　说完他便离开回府了。

　　*

　　这日，裴玄寂拿着派人拦下的南疆捷报入宫，两人已经有三日没说过话了，当他未经通传推门而入后，就见刘锦拿着本书背对他靠着书架，正聚精会神地看。

　　他悄声走过去，从身后抽出刘锦手中的书卷，“看什么呢？”

　　刘锦嗓音淡淡，“春|||宫图。”

　　裴玄寂轻笑一声，并未当真，将那本书拿过来后发现是《帝王策》，这本书里面记载了历朝历代明君的生平往事，也阐述了作者心中的为君之道，其有史书般客观公正，又有谏言的言辞恳切，是本难得的好书，可惜先帝觉得此书作者蔑视皇威僭越皇权，将此书列为禁书，严禁传播，还将作者列入全国通缉名单。

　　“哪儿来的？”

　　“皇……恭亲王府里的，想来是老九留下的。”

　　刘锦转过身，看向他。

　　他将《帝王策》放下，从怀里拿出那份捷报在刘锦眼前晃了晃，“南疆战报。”

　　刘锦伸手去拿，那人却往后一扬躲了过去。

　　裴玄寂像是猫逗弄老鼠般来回几次，刘锦正要开口，何洛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跪着行完礼后低着头道：“陛下，奴婢刚刚为您熬了碗参汤，您趁热喝吧。”

　　裴玄寂道：“陛下魅力过人，臣自叹不如。”

　　刘锦没理他，“放那儿吧。”

　　何洛抬起头，像是第一次在宫内见到裴玄寂般热泪盈眶，哽咽道：“公子……岐山一别，您可安好？”

　　裴玄寂望向她，“你是……”他回忆半天，“那个领路的？”

　　“是！没想到公子竟还记得小女……”何洛两行清泪划过，“自岐山一别，小女日夜思念，茶饭不思，终于又见到公子了……小女倾慕公子，非君不嫁，望公子成全……”

　　说完这些，她已是泣不成声。

　　“我对女人没兴趣。”

　　刘锦轻笑出声，“丞相莫要辜负痴心人啊，不如朕为你们指婚，也好成全佳偶。”

　　裴玄寂转头盯着他，周身散发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多谢陛下！！"何洛叩首谢恩。

　　“滚出去。”裴玄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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