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

　　常州城地理位置优越，和西域通商往来频繁，也算是西北的一个大城市。周童这次前来，还带着另外一个任务，就是筹建常州城的飞鹤楼，这也是她和楼主谈的条件之一。

　　而常州城一度濒临失守，百姓能跑的都走的差不多了。此时兴建飞鹤楼，虽然难度更大，但是能给城内百姓带来不少赚钱的机会。因而这件事也得到了常州知州柳元的支持。

　　飞鹤楼在战争期间给城内百姓施粥的善举也为飞鹤楼的兴建打下了基础。

　　今日，周童在知州府上同柳元和王朗将军商谈飞鹤楼的筹建事宜。柳元坐在中间的圈椅上，周童和王朗坐于下首两侧。

　　周童抿了一口热茶，道：“柳大人，若飞鹤楼于常州兴建，会给数百常州城百姓提供生计，也会促进常州休养生息，复苏经济。”

　　柳元抚掌大笑：“飞鹤楼在常州给百姓施粥，又提供了及时的救援，常州百姓和我，都非常支持。”

　　“只是，这一次飞鹤楼连夜送粮，分文未取，也是元气大伤，恐怕工期要延后些时日。”周童浅叹。

　　柳元这个官场上的老狐狸精，怎会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他沉吟片刻，道：“现在常州城百废待兴，周总管也知道，我纵然再想给飞鹤楼方便，确实有难处。若是飞鹤楼三年的赋税，全部减免，周姑娘意下如何？”

　　“常州城刚经历过战乱，但飞鹤楼的兴建，会为常州带来不可估量的益处，青州和京城的飞鹤楼，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五年赋税，外加一块最好的地皮，想必也不为多。”

　　一番来回拉扯，相互试探，终于定下了个双方都满意的价码。

　　“恭喜二位，那柳大人，我和周总管先告辞了。”王朗在一旁听二人反复拉扯听得昏昏欲睡，听到完事了精神一振，拉着周童赶快逃离狐狸窝。

　　柳元虽然脾气差，但官场浮沉多年，稳稳当当地坐在常州知州的位置上，怎会是个简单人物？听他说话拐弯抹角累得很，也就周童能气定神闲地和柳元谈判。

　　恰好是午膳时间，王朗带周童到了城内刚刚恢复营业的小饭馆凑合一顿。

　　开大酒楼的人早就跑路了，因此城内也只有这些小饭馆还在做生意。

　　王朗叫了两碗面，几个下酒菜，还有一壶酒，不多时就被端上了桌。

　　这还是五年来，他们第一次有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好久不见，最近怎样，这些寒暄的话语都被过去半个月战争的烟尘卡在了喉咙里，让周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低头用筷子戳着面前的那碗面。

　　“你是怎么说服飞鹤楼楼主的？”王朗先开了口。这是他最关心的事。在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背后，她付出了什么呢？

　　周童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睛，她会心一笑：“我也正想和你谈这件事。为了救......救援常州，我和楼主谈了些条件。”

　　“其一，在常州开设飞鹤楼，并在三年内盈利，其二，便是与你有关。”

　　周童顿了顿，接着道：“当时我手中的筹码还不足以说服楼主，无奈之下只好以王家的势力加码，毕竟和世家大族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王朗点头，有些许欣慰她的成长，“若是今后飞鹤楼需要任何帮助，王家会无条件支持。”

　　周童见他表了态，心中轻松了许多，以茶代酒敬王朗，也为他的魄力暗暗心折。

　　只是周童没说第三条，便是她向楼主承诺，终身为飞鹤楼效力。她的权力已隐隐有仅在楼主之下的苗头，这第三条，便是她自己的底牌。

　　五年的岁月似乎都没有在二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们很快就谈笑自如，分享彼此近年的生活。

　　酒足饭饱，周童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王朗，道：“这是我自制的安眠香囊，里面放了安神助眠的药材，睡不着时，可以挂在床头。”

　　王朗有些惊讶：“你怎知......”

　　“同你的副官聊天时，听到他提起的。”周童轻描淡写道。

　　见了他在战争结束后在战场上的失魂落魄，周童特意在庆功宴结束后，和他的副官攀谈。

　　王朗在军营的时候，每天都要靠饮酒来入眠。他的副官每日都要从酒缸里给他打酒送到营帐。有一次，住在旁边营帐的副官还听见王朗在噩梦中恐惧地喃喃。

　　饮酒，嗜酒，靠酒麻痹自己，用酒入眠。如此方可逃离那些死缠不放的梦魇。

　　周童听着副官的讲述，眼睛酸涩，她从未知道那些旧时的玩笑话，背后是他不愿为人知的痛苦。

　　当晚，她连夜写信给相识的名医，求了一副安神镇定的方子，用最好的药材一一配齐，亲手缝制了一个香囊。

　　“喏，这个是方子，若是你觉得效果好，可以按照这个再配。”

　　“谢了。”王朗笑着接过，方子上是她清秀的笔迹，一笔一划，认真誊写。

　　他还在低头端详，耳边突然传来拉椅子的声音，他抬头，却看见周童站在桌边。

　　“王朗，我要走了。”周童开口了。

　　这句话显得有些突兀和奇怪，她直呼他的大名，王朗愣了一下。

　　她轻咬着嘴唇，接着道：“楼主让我回青州主持事务，我这就要走了。抱歉。”

　　“那我送你回去吧。”王朗纵然惊讶于她的突然离开，还是起身准备送她回去。

　　她摇头：“不必麻烦了，你还有事务要处理，就在这里告别吧。”

　　周童最后深深地望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

　　曾经，他是她的爱与救赎，而今天，她已经不需要倚仗他的力量，有了一片自己的天地。

　　她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为他做一些什么，她觉得很开心，这就够了。

　　再见，王朗。

　　再见。

　　这一次，我先走了。

　　爱恨夹杂着愧疚，那些奇异复杂的情绪，都消融于这一个常州城平常的下午。

　　今日，常州城刮了好大的风。

　　行人，车马，树，一切都在狂风里摇摆。

　　周童骑着马走出了常州城外，迎着大风往前走。那些凌乱、如梦似幻的思绪，都随着大风，被留在了身后的边城里。

　　风力渐渐弱了下来，一股清风袭来，推着周童和马儿往前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常州城，脸上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顺着风力策马而去，掀起一阵阵黄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