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有毒

　　面包车在古城墙根下一片被圈起来的空地上停下。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古装片场，青石板路、仿古店铺、挂着“酒”字旗幡的幌子，在冬日的萧瑟中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热闹。空气里混杂着劣质油漆、盒饭和冷冽尘土的味道。

　　梅茂茂跟着梅茂霖下车，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缩了缩脖子。片场已经有不少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或军大衣，呼出的白气袅袅升腾。梅茂霖一下车，就仿佛切换到了工作模式，周身那股“干练打工人”的气场更盛。他径直走向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那里是导演组的中心。

　　梅茂茂好奇地四处张望，目光很快被一个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围着毛茸茸围巾的女孩吸引。那女孩脸蛋小巧精致，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嘴角有两个甜甜的梨涡，正拿着一杯热饮，小口啜着，和旁边一个场务说着什么，声音软糯糯的，听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她看起来就像是寒冬里一朵娇嫩的小白花。

　　“霖哥！”那女孩眼尖，一看到梅茂霖，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迎了上来，声音甜度又加了三分，“这么早就来啦？外面好冷的，我帮你拿了杯热咖啡暖暖手！” 她说着，就把自己手里那杯没喝几口的咖啡递了过来，动作自然又亲昵，仿佛两人关系极好。

　　梅茂霖脚步顿都没顿，甚至眼神都没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只是极其疏离地抬了下手，挡开了那杯咖啡，声音平静无波：“不用，谢谢。陈小姐请自便。” 他甚至没有纠正她过于亲昵的“霖哥”称呼，但那句“陈小姐”和“请自便”，已经将界限划得分明。

　　陈欣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梨涡都显得有点勉强，但下一秒又恢复了甜美可人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霖哥真是敬业呢！那我先去准备啦！” 她声音依旧甜软，转身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梅茂霖身后的梅茂茂，那眼神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但梅茂茂却莫名觉得背脊一凉。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嚣张地停在了片场入口。车门打开，王锐戴着墨镜，裹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迈着长腿走了下来。他摘下墨镜，目光懒洋洋地扫过片场，最后定格在梅茂霖身上，嘴角勾起一个带着明显挑衅的弧度。

　　“梅导，早啊。” 王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腔调，“这大冷天的，您可真够勤快的。” 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看你就不顺眼”。

　　梅茂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正在跟灯光师确认着什么，只是极其冷淡地回了两个字：“准备。” 这态度，比刚才对陈欣欣还要疏离十倍。

　　王锐碰了个软钉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走到一边让助理整理戏服去了。片场的气氛因为他俩的互动，瞬间变得有些紧绷。

　　拍摄开始。这是一场穿越者（王锐饰演的男主）初到古代集市，与人发生冲突的戏。梅茂霖的要求极高，每一个走位，每一个眼神都要精准。

　　“Cut！” 梅茂霖的声音透过对讲机响起，冷冰冰的，“王锐，位置偏了，重新走。从撞到那个摊位开始。”

　　王锐皱了皱眉，没说话，依言重来。

　　“Cut！情绪不对，太浮。重来。”
　　“Cut！镜头感！注意镜头！重来！”

　　一连走了七八遍，都是在同一个位置被叫停。王锐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凝重。谁都看得出来，梅导这是在“特殊关照”男主角。王锐看向梅茂霖的眼神，已经快喷出火来了。

　　梅茂茂站在梅茂霖身后不远处的监视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她哥这绝对是故意的！用最专业的方式，最不留情面地给王锐穿小鞋！

　　中场休息。梅茂茂想去给梅茂霖添点热水，刚拿起保温杯，就感觉脚下一绊！

　　“哎呀！”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手中的保温杯脱手飞出，热水洒了一地！而她自己也狼狈地往前踉跄几步，差点摔个狗啃泥。幸好旁边一个放道具的木箱子挡了一下，她才没真的摔倒，但手臂撞得生疼，裤脚也溅上了热水和泥点。

　　梅茂茂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陈欣欣就站在她刚才位置的不远处，手里也拿着个水杯，正一脸惊慌和无辜地捂着嘴：“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妹妹你没事吧？都怪我走路不小心，没看到你在这里！有没有烫到？快让我看看！” 她说着就要上前来拉梅茂茂的手，语气焦急又关切，仿佛真的担心坏了。

　　梅茂茂看着她那张写满“纯良无害”的脸，手臂上的疼痛和刚才那明显被绊的感觉让她心头火起。这绝对是故意的！她刚想开口质问，一个冰冷又极具穿透力的女声先一步响了起来：

　　“陈欣欣，你那双眼睛是长在头顶上出气的吗？片场这么大地方，你专往人脚底下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吴越红（越越）裹着一件极其昂贵的皮草大衣，正冷着脸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她体型壮硕，气势更是惊人，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她直接走到陈欣欣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陈欣欣脸上的无辜瞬间僵住，眼圈立刻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越红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没注意……”

　　“没注意？” 吴越红嗤笑一声，声音洪亮，毫不留情地戳穿，“我看你‘注意’得很！眼神儿全用在琢磨怎么贴男人和给人使绊子上了吧？片场这么多人，你怎么就‘不小心’绊了导演妹妹？怎么？看人家哥哥不搭理你，心里不痛快，就拿小姑娘撒气？你这点龌龊心思，当谁看不出来呢？”

　　她的话又毒又辣，像鞭子一样抽在陈欣欣脸上。陈欣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泪是真的要掉下来了，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屏息看着，没人敢出声。

　　吴越红骂完，才转头看向还扶着木箱、有点懵的梅茂茂，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依然恶劣：“看什么看？摔傻了？还不去把裤子换了？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别杵在这儿碍眼！”

　　梅茂茂被她吼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吴越红又狠狠地瞪了泫然欲泣的陈欣欣一眼，撂下一句：“再让我看见你搞这些小动作，就给我滚蛋！别以为顶着张假脸就能在这儿兴风作浪！” 说完，她冷哼一声，像只高傲的孔雀，转身走向王锐休息的方向，留下一个趾高气扬的背影。

　　陈欣欣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看着吴越红走向王锐时那瞬间变得柔和（虽然依然霸道）的侧脸，又怨毒地扫了一眼正被工作人员带走去处理裤脚的梅茂茂，最后目光怨愤地落在不远处正和摄影师讨论、对这边闹剧似乎毫无所觉的梅茂霖身上。她藏在袖口里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死胖子！”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吴越红，“还有那个贱丫头！你们都给我等着！”

　　梅茂茂被工作人员带到临时休息室换裤子，脑子里还回响着吴越红那番毫不留情的痛骂和最后那句别扭的“别杵在这儿碍眼”。虽然吴越红凶巴巴的，还说是看她不顺眼才出的头，但不知怎的，梅茂茂心里那股因为被陈欣欣暗算而升起的憋屈和怒火，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她换好裤子走出来，正好看到吴越红站在王锐的休息椅旁边，正把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塞进王锐手里，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霸道：“拿着！我让人特意去买的，热的！这破地方冷死了！” 王锐似乎有点无奈，但还是接了过去。

　　梅茂茂收回目光，心想：虽然这胖姐姐脾气是爆了点，眼神是凶了点，说话是难听了点……但至少，比那个表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陈欣欣，要真实得多。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片场这出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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