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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
此后,琳琅过了好一段安生日子,直至冬月。
一入了冬,尚服局与尚功局便忙碌起来,不仅要分发各宫的冬衣,还要去贵人们那里量衣裁衣,备好元朔、除夕的吉服和来年的新衣。
起先因为姝容华,宋司衣一直将琳琅拘在司衣司,只分配给她一些存记账簿、管束教导底下小宫女们等这种不用四处走动的差事,借此先避一避风头。只是这几个月姝容华只一门心思争宠、和沈嫔斗嘴,不再派人过来,想来也应该是打消了此等念头。
况且琳琅马上就要晋升为掌衣,也不好闭门不出,一直做这些活儿。
只要她在这宫中一日,便总有一天会碰见姝容华。
这两日司衣司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还要从尚服局其他司调些人手过来帮忙。
琳琅跟着宋司衣她们,从皇后开始,按着地位品级,一个宫接着一个宫的奔走。
同行的掌衣,掏出袖中被浸湿的手帕,匆忙擦了擦额发,轻喘着气,一扭头便看到了身畔衣冠整洁的琳琅:
“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同样东奔西走了大半日,我现下恨不得打盆水从头上浇下去,而你竟是连汗都没出了几滴。”
琳琅只是轻轻一挑眉,打趣般甩出一条新手帕来:
“那你还要我的帕子不要?”
那掌衣便眉眼含笑靠了过来:
“自然是要的,还是你心细,那便多谢咱们未来的李掌衣了。”
到姝容华时,琳琅谨慎为上,恐多生了事端,有意避开含章宫,在宋司衣的默许之下,稍后同其余人去了沈嫔处。
沈嫔前几日刚央求了皇后殿下,换了住处。
沈令容住在含章宫时,姝容华不高兴,可她搬出去了,姝容华还是不高兴。
她既然不痛快了,便要去找别人麻烦,好叫旁人跟她一起不痛快。
含章宫东侧清思殿,姝容华端坐于黄花梨雕蟠螭纹五屏镜台前,月容正捧着一只翠翘金雀细钗簪入她的鬓边,妆容衣饰件件皆是光彩夺目。
她笑容张扬,眉眼妩媚之处却暗含着一抹令人心慌的恶意:
“趁今儿个天好,咱们去好好贺一贺这位沈嫔的乔迁之喜,她既然这样迫不及待地搬出去,生怕我把她生吞活剥了,那我何不叫她称心如意?”
大宫女云清闻言,有些为难道:
“今日尚服局怕是要过来为娘娘制衣。”
姝容华听到尚服局这三个字,顿时怫然不悦,冷哼一声:
“怎么,还要我这个容华去迁就那些个奴才不成!”
云清连忙欠身:
“娘娘息怒。”
月容不语,只是轻瞟了她一眼,就又继续给姝容华簪花了。
姝容华却倏然收起了怒火,慢悠悠扯着花瓣道:
“贵妃能让她们等上半日,我就不能了吗?”
“尚服局的那几个既然非要上赶着去奉承沈令容这个贱皮子,那便让她们好好涨涨记性!”
明白姝容华拿定了主意,甚至有些恼她,云清也只好闭嘴了。
她心中无奈,这怎么能一样呢,贵妃入宫至今,恩宠不断,哪个敢得罪?
何况当日,贵妃是去找皇后殿下叙话的,得知尚服局扑了个空,皇后殿下直接让女官们到自己的上阳宫来给贵妃裁衣,而且贵妃最后也重重犒赏了在场所有尚服局的人。
可观自己主子,赏赐应该是没有的,说不定还要让尚服局干等上半日,这梁子怕是彻底结下了。
如今主子是愈发喜怒无常了,也是越来越听不进去劝了。
姝容华也没再搭理她,用涂满鲜红豆蔻的柔夷轻抚上镂金铺翠的发饰:
“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月容笑着应下,她根本不管云清在想什么,只是更加一味地表现自己,一句又一句地卖力吹捧着姝容华。
承明宫永宁殿里,气氛一片融合。
因着之前尚服局献上来的衣裙胭脂,让沈嫔阴差阳错得了一段时日的宠爱,她心中也是颇为感激,此刻正面容和煦地和琳琅她们说话儿,又让宫女们端来茶水,甚至打算等琳琅她们走前再好好赏赐一回。
结果没过一会,便有一个小宫女进来,径直快步走到沈容华身畔,福身道:
“主子,姝容华来了,还带着贺礼,说是要恭贺您的乔迁之喜!”
门外即刻传来小太监的一声传唱:
“姝容华娘娘到。”
沈嫔一听便知来者不善,既然要来祝贺她迁宫,为何当日不来,偏偏还是在尚服局登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来了。
听到那声传唱之后,琳琅同其余女官忙立即起身,她心中一惊,宋司衣亦是轻眯了一下眼睛。
姝容华毕竟是打着为她祝贺的幌子过来,又比她位份高,即便沈嫔再不情愿,也只得挂起一张笑脸起身相迎。
琳琅则是趁机借着袖子的遮掩,将身上的腰牌取下藏了起来。
姝容华昂着头前呼后拥踏进永宁殿,初冬的余晖轻巧落在她身上,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身后赫然跟着数位宫人,声势浩大,竟是将含章宫将近一半的人带了过来。
沈嫔屈膝行礼,她却只是敷衍地瞧了一眼,停都没有停一下,径直朝主位走去。
再看她的宫人鱼贯而入,沈嫔脸上装出来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
“哟,看来是我来的不凑巧了,没想到妹妹这里还有正经事儿要做。”
姝容华的目光不紧不慢地一一滑过侍立在下方的司衣司众人,这才故作惊讶道。
沈嫔笑意不达眼底:
“容华姐姐说笑了,您这般大张旗鼓地登门,倒是叫我心生惶恐了。”
姝容华却只轻慢地斜了月容一眼:
“还不赶紧把我给沈妹妹的贺礼端上来,我要是不来这一回,指不定皇后殿下下次还要说咱们两个不和睦。”
她们两人之间的不对付,就连皇后也有所耳闻,便免不了劝解几句,各宫私下拌几句嘴是情理之中,但不能闹得人尽皆知,让旁人笑话。后宫中,谁不敢听皇后殿下的教诲,她们二人这才堪堪维系表面和平。
另一边,司衣司的另一位赵司衣在含章宫等了半晌,却始终不见姝容华,问殿中的宫女,人家也只是清清淡淡说道:
“我们娘娘出去了,现下不在宫中,您还是慢慢等着吧。”
“两位娘娘先聊,下官们就先行告退了。”
宋司衣心中暗道不好,怎么偏生今日碰上了这姝容华过来找茬,她也不想久留,领着一众司衣司女官、宫人们想要先离开。
“别呀,倒是显得我耽误你们了。继续吧,我只是过来叙叙旧的。”
姝容华分外悠闲地饮着茶,轻飘飘抛下这一句。
宋司衣进退两难,迟疑着看向沈嫔。
而沈嫔怎么可能在她面前让司衣司的人给自己量衣?她顿时冷了脸。
姝容华瞅着沈嫔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情倒是愉悦了不少,她压根不打算给沈令容说话的机会,紧接着自顾自说道:
“妹妹怎么还不让她们上来,难道是想谦让与我?既然妹妹这样大方,我又怎么能辜负你的这番好意呢,岂不显得我不近人情?”
“既然今日这般凑巧,难得妹妹又如此恭敬,那便先来服侍我吧。”
她抬手随意一指那几个着绿衣、青衣的女官:
“你们几个,还不上来?”
琳琅亦在其中,她心中忐忑,却不得不从,只好悄然无声地向其余人身后藏了藏,又将头低低垂了下去。
沈嫔万万没想到姝容华竟这般张狂,一时倒被这番劈头盖脸的说辞打懵了,她性子温吞,不欲与姝容华争口舌之辩,只强压着火气,继续推脱着。
“姐姐既然是来找我叙旧的,留她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是......”
姝容华却是直接打断了她:
“怎么,沈嫔这是觉得我不配用这些来找你的宫人了?”
姝容华似笑非笑,眼神冷厉,好像能剜下对面一块肉来,话音重重落在“不配”这二字上面,谈笑间竟是又给沈嫔扣了一顶不敬上位的帽子。
沈嫔险些被生生气笑,姝容华行事放肆不说,居然还要倒打一耙,纵使是菩萨来了也忍不下去!
“你来我宫中做客,却如此盛气凌人,含章宫怕不是早就有尚服局的人等着了,你却非要到我宫中用来服侍我的人,姝容华,姝姐姐,你的礼数又何在?”
姝容华却捻着帕子,好像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火一样,故作惊讶道:
“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不正显得我们如同贵妃和皇后一般姊妹情深,不分你我?”
“还是妹妹觉得贵妃娘娘也如你一般不恭敬?”
两句话连消带打,将她的前后路堵得死死的,不得反抗。沈嫔泄了气,抿着嘴一言不发,到底还是退了一步。她位份、家世、恩宠样样不如姝容华,自然也没有与之抗衡的底气。
上面人打着机锋,下面人默不作声。
宋司衣暗道一声可惜。
云清眼底浮现出几丝不赞同,她倒不是觉得自己主子跋扈,而是认为此举容易落人口实,只是此刻不好提醒。
月容反而趾高气扬道:
“你们几个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
眼见沈嫔都败下阵来,琳琅也只好捧着漆盘和其余同僚一起上前。
月容却觉得眼前这几位里,有个身影越瞧越眼熟,便忍不住上前一步喊道:
“等等。”
琳琅狠狠闭了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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