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兮茶楼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若将往昔忘却了，梦中之人何处寻?

　　“醒了！妈，彦子醒了！”

　　“彦子，彦子，听得到妈妈说话吗？你可算是醒了，你出这一趟车祸，妈妈担心死了！”

　　好吵，谁在说话？

　　我一睁眼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面前，但我脑子一片空白，还有些头晕。我坐起来，身上却传来阵痛，痛得我直抽气。

　　“小心！好好躺着，你两天前才做完手术，伤口别撕裂了。”

　　说话者是一名中年妇女，紧紧攥着我的手，语气急切。

　　她方才自称妈妈，我端详她好一会儿，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英子，你是英子。”我恍然大悟，她好像就是我的母亲。

　　“什么英子？”徐英英一时纳闷，林铮倒看出了些端倪，想说些什么，医生恰好推门而入。

　　医生检查了我的身体状况，又问了我一些问题，之后拿出几张片子解说我被诊断出中度脑震荡并伴有失忆症状，头部受撞击导致脑血管破裂，海马体受损，现在又出现了记忆障碍、认知功能下降问题。手脚上的伤倒不严重，休养五六日就能痊愈。

　　“这么严重?那头部的伤要多久才能痊愈呢？”徐英英问。

　　“情况好的话一个月就能出院，但它产生的后遗症可能会持续半年甚至一年。”

　　医生又嘱咐了一番话，便离开了，我望着医生的背影，恍惚觉得头痛。

　　母亲和自称我二哥的人一直拉着我说话，试图唤起我的记忆，但我脑子里一团浆糊，脑袋又晕又痛，只觉得耳边聒噪得狠。

　　我把手放进被子里，不耐烦道:“我头痛，我要睡觉。”

　　二哥扶我吃了药，我闭眼欲睡，不一会儿便不省人事，实则是难受得晕了过去。

　　……

　　今天是我住院的第十天，想来也怪，前两天明明头痛减轻了一些，不至于一天到晚都难受，只是时不时痛一下，今天却从早上开始就阵阵发痛，大概跟下雨有关吧。

　　真讨厌，为什么要下雨呢？我不喜欢雨天，雨水会打湿我的衣服鞋子，地上都是积水，不好走，卖鱼也很辛苦。咦?我为什么会想到卖鱼？我家不卖鱼啊。

　　这一瞬间的突发奇想很可能跟我忘记的事有关，我得再深沉思索一下。雨天，雨天，打湿衣服，没带伞……等等，刚刚闪过的画面是什么？谁会在雨天为我撑伞呢？卖鱼之人又是谁？卖鱼，鱼儿，鱼塘，鱼塘……

　　我不知不觉被卷入奔涌而来的回忆中。

　　一条大鲶鱼跃出水面，径直到了一个人手中——原来是有人在垂钓。

　　那人转过头，剑眉星目，皎皎兮如皓月，鼻梁挺若山脊。回眸一笑兮，清风朗月，绚绽荷花遥不及。

　　他把鱼放进桶里，故意拿乔道：“看清楚了吗？我可是把祖传的钓鱼手艺都教给你了，别人我都不告诉他！”

　　这个人……是谁？

　　“嘶！”

　　后脑勺遽然突突直跳，耳嗡目眩。我撑着墙缓了一会儿，走向了我的病床。

　　不行，太复杂了，不能再想了，我还是坐在床上看童话故事吧。

　　《鲶鱼》

　　很久以前，稻香村江氏坐拥一片鱼塘，三代人卖鱼为生。谁料，灾祸突然降临在江家独孙江临身上。

　　江临有一个苦恋之人，苦恋到日复一日思之如狂、辗转反侧，不敢倾诉。他每天偷偷往心上人书桌里塞一朵红玫瑰，请心上人吃美食，给心上人打洗脚水，无微不至。终于，心上人被他的诚意感动，喜欢上了他。

　　可惜好景不长，心上人家里看不上他，他学历低，又是个卖鱼的，怕他带坏心上人，并且认为他给不了心上人想要的生活，一直阻拦他和心上人在一起。

　　心上人离开的那天下着大雨，雨天路滑，江临不小心掉进了自家鱼塘。他虽是个卖鱼的，却不会凫水。快要气绝之时，他听见了一道声音：

　　“你想再见到你的心上人吗？我可以帮你，但你要代替我成为这里的鲶鱼。”

　　江临当然做不出任何反应，转瞬间就成了一条鲶鱼。

　　“终于自由了！我要投胎成人去！你放心，时机到了你自会自由。”

　　那鲶鱼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从此，江临过上了每天寻觅吃食，躲避捕捞的鱼生。当然，在外人看来江临已经掉进鱼塘，意外身亡，尸身已入殓下葬。

　　奈何百密总有一疏，游鱼难敌罗网，江临终究还是被捕捞起来，拿到市场去卖。缘分这东西说来奇妙，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江临被一位妇女买走，做成一道水煮鱼进了她一家四口的肚子——好巧不巧，其中一位食客便是江临的心上人。

　　江临这下彻底死了，成了孤魂野鬼。

　　后来他才明白，灵魂离体久留阳间易散，且会被黑白无常勾去，当年那条鲶鱼是在帮自己藏养精魂。如今两年过去，他已成为怨气冲天的恶鬼，也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暖黄烛光谁剪了一晚

　　门前石阶泪多了几行

　　谁推开了那雕花的窗

　　怕你漏看引路的沉香

　　槐火纷乱寒烟微凉

　　你在彼方莫失莫忘

　　桥边的童谣会不会唱

　　唱你留下的那些过往……”

　　闹铃响了，被我反手关掉，直到十分钟后再次响铃我才依依不舍地起了床。

　　今天我收到了两朵红玫，加上之前收到的，已经装满了两个花瓶。唉，也不知道那鬼送我红玫瑰做什么，不会是看上我了吧？那也太吓人了。

　　外面依旧阴雨连绵，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会下雨，下周一才天晴，我和婉怡便约定下周一再去逛街。

　　我开始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自己做了午餐，顺便拍成视频发布到网上，然后边吃水果边看电影，看完就开始为一个商家制作logo。我是个美术生，已经毕业一年了，做吃播和绘画就是我的工作。我很幸福，没有什么太大的烦恼。

　　晚上泡完牛奶浴后，我钻进温暖柔软的被窝，渐渐进入了梦乡。睡着的前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不过算了，没什么比睡个好觉更重要。

　　这场雨接连下了五日，不知为何这几天我总是头痛，也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难不成感冒还没好?我不清楚为什么总是梦到一个穿黑色钓鱼服的男人，他的模样我已忘记，但我敢肯定我不认识他，难不成是送我红玫瑰的鬼吗？这算什么，配阴婚?

　　周一终于放晴，我和婉怡如约去逛街。她说要送我百达翡丽手表，我便挑了一款黛色的，内敛而沉蕴。我们又在大商场里逛了逛，顺便吃了顿大餐。

　　婉怡说想去蹦极，但蹦极的地方离这儿有40分钟左右的车程，本持着谦谦君子的风度，我开车载她去。

　　悲催的是，还没开出一里远，滚滚闷雷便悄然而至。

　　老天爷怎的又不高兴了?生起闷气来。顷刻，老天爷的泪水便悬泉而下，给他的子民洗冷水澡。

　　“贼老天，怎么又下雨了！”唐婉怡难得没端住书香门第的涵养，爆了句粗口，“果然出门之前得看好黄历，这下好了，蹦不了极了。”

　　“天干物燥了这么久，也该下下雨了，老天爷还是有眼的。”

　　对于有好感的人，无论对方说什么，我都不会冷了对方的场面，想要维持良好关系，会缓解气氛也是一项必备技能。

　　我没有直接表达各回各家的想法，而是问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果然如我所料，她说小雨怡情，大雨要命，早回家早舒心。

　　于是我顺理成章将她送回家，随后驱车回我的小别野（悄悄告诉你，这是我给我家小别墅起的爱称）。

　　晚间，我窝在床上看小说时突然发觉：今天我又没收到红玫瑰，已经连续四天这样了！难道那鬼终于走了？

　　我喜笑颜开，这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前阵子我都不敢十点之后睡觉QAQ！

　　也许是积极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我很快便睡着。

　　“吱吱——”

　　亲爱的你睡着了，
　　温暖棉被盖在你温香躯体。
　　我为你送上一阵清风，
　　裹挟着池水的潮腥。

　　轻轻地我推开了门，
　　正如我轻推开那雕花的窗，
　　让游荡的小鬼替我送一枝红玫。

　　亲爱的我来了，你为何沉睡?
　　池塘的小鱼躁动不安，
　　五彩的莲花何时绽放，
　　散发引路的荷香。

　　我愿燃尽魂灵，做一条鲶鱼。
　　在你的鱼缸游曳，
　　无忧无虑，梦幻泡影，
　　陪你日夜朝夕。

　　每当夜深人静，坐你身侧床头。
　　梦中痴痴相会，不敢惊扰清静。

　　与君相遇，死而无憾。
　　生死有命，此爱不渝。
　　若你醒来，只道一句：
　　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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