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二章
夜色降临,花信携了宫人饭后消食,两人在前引灯,易辛落后她一步,走得魂不守舍。直到身旁一声欣喜的惊呼,她才回过神来。
“金陵!”
迎面走来一队侍卫,金陵为首。
易辛顺着身体主人的视线扫过一眼,却如芸娘所言,金陵身量挺拔修长,眉眼间几缕书生气的温润。
紧接着,她的视线便在芸娘的支配下往后一移,旋即就顿住了!
祁不为也在这队侍卫之中!
不知是否察觉到她的视线,祁不为也将目光移过来,两人对了个正着。
心头忽然涌起奇异之感,这对视过于浓烈,她下意识想挪开,然而双方眼神仿佛粘住了似的,谁也没动。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现——他该不会就是杨烈吧!
下一瞬,祁不为对她笑了笑,看起来“熟络无比”,这几乎证实了她的猜测。
易辛一颗心登时七上八下……
听得花信的呼唤,金陵迈步向前,身后侍卫跟上。而同时,困在杨烈体内的祁不为,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
他偷了易辛的玉瓶,但极有可能暗中被点日摆了一道;山庄传承数百年的灵剑,没有主人传召,不顾主人安危,毅然决然去救易辛,害他差点被妖怪打中;也不知究竟打碎了谁的瓶子,他还白白卷进来,而且身体不受控制!偏偏那个人还用自己的脸和身体!
就在方才,他貌似还发现了杨烈在宫里有个相好的!那相好的长着易辛的脸……看来她附在了那人身上……
易辛和祁不为隔着人群“相望”,谁也看不透谁的心思,但都算不上开心。
这厢花信问道:“你们要换值啦?”
金陵笑道:“我们正好巡防完,要下值了。”
花信点头,回身向易辛:“芸娘,把厨房今日做的榛子酥送去他们厢房吧。”
闻言,诸侍卫暗自欣喜,宫里这么多贵人,只有花信公主对他们好,时不时匀些好东西给他们,这自然也是托了金陵的福。
众人各自归位,侍卫散去,金陵和祁不为随着花信回了寝宫,等“芸娘”一同前去。
易辛拿上食盒,金陵和祁不为在前引灯,时不时和“她”聊聊天。
易辛感到自己嘴巴开合,唇角扬起,感触愈鲜明,割裂感愈强,渐渐已没了心思听这些人说话。
至厢房,金陵和祁不为道别,易辛不受控制地走进后者屋里,将食盒放在桌上,燃了灯盏。
见金陵走远,祁不为暗自叹了口气,瞅一眼天色,这一日总算完了。
他迈入屋子,抬手关门……关门?!这屋里还有个外人呢?!
下一瞬,祁不为见这副身体伸手扯了腰带,上衣脱得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便露出肌肉精悍的上身。
祁不为一时反应不过来,脑中一片空白。
他觉得,杨烈实在太鲁莽了!
上来就是这副登徒子模样,对面的“芸娘”肯定会感到十分冒犯,然后啪啪啪甩自己几个巴掌,愤然离去!
——这近乎是他心中的恳求了……而在这番恳求里,易辛也真真转过身,审视似的停在原地,眉头蹙起来。
易辛心里其实是发愣的,转身便见祁不为赤条上身,又惊又诡异,吓得什么都想不到了。所以她忘了,这具身子其实由芸娘操控。
芸娘和杨烈深宫相伴,前者显然见惯了此番场面。
于是易辛便见“自己”扑了上去……
易辛:“……!!!”
祁不为:“???!!!”
她一把抱住对面之人的脖颈,发狠咬了一口肩窝,囫囵道:“登徒子!昨夜发了癫,弄得老娘死去活来,今夜我要你一点也吃不着!”
易辛:“……”
祁不为:“……”
她不知芸娘私下里竟如此泼辣,说起话来也十分露骨。
那声音怒里带斥,只当下场面听来,浑然似嗔骂。听得易辛直想晕死过去,甚至想把自己毒哑……简直不敢想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祁不为同样疯了,恨不能立即抽离出来,却又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抬手搂上了对方的腰,时轻时重地揉捏着,仿佛在替她按摩,嘴里笑着哄道:“是我不好,别生气……”
他想剁掉自己的手!
说着说着,感觉怀里身子软了些,他手不由自主地从腰间一点点往上挪。
易辛也很想剁掉这只手!
祁不为心中咆哮!
骂那蛟妖、骂点日、还骂杨烈这狗男人。即便操控不了这具身体,他也竭力用尽全身力气反抗。
忽然,门外响起金陵的声音:“杨烈,忘说了,明日可否同我换个值,风疏公主想寻我练招。”
祁不为感到手顿住,头朝外,爽快说道:“好,不是什么大事。”
门外脚步声远去,祁不为见双手又不安分,真是恼极了,意念里想发狠一推,忽见眼前之人惊呼一声,猛倒退几步,趔趄在地。
而他也被对面推得撞在门上,门框骤然发出闷响。
顾不上脊背的钝痛,他愣住了,看看易辛,又抬起双手左右瞧瞧——他能掌控这具身体了!
惊吓过后,祁不为大喜,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裳,又低头去看易辛。
易辛跌坐在地,虽猝不及防,但也分外欣喜。她能动了!
可她刚一动作,脚心便传来钻心的痛楚。两人都试图挣脱出来,下手力道很重,导致她崴了脚。
“嘶——”易辛禁不住低呼出声。
但祁不为没听见,只感她双眸含泪,眉心深深蹙起,好似十分“屈辱”。
方才的一幕幕猛地灌入脑海,把他整个人冲傻了,像机关卡住了的木偶,手上还残留着易辛腰背上的体息,灼得发痛。
他不是有意要冒犯易辛的……
祁不为难得对人生出愧疚之心,结巴道:“……方才、对不住……我控制不了这副身体……”
他声音有些无措:“你……抱歉……对不住、你、你你……别哭……”
易辛呆住,自重生以来,头一回感受到祁不为对她除了恨以外的其他情绪。她一时五味杂陈,最后捂住脚踝,摇头说道:“不是……只是扭伤了脚,太痛了……”
“崴脚了?……哦,没事没事……我给你找药……”祁不为脑子晕乎乎的,又像猫踩了尾巴般,立即翻箱倒柜找出跌打酒。杨烈是侍卫,治外伤的常见药非常齐全。
他把易辛扶上椅子,刚要把她的衣裙往上掀起来一些露出脚踝,又犯了难……这举止似乎更不妥当。
易辛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脚踝真是太痛了,十分自然地把衣裙撩起来。果然,那脚踝已经肿得老高了。
祁不为也惊了一下,口中说了一声“冒犯”,便用掌心捂热药酒,在她脚踝上揉开。
易辛痛得冷汗都出来了,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住衣服,那片都皱出痕了。
揉着揉着,祁不为脑袋不再发懵发热,稍微冷静些许,觉得片刻之前的自己就像毛头小子……而此时此刻,他正捧着易辛的脚。
……真是要命了,从前是打死也没想过,他会给“杀己仇人”揉脚。
算了,祁不为叹了口气……他恨易辛没错,但从未想过要冒犯她。
闻得他一声叹息,易辛心中警惕起来,后知后觉他给自己捏脚的场面十分诡异反常,顿时转移他的注意力:“公子,你说我们为何现在能控制身体了?”
祁不为停下动作,一面收东西一面揣测:“金陵说完那番话,我才可以自主行动……玉瓶里不知装了谁的记忆,但重现过往,或许就像写好的话本和唱戏,人物无需登台时,我们才自由。”
易辛心道果然,接下他的话:“这意味着,我们随时可能变成‘芸娘’和‘杨烈’。要等话本结束,我们才能离开此地么?”
这是刚到此地时,最让祁不为焦心的问题:“一场记忆可长可短,难道要停留个几十年?”
他果断否决:“不行,谁知道归墟境里的我们会如何?外头时辰若非静止,等那蛟妖再来,我们也没出去,那便是任人宰割。”
“应该……不会吧,”易辛说道,“点日在归墟境多年,这桩事应当不是头一回,他或许正在救我们。”
祁不为哼笑:“我昏过去之前,看了他一眼,倒得比我还快。不出意外,他也卷进来了。只是不知附身在谁身上。”
他也入了梦境?易辛眨了眨眼睛,其实安危之事她并不担心。比起祁不为,她对点日了解更多些,所以相信最后二人总会平安离开此地的,而客栈里应当很安全。
想了一会儿,她又听祁不为说道:“玉瓶之事,他比我们更清楚,先寻到他。”
易辛附和:“正好,我们虽附身在别人身上,但还是原本的相貌。寻起他来,更简单些。”
翌日,杨烈替金陵当值。易辛和祁不为便没见着面,而她倒是第一回见到未来的女帝——风疏。
花信懒洋洋地坐在摇椅上,于树荫下乘凉看话本,每日都过着悠哉悠哉的生活。风疏正伏案阅读,边上摆着一堆花信连扫一眼都不愿的书卷。
易辛站在身后,替花信摇扇,借着余光瞥风疏。
比起容貌,风疏身上的端方沉稳更令人印象深刻,仿佛做任何事都信手拈来。
这时,花信合上话本,仰天长叹。
风疏阅卷得入迷,但也注意着花信的动静,抬眼问道:“怎么了?话本无趣?”
花信下了摇椅,和她挤在一处石凳上,抱住她胳膊:“不无趣,就是看完后心头堵得慌。书中娘子任劳任怨供夫君考取功名,夫君一举得试入青云,要衣锦还乡时,半路撞坏了脑子,把娘子忘得一干二净,恰逢勋贵欲和他结亲,一来二去的,他便另娶了,生气!”
“都是假的,不必放在心上,”风疏不作他评,微微一笑,“换个本子看吧。”
花信闷闷不乐地点头,又问:“金陵为何还不来,他还要教你习武呢。”
话落,人便到了。
金陵一身常服,衬得青年挺拔如松,唇边带笑。
易辛视线回落在花信身上,但见她笑逐颜开,耳尖爬上一点绯红。她不由得跟着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三人已十分熟络,未见寒暄,金陵带了两把木剑,直接和风疏过招。
众人不懂招式,但不妨碍看得津津有味。几场比试下来,两人都沁了汗。花信捻着巾帕替风疏擦汗,不停称赞:“风疏真厉害,早晚能胜过金陵!”
金陵笑了笑,附和花信。
时辰像天边流云,渐渐飘远。差不多时候,风疏和金陵都离开了寝殿。
日暮将至时,花信忽然想起一事:“哎呀!我忘了和风疏说上元节那日,父皇答应让我们出宫。我和风疏说了许久,想出宫放水灯呢!”
易辛扮作“芸娘”,把应当说的话讲出口,笑道:“太阳还挂着呢,公主可去寻她。”
花信立即点头,欢欢喜喜地拉着易辛走了。
路上,花信见左右无人,顺势问道:“芸娘,你说要如何告诉金陵我的心意,又不至将他吓到呢,万一他无意于我怎么办?”
“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谁人见了公主,都会心生欢喜。你可寻个日子,约他去游湖,届时只有你们二人在船上,自然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其实易辛很想问问,花信喜欢金陵什么,但转念一想,金陵样貌性子都好,又常年伴她左右,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风疏殿外。
风疏是质子,寻她之人大多没好事,殿里只她加一名侍女,所以时常带上大门。
易辛本要敲门,发觉朱红大门虚掩,里头传来交谈之声。透过门缝,可见风疏和金陵正坐在院子里。
风疏翻了翻手中的话本:“谢了,这话本我寻了许久,真被你在外头找到了。”
金陵:“你托付我的事,自当尽心尽力。只是你近日转性了么?也和花信公主一样,爱看话本了?”
风疏:“还行,只是听花信一直念叨找不到这本书,便想替她寻来。”
门外,花信心里美滋滋的,虽然撞破了惊喜,但被惦记的感觉,真好,又听金陵似是感慨:“风疏公主出了名的性情冷淡,只对花信一人好,属下何时能得这份好里的十分之一?”
她捂嘴笑了,对易辛道:“金陵是不是吃味儿了?”
那一刻,易辛眉心却抽动了一下,丝丝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让她不自觉地望向嘴角还噙着笑意的花信。
门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不要阴阳怪气。”风疏说道,话落,她越过石桌,向金陵俯身低头,吻住他的唇。
金陵垂下眼皮,遮住眸子里的笑意,双手捧住风疏面颊,温柔回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