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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相思
自姑射一别,杨戬许久未曾露面。
直到秋分那日哮天犬送来了完整的山脉河道图,东至东夷西至戎狄,他竟将华夏九州的山貌地形绘全了。
“我主人、主人他最近琐事繁多…”哮天犬神色颇不自然,“你们凡人不是总说多事之秋嘛。”
“是呢,”姮娥抿唇,“多事之秋。”
也是,他是镇守一方的神仙,本就不用亲力亲为,这些日子陪她东奔西走,无非是寻个向导,顺便报答救命之恩。
仙凡不同路,如今图成,他自然不用再来了。
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有点莫名失落。
“多事?谁多事也没有族老们多事,我刚回来他们就进言......阿姐?”放勋从庭外探进头,看见外人在场改口问道,“这位是?”
“回来了?这位是哮天犬,杨戬的...嗯...”
姮娥似乎没找到合适的形容,不知道怎么解释,狗会化形人语这种事...
“我是主人最忠实的属下!”哮天犬抢答道。
放勋好奇地打量来人,黑衣乱发,蓬头垢面,眼神清澈无辜,一股子憨气。
“哮公子远道而来,要不先漱洗下?阁下看起来风尘仆仆,路上辛苦了。”
“哈?你们凡人怎么跟三小姐一样…我是条狗啊,在乎什么外表?”
饶是放勋见多识广,也不免瞠目结舌:
杨二哥属下是条狗?搞什么…又要帮养吗?难道天底下行二的都喜欢把动物往阿姐这里送?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灵宠都会化形,那玉兔会变人吗,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
“那你原型什么样啊?”
哮天犬骄傲地就地一滚,变回一条皮毛油光水滑的黑色细犬,神气极了。
“哇!可以摸吗?”
少年的惊叹引得哮天犬很是满意,甚至主动赏脸亲近外人。
打小玉送走后,玉兔又不亲他,放勋上手抚摸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今日杨二哥没来吗?”
之前杨戬点卯似的日日都来,有时撞见放勋还会关照一句书读到哪啦可需解惑,亲切地不得了。
姮娥敲了下他脑袋:“二哥回来了,我敢出去吗。”
“哪个二哥…嘶——”
放勋倒吸一口凉气。
还能哪个二哥,他同父异母的亲二哥后稷!
后稷久居稷山,而他不是在王廷就是在封地,相距千里,不常相见,放勋倒快忘了这位二哥的性情。
古板固执不说,而且啰嗦。按理说能压住一大家兄弟姐妹的罗刹一般惜字如金,但后稷不一样,话多话少都能叫人浑身一凛,规规矩矩站好认错。
他跟阿姐出门救人,二哥是最反对的,甚至进言大哥要把他俩捆在王廷由他亲手拨乱反正整肃家风。
现在若要见着阿姐跟陌生男子乱跑,指不定要怎么管教。
放勋前不久回了封地陶唐,巡察水况安抚民心,恰巧错过后稷归来。
“那阿姐我先去见二哥啊,再晚又要被教训了qaq”
“放勋此时才想起见我,看来是辅政繁忙,淡漠亲情,连我这二哥也不认了。”
来人慈眉善目,顶平额阔,生得一副温厚秀气的相貌,但周身气场却跟这话一样冷了三度。
“啊,二哥!”
玉兔窜出去,亲昵地蹭着来人,姮娥不由轻笑:“看来玉兔记挂着二哥呢。”
“比某人强得多。”
“哪敢忘您啊二哥,我这不是正准备去嘛,”放勋讨好地凑过来,薅着兔子转移话题,“玉兔对二哥喜欢得紧,平日里我想抱都不肯~”
“毕竟当年玉兔差点丢了,是二哥找回来的。”
“我明明也很努力啊,二哥运气好罢了…”
“你找兔子能找到树上去,兔子会爬树吗?”后稷眼皮不抬,“会吗?”
“二哥快别笑放勋了,”姮娥忍俊不禁,“他一直以为靠大哥养的猎犬就能第一个寻到玉兔呢。”
“大哥养的猎犬嗅觉可灵了,就是认主…”放勋正好看到哮天犬,蠢蠢欲动,“二哥最近有收养动物吗?”
哮天犬听着他们拉家常,幻视起三小姐在家中时,跟主人贫嘴打趣的场面。心想任务完成了,正想回去复命,却成了话题中心。
“没有,你连黍米都种不活,还想养什么。”后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何来的细犬?身体有恙?”
后稷蹲下身,熟练按着哮天犬的骨头,检查是否健康。
华夏细犬,狩猎兔子是本能。但这只对着玉兔还能一动不动,看起来呆呆傻傻。
“有恙得治,怎么不早点送过来,不信任为兄?不消说稷山,就是方圆百里的动物受伤得病,都由我亲手救治,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你俩不是奉行仁道?动物受伤一点不关心&*$#&*%”
还好她二哥话唠,给足了姮娥时间编好这狗的来历。
“这狗..啊,它、它是放勋捡的!”
果断甩给天生帝才的阿弟。
“啊?我…?”
放勋猝不及防被战火烧着,见他阿姐挤眉弄眼,硬着头皮解释。
“啊,对、对,这狗是…是…是我遛玉兔时捡到的,”放勋结结巴巴帮姐姐圆谎,“它当时颈部系有石锁,似是刚刚逃离主人,这才带回来的!”
“遛玉兔?你?”后稷的眼神犀利起来,“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
“当然没有啊二哥想什么呢!”
“对对对!我刚从陶唐回来,外面洪水肆虐我们就算想跑也没辙啊。”
他们这二哥面善,不论有多动气,面上是半点看不出来。姐弟齐齐屏息,哮天犬几乎急出人语,被放勋死死按住。
好在后稷没有深究,点点头问起了羿。
“羿将军何在。”
“兴许和大哥在议事殿吧。”
后稷目光渐渐悠远,半晌才答道:“若他有空,召来见我。”
“很抱歉...”姮娥面露难色,“哮天犬,恐怕你得晚些离开了。”
“二哥发现你不在,定会一直问的。”
“??????”
“我主人在等我回去复命!!”
“你干什么?!别拽我腿嗷呜!姮娥姑娘管管你弟啊!”
“别啊哮天犬,我二哥照顾兽类很有一手的,”放勋好言相劝:“横竖都是二哥,你就忍忍嘛。”
哮天犬快咬人了:“这哪儿能一样!我主人是天下最厉害!最强大的二哥!”
这属下真忠心,不愧是狗。但是么......
“哮天犬,你是不愿,但杨二哥铁定让你留下。不信?大可回去问问。”
放勋胸有成竹。
——姐姐有多受欢迎,做弟弟的往往最有发言权。
果不其然——
“嗯。你暂且留在东夷,(她)有任何情况,务必向我汇报。”
他主人是这么说的。
“主人上次回去后,行宫也少去了,总是待在杨府理政,没了我,谁给他送折子呜呜呜~”
“哎呀你主人是神仙,不是会探囊取物嘛。”
姮娥没理会他俩插科打诨,将哮天犬的话听得仔细。
他当时,果然是念起家人了。
她不知他经历的家变几何,也不知他的父母已然成了凡人。当日争论实属无心,她未曾想引得二人沉默无言,也未曾想会戳他痛处。
为救父母敢同十日争辉,不知生死离别之际,他又会做何等选择。
算了。只要,不是不再来了就好。
“多陪父母,尽人子孝道,你主人这样安排,很妥当。”
“放勋你刚来时,想说什么。”
“族老们又论起你该嫁谁,平日便罢,水患没完呢议论这个,年纪大了越发昏聩......”
姮娥沉默听着,吐出一句:“利之所在,万事可成。”
“他们想用我的婚事换些什么。”
眼看放勋要炸毛,姮娥眼疾手快摸上他头:“放心,你阿姐不会任人摆布。若要嫁,也定是我自己想嫁,无人可以左右。”
“阿姐乃女中英杰,放勋一直相信。”放勋声音闷闷的,“所以我觉得,只有一等一的大英雄才能配得上我姐。”
“好啦,看护好哮天犬。”姮娥拿出袖中图样,“我去给阿兄送山脉河道图啊。”
姮娥刚走,哮天犬又开始哭天抢地:
“没了我,谁给主人看家护院啊呜呜呜~”
“我们又不会找条绳子把你栓在这,你想回去就能回去,所以能不能别嚎了?”
“万一把我二哥引来了,你主人以后就别想见我姐了!”
“图都画完了,我主人为啥要见姮娥姑娘?”
虽然绘图那事主人一人就能完成,不懂为什么非要带个凡人,总不能是喜欢折腾吧。
放勋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是真的狗啊……”
议事殿内,竖立着蜿蜒盘旋的赤龙雕刻,浑厚大气的木骨内饰,保留着旧日帝喾在位时的陈设。
“无解?”
“如此么,便顾不得水患当前。”
“你无需在意,之后只消辅佐放勋,尽未完之业。”
帝挚挥手屏退了面前臣子,吩咐侍女带公主过来。
“阿兄!九州的山脉河道图!”姮娥举着布帛,“和一位…朋友绘制的。”
“抄送下去,着手治水吧。”
帝挚没有如常夸她,反倒眯起眼睛:“可是春日祭上,姓杨的戎狄人?”
他眼睛扫过姮娥轻微发抖的指尖。
“阿兄不反对你们来往,只是戎狄凶狡,蚁聚要荒。今六师戒严,予惟恭行天罚。”
姮娥没心思去想她哥的揶揄了:“阿兄!怎么又起战事!”
你也见人口兴旺,再加上此次水灾肆虐,住所与存粮难以支撑,唯有掠地夺城,方能长治久安。
“若是不以征伐兴我部声威,恐百姓难安。”
“部族间互不干涉,维持共处,小仁也。”帝挚倚在榻上,共主威仪不减半分,“待我族威势恩德普及四海,囊括九州,成就一统霸业,再谈广施仁义。”
“阿兄说的,小娥明白。但天灾当前,战争只会雪上加霜。各部族理应和平与共,度过难关才是。”
“最好,天下再无战事…”
“小娥,太天真了。”
帝挚摇头,伸手摸摸她的额发,
“有人就会有争夺,就会有战争。天下不会太平,无非是以战止战。”
“有时候,为了部族生息,不得不采取必要行动。”
杀人安人,杀之可也。
姮娥还想辩驳一二,结果帝挚下一句,瞬间堵得她无话可说。
“小娥不会是,担心他?”
“哈???”
谁?担心谁?
帝挚笑起来,颇为温和,犹如春风万里拂过,一点也不像杀伐果断的天下共主。
“族老所言不必放于心上。我东夷公主,就算不嫁人,阿兄也能守你一世百岁无忧。”
“若要嫁,那人也得是你真心喜欢。异族与否,无关紧要。”
“只一点,”
“是羿将军便罢。若是那位灌州人士,叫他入赘。”
“阿兄乱说什么,羿大哥待我哪有那种意思,而杨…”
姮娥截住话头,蓦地想起杨戬每每望她的眼神。
……
大抵家教甚好,看谁都是这般温柔专注吧。
而且他是神仙,来去自如,驾云过来一刻钟不到,半天就能带她从龙山跑到岐山。
待在杨府理政,恐怕是理治水的政。
嘴上说着凡人命若草芥,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顾虑三界安危嘛。
他此刻在做什么呢,是否会如她一样,着手开始重整九州山河,将挖渠开山的任务布置下去?
“杨什么?”
姮娥一惊,连忙找补:“没什么,总之阿兄快处理洪水吧。”
说完就跑开了,浑然不似寻常端方稳重。
她不知道的是,帝挚垂下眼眸,盖住了什么情绪,对旁人吩咐道:“派人,近期跟着公主。”
放勋抱着好不容易被磨回原型的哮天犬,朝后稷住处赶。路上刚好撞见姮娥,喊阿姐也没把人拦住。
杨戬,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初见时,他是失去法力的落拓少年,窘境下不显狼狈,无畏强敌。又知礼懂节,看得懂她舞中神韵,吹叶和鸣,她当时只觉得,他值得一交。
再见时,他奉还白绫,她得知他的复杂身世,并非天之骄子一帆风顺,暗叹神仙也有烦难之事。
所以瞒她,将小玉送来。
接着十日同出,天地将倾,她不是不能理解他为家人杀上九重天的决心,可十日覆灭亦为灾祸,她头一次飞天,而他失去理智,还能护她性命无虞。
春日祭时,他们结伴而行,于人群中穿梭而过,杨戬不在意阿兄无礼一箭,只是望着道路两旁百姓和乐的热闹光景,面上不自觉带上笑意,一贯硬朗的五官温柔而平和。
绘图时,屡次先她出手救人,甚至放过埋伏他们的苗蛮人。
这样的人,真会是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云端神仙么。
可是,
她好像,无论如何,都不太想失去这个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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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本文二哥只有一句台词(但是有姬二哥吖~
*帝挚:华夏第一弟控兼妹控
后稷:血脉压制
姮娥:家庭帝位
放勋:背锅但是团宠の吐槽役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一种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