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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
富小二低头看着左恒，对方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在嘲笑着我。
富小二心想。
他漂浮在半空，身体明明高出很多，低头看着对方的样子却像是在仰望。
他久违的感到一丝恶心，左恒的存在像是一根尖锐的刺，他的所作所为无时无刻不在控诉自己的逃避。
可我没有错……想活下来错了吗？
哥哥不也没怪我吗？
【我输了】他盯着左恒【但你也没有赢。】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总会明白我的】
他的话音落下。半空中的灵魂也随之消失。
下一刻场景开始切换。
“这么晚了组长把我们喊出来干什么？又开会？”
“不知道啊，不过组长这个傻逼在休息时间开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嘘，别说了。老板来了”
“等等……那是什么！”
“卧槽卧槽！”
耳边传来了说话声。随后原本只是抱怨的话语慢慢改变，工人们口中不自觉骂出脏话，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拥挤是左恒的第一感受，他站在人群的中央，根本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前后左右的人都想往后退，富小二孱弱的身体被挤得快要歪倒。
他想要扎稳底盘，但很快便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这副躯干。
左恒心念一动，半透明的身躯直接从富小二头顶钻了出去。
他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梦境不再允许他继续掌控这具身体，接下来的一切，将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
看来富小二发现他能在梦境中保持清醒后就不再妄图迷惑自己了。
左恒并不紧张。
在梦中没有实体，就和鬼魂差不多，当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于是索性老老实实的看着。
人群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尖叫。
“死人啦！”
尚还年幼的富小二是逆流而行的那个人，他不断推开后退的人群，瘦削的身躯向着最前方奔去。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排，强烈的血腥味涌入鼻尖，他不敢再走，只能偷偷摸摸从前方二人的缝隙间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富小二的呼吸忽然一滞.
正前方站了四个人，为首者正是好美味工厂的老板。纹身男则站在他的斜后方，他的身上满是鲜血，手里则提着一坨烂泥般的肉。
不……那并不是肉……那是人的尸体。
富念死了……
他被拖拽所产生的血迹一路蔓延至楼梯口……
左恒在半空中看着，老板四人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他们得意的笑说明打死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是多么容易。
果然，他明明没有吃掉异兽蠪蚳的角，身体却出现了变化。
不管他做了什么，除非在梦境中彻底死去，否则当剧情跳到下一个节点，一切都还是会按照现实的故事走下去。
难怪长大后的富小二会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
老板看着面露惊恐的众人拍了拍手，纹身男便用手里的棍子狠狠敲了一下地面。巨大的响声即使是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下也显得刺耳异常。
纹身男凶煞的模样顿时让在场众人安静下来。
老板看着工厂里百来号员工，眯起眼笑的样子很是和善。但这样的场景下，众人只觉得心里恶寒。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认识他，这个人，是我们工厂的员工。”
“他违反规定，擅自进入了仓库。所以被我们打死了。”
老板一脸毫无歉疚的表情，似乎打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也可以告诉你们他为什么会死。我们做罐头的猪肉用的都是死瘟猪，他发现了，想要报警，所以被我们打死了。”
他轻飘飘的将这话说了出来，几个原本偷偷摸出手机的工人脸色一变，没敢再做下一步动作。
左恒也没想到这位老板居然没有丝毫的隐瞒。但很快他便明白了为什么。
一个人做了坏事儿却不畏惧，多半就是有恃无恐。
“我本来想着要不抛尸算了，但后来觉得，人的好奇心总是拦不住的。万一哪天门没关，万一哪天又有个人不小心进去了。弄来弄去也麻烦。”
“所以现在开诚布公。你们好好工作，要是想要报警，我也不拦着。”
“但我希望你们明白自己的身份。”
“我们工厂工资低工作累，这连我都知道。正常人怎么可能到这里来？你们这群家伙，有几个是能堂堂正正在社会上生存的？手里的身份证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假的。”
“说白了，你们就是一群人渣到我这儿找个安全屋。哦，不，人渣都不是，就是猪……我心里早就清楚你们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你们便宜啊。”
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恶意，让人群躁动起来。
但没人反驳……
曾经的贩毒者，偷窃者，欠债者，杀人者……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躲藏在了这个包容一切的工厂，每个人都是放不到台面上的阴暗的牲畜。整个工厂则是个另一个程度上的监狱。
倒也有些从农村过来的老实人。他们慌张的看向四周，像是发现自己身处的并非人间。
“你们大可以报警，但请想清楚，你们这些犯罪者，你们这些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的蠢猪。外面谁会收留你们？
一直给你们发工资的，帮你们隐瞒身份的……可都是我啊。”
“我才是你们的保护伞。”
他低语的声音仿佛恶魔的低吟。
无人敢反驳，无人敢反抗。
只有侮辱别人，没有别人欺辱他的份……这边是身份和财富所带来的强大……
富小二将目光移到老板身上，只觉得他看上去高高在上，而自己似乎低贱到了泥里。
为什么自己总是被当成猪喽一般呢？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成为这样的存在？
我也想……凌驾在其他人之上……
欲望一旦膨胀，念头便无法阻挡。
飘在半空中的左恒发现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变化。
坚硬的水泥地扑哧扑哧往外冒着血花。两侧的墙面不断探出扭曲的手，他们极力向前抓握着，像是想要逃脱束缚。
纹身男和加工部组长手里的水管变成了狼牙棒。两人看上去就像是地狱中出现的恶鬼。
工厂里的工人都戴着一个猪头，它们挤在一起，嘴里发着哼哧哼哧的叫声。
唯有两个人还保持着人形。
躺在地上的富念原本已经被打成了一团烂泥，现在却恢复成原样，身上白白净净的，闭上眼睛的模样像是睡着了一般。
老板的头顶则是顶了一个巨大的王冠，他身上原本宽松的短袖，变成了镶嵌满宝石的华丽长袍……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最为肆无忌惮的国王。
这样的变化在左恒刚进入梦境世界时也发生过。
他猜测这是富小二情绪波动所导致的。
工厂安静下来……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平衡。
“老板，我刚刚看到他掏出了手机准备报警。”一个人说指着身边的男人道。
老板赞许的看向他，随后目光移至那人所指的方向。
后者脸色当即大变，他身边的人纷纷后退，留出了一片空地。
纹身男丢掉手里的尸体，操着狼牙棒对着那人的猪头狠狠砸下。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便倒在了地上。
“嗯，我想想，你这么勇敢的人，每个月工资涨十元吧”
02年的十元虽不算什么大数字，却也足够两三顿饭钱……举报那人脸上当即露出喜色。
“老板，这人刚刚录音了……”
“老板，我看到他也摸出手机想要报警”
“老板……”
“老板……”
恶意被火线引燃，前面的火炮带响后面的火炮……巨大的声响之下，善意被炸毁吞噬……
纹身男早已不需要自己动手，那群举报的猪头人自己便会将目标抓住
反抗者深陷泥潭，顺从者化作伥鬼……
此处，便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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