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着
　　构成我的一切都不来自于我自己
　　我经常搞不懂自己到底是谁
　　我所抢夺来的那些，是否有真正变成我自己的东西呢？
　　欲望是不会骗人的，那确确实实是“真正的我”所拥有的东西
　　这也是我唯一不能放弃的
　　若是没了这份感情，“夏霖”这个人的存在本身都无法被相信了吧】

　　夏霖赶到蕾伊办公室时，千叶和蕾伊正在喝茶聊天，菲希克倚在蕾伊身上刷手机，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而顾小迟被人板板正正地放在沙发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我猜到你会来。这几天你似乎把我所有曾经用过的据点都跑了一遍？为了不被你找到，我把我家周边的所有动物都赶尽杀绝了，你该当何罪？”菲希克放下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夏霖。
　　夏霖有些着急：“你篡改顾小迟的大脑了？”
　　千叶起身安抚夏霖：“没关系的，元老只是暂时欺骗了一下顾小迟的认知，对顾小迟来说只是做个梦而已。”
　　蕾伊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事实上你之所以找不到菲希克是因为她躲在我那，没有什么动物因此遭殃，遭殃的只有我……别用脸贴我！”
　　夏霖仍然没有放心：“为什么这么做？千叶你为什么会允许顾小迟和菲元老见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叶微笑着轻拍了一下顾小迟的肩膀：“夏霖，相信我们。我们三个刚才坦诚地聊过后才发现其实我们的目的都一样。让顾小迟睡一觉，是希望她能意识到你的重要性，做出真正正确的选择。”
　　菲希克：“喂，我只是想看看贝尔妲那张臭脸能不能有点新鲜表情才那么做的，我是给自己找乐子，才没千叶说得那么伟大。”
　　蕾伊：“明明是你生吃芥末的表情更精彩，闭嘴。”
　　看夏霖还是一脸疑惑，菲希克干脆拍拍手，空气中瞬间出现了一块不存在的大屏幕。
　　“给你看看顾小迟视角就知道了。‘记忆魔女能力不可逆’也太厉害了吧，如果我把顾小迟直接设定为贝尔妲或者近似贝尔妲都会被她的大脑直接屏蔽，只能退而求其次，但效果应该差不多。让我猜猜，天神……助理小朋友，你是不是已经当大漏勺了呢？”
　　夏霖脸色有点发青，咬牙切齿地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憋得慌怎么了！没有人要求我保密，顾小迟有知情权！”
　　千叶的眉毛抬了抬，好像有些意外。
　　菲希克哈哈大笑：“我只是觉得有你这种好懂的人在真是帮大忙了。”
　　还是千叶出来控场，她把夏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递给她一块小点心然后握住她的手，温温柔柔地说：“一起看吧，说不定会出乎你的意料呢？”

　　顾小迟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家里。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自己没有和千叶一起与蕾伊，菲希克见面。打开手机，时间才刚刚七点。打开联系人看看消息，千叶，那位不明用户……夏霖呢？
　　顾小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家里倒没什么变化，但那本消失的笔记本居然回到了桌子上。
　　顾小迟小心翼翼地拿起笔记本，这次很顺利就打开了。但不知为何里面的文字自己一个字都看不清，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顾小迟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上面是一位头戴花环的白发少女，年龄应该比千叶和夏霖略小两岁左右，照片背面有字，但自己同样完全看不清。
　　“这个女孩笑得好像夏霖啊……等等，夏霖，夏霖？”
　　夏霖不是昨天就搬过来和自己一起住了吗？顾小迟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把家里所有的房间都找了一遍，可就是没有夏霖的身影。顾小迟的头越来越晕，四肢忍不住开始脱力，莫名的恐惧蚕食着她的理智。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自己会有如此反应？夏霖不在自己家可能是因为落了东西，所以没打招呼就回去拿东西了。一定是这样的。
　　顾小迟和夏霖都是有对方家的钥匙的，她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替夏霖收拾行李时自己把夏霖家钥匙放在了床头柜里，可自己都快把床头柜整个拆开来了，也没见有什么钥匙。
　　不安与恐惧越来越强烈，顾小迟有些哆嗦，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坐以待毙，她随便换了件衣服就冲出家门，跑到了隔壁夏霖家。
　　夏霖，开门啊！拜托了，开门的一定要是你啊！
　　门开了，事与愿违，开门的是一位完全不认识的老妇人。
　　“找谁？”
　　“我找…夏霖。”
　　“小姑娘，你弄错了吧？这儿没有这个人。”
　　“不会找错的！她之前一直住在这！”
　　“小姑娘！我在这住了十几年了，从来不知道这之前有谁住过！”
　　哐当一声，门被关上了。
　　巨大的声响震得顾小迟耳朵疼，这种真实的疼痛也告诉自己：这不是做梦。
　　“对了，用手机，虽然夏霖的□□和微信没了，但我能背下来电话号码……”
　　顾小迟颤抖着一个一个按下号码按键，手指停留在呼叫键上许久，终于，她按了下去。
　　嘟……嘟……嘟……
　　接电话，夏霖，接电话！我已经受不了任何打击了，接电话啊！
　　“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顾小迟浑身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说不定只是自己输错了手机号，是啊，刚刚太紧张了，肯定是哪个键按错了。再认真输入一遍吧，这次看仔细点，肯定就不会有问题了。
　　咚、咚、咚
　　只能听见手指敲打屏幕的声音。
　　“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顾小迟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还好，她拼命掐住自己，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有的是办法，这一切只是恶作剧，没错，狐奉社！千叶的联系方式还在手机里，去找千叶，去找那些神通广大的人！一定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夏霖！一定会有，一定会有……
　　顾小迟翻了一下自己的包，工作证还在身上，这就说明传送阵还是能用的。
　　见了千叶，顾小迟第一句话就是：“夏霖在哪？”
　　“小迟，你先缓缓，别岔气了。”千叶的温柔一如既往。
　　“夏霖在哪！抱歉……首领，您知道夏霖在哪吗？”
　　“可我不认识夏霖，狐奉社也没有叫夏霖的员工。”
　　“首领，您别开玩笑了！夏霖啊！那可是神使啊！首领，您别开玩笑，拜托您了……”
　　“小迟，天神的传闻也是近几十年才开始流传，没有人听说过有‘神使’存在……”
　　顾小迟跪在地上，脸上有潮湿感。
　　千叶走过来蹲在顾小迟身边，轻柔地替顾小迟拭去眼泪。
　　“首领，这不可能，没有夏霖的话，我根本就不会来这里，我根本就不会认识你……”
　　“但小迟不是说过，是为我而来的吗？”
　　千叶又这么看着我，又是这样的眼神，偏偏是这种时候……顾小迟有些失魂落魄，她的手也被千叶握紧，只要再往前一步，千叶一定会抱住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没关系，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然后就能回归自己想要的日常，自由的工作，还可以的薪水，轻松的日常，还有……
　　可以和某人一起出去试试新开的餐厅，周末可以出去郊游野餐，节假日或许能买票出去旅游……
　　“不对，我是为了夏霖才来到这里的！没有别的理由！”
　　顾小迟挣脱了千叶的手，她深呼吸了一下，最后看了千叶一眼，然后离开了狐奉社。
　　我所幻想的“和平的日常”中，那个不可或缺的选项从来都是夏霖啊！
　　夏霖能满足顾小迟“一起生活”的一切需要。坦诚的话语，多年积累的默契和信任，契合的性格和生活习惯，以及别人给不了自己的安心感。她不敢相信千叶是否真心待她，她不敢相信蕾伊和菲希克对自己说的是实话，可她相信夏霖，没理由的相信，不是说什么“你说的一切我都会当真”，而是“就算骗我，我也甘之若饴”。
　　只有选择了夏霖，顾小迟才会有能够共度一生的信心。
　　至少现在，夏霖确实是顾小迟最重要的人。
　　顾小迟想起自己醒来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菲希克。菲希克的称号是“谎言魔女”，所以自己现在经历的事情一定是虚构的。既然是虚构，就一定有解法。“谎言”的克星是“真相”，自己必须找到夏霖存在的证据才行。
　　顾小迟回到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菲希克不可能真的把夏霖抹去只为了困住自己，如果是那样她为何不干脆直接把跟夏霖有关的记忆也消除掉？那样的话，自己说不定就会乐意永远留在这个虚构的梦境里了。菲希克一定另有目的，夏霖存在的证据一定存在于某处，绝对不能放弃希望。
　　就这样，顾小迟踏上了寻找夏霖的旅程。从周边城市到整个省内，出了省后又是新的省份和新的城镇，每去一个地方顾小迟就会在偌大的地图上打一个钩。
　　一开始，顾小迟立下决心，要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三个月后，顾小迟把世界地图撤下来，告诉自己菲希克还不至于把夏霖弄出国，决定只走遍国内就可以。
　　一年后，顾小迟看看还剩大半的地图，压抑的疲惫和厌倦一齐涌上心头。
　　三年后，顾小迟已经走遍了整个大陆地图，但还是一无所获。照计划来的话，自己应该前往周边的岛屿了，可顾小迟已经刷了一天一夜的手机，还是没有点开订票页面。
　　三年来，自己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年龄的静止似乎佐证了一件事……是什么事来着？顾小迟不愿再想，她关掉手机熄灯睡觉，把自己的身躯隐匿在一片黑暗里。
　　已经无所谓了吧。
　　已经尽力了吧。
　　已经到极限了吧。
　　已经……没必要了吧。
　　在这个世界里继续待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夏霖真的不在这里。自己所幻想的那种生活已经不可能实现了，自己所构想的那块拼图中，“夏霖”这一块已经永远失去了。
　　顾小迟笑了，笑得像死人一样。
　　她摸出了枕边的匕首。
　　夏霖存在的证据……真的有吗？
　　说不定，自己之前的记忆才是假的，现在只是梦醒了而已。
　　顾小迟把匕首贴近胸口，好凉，就像窗边照进的月光一样，冰冷却能抚慰人心。
　　初见夏霖时，只觉得她漂亮，精神，还有些不讲理。说起来自己也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也没认识几天，就被她拉着干这干那跑来跑去的，明明就不是什么勤快的性格却从来没想过义正言辞地拒绝。
　　我们两个大概都病得不轻吧。
　　顾小迟拿着匕首把玩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匕首倒转过来，直直插入自己的心脏。顾小迟的意识开始被逐渐抽离，这场梦要结束了。
　　最后的最后，顾小迟还是找到了夏霖存在过的证据。
　　“证据就是……我自己啊。”
　　这个没有夏霖的世界里，唯一的矛盾就是我本人……因为，我是为了夏霖才活到现在的……

　　顾小迟睁开了双眼，刺眼的阳光让眼睛有些灼痛。
　　蕾伊，菲希克和千叶还在原来的地方。
　　回到现实了吗……顾小迟扭扭僵硬的脖子，揉了揉太阳穴，好歹清醒了过来。但她的动作随着视线的转移而顿住了。
　　夏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呆呆地注视着自己。
　　千叶一手一个，把无关人士菲希克和蕾伊拎出了办公室，走之前不忘丢下一句“我们三个去聚餐，你们聊”，蕾伊还特地返回来扒着门透过门缝大声说了一句：“喂！你就是顾小迟！别把自己当成别人！别忘了！”
　　顾小迟没有像偶像剧一样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夏霖，而是和夏霖面对面站着，大概沉默了五分钟左右。
　　确认过三人确实离开后，顾小迟打破了沉默。
　　“夏霖，我们放弃寻找记忆吧？我明白了一件事，我……”
　　——我需要你。对于我来说你是必须的。我只能和你在一起，其余的人都不是必须的。恢复记忆后我无法保证我还是我，也无法保证我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在一起。
　　而夏霖抢先上前一步，捂住了顾小迟的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让你说出来的。因为一旦你把那种话说出来，我就会高兴得忍不住答应你……但那也意味着我们这辈子就只是家人了。并且你现在说的话都只是一时冲动，你未来很可能后悔。你一旦说出口就形成了承诺，而你……又是那么在乎承诺，你宁愿痛苦也不会违约。我不想那样。”
　　夏霖还是和顾小迟保持着距离，她的笑容就像黑咖啡一般苦涩。
　　“可是夏霖……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你在梦里那么拼命寻找我，我真的特别开心特别幸福，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现实不是这样，梦就是梦，我不能让你的一时上头成为束缚我们的枷锁。”
　　“可我的失忆似乎是记忆魔女的能力造成的，记忆魔女能力是不可逆的。就算下定决心继续前行，我们也束手无策啊……”
　　夏霖这时候才露出和以往一样的笑容。
　　“没关系，我有底牌，但绝对不能轻易使用。我们给各自三天的冷静时间，三天后，我们以恋人的身份约会一天，然后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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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蕾伊的私人城堡内
　　菲希克抱怨道：“不是聚餐吗——为什么是在蕾伊的地盘吃外卖——”
　　蕾伊优雅地喝果汁：“你今天没戴瘴气削弱装置就出来了，你去人类扎堆的地方是想害人吗？”
　　菲希克：“我哪知道有饭局啊，早知道就戴了……”
　　千叶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怀表。
　　“我只是普通人”。夏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能免疫魔女的瘴气，也不会被读心，怎么说都不算人类，但她说这话时肯定也没撒谎……
　　蕾伊和菲希克没注意到千叶的反常，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菲希克，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算好的？你早料到这些才会特地赶来给顾小迟施催眠术吗？”
　　菲希克哼哼一笑：“我只是想看贝尔妲哭而已。虽然失忆了，但脸还是那张脸嘛，从结果来说我赢了不是吗？”
　　“你直接用直升机在天上撒胡椒粉不就得了？那样效率更高。但那之后你可能会被通缉。”
　　菲希克表面还是乐乐呵呵，但内心也打起了小算盘。
　　顾小迟从催眠中成功脱出，真的那么简单吗？顾小迟最后关头时那种逻辑怎么可能打破自己的魔法？还是说，顾小迟的逻辑错了，但结果对了呢？
　　菲希克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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