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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
云雾弥漫在山顶上,像一圈圈环绕起来的玉带,装饰着这高俊挺拔的山。
两个长得及其相似的男子逐渐睁开了眼睛,他们躺在地上,睁眼便是无尽的天。
他们互相看着,打探着,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一会,一个长相温柔的仙女来到他们身旁,双手抚摸着他们的脸颊,那双手十分温暖,好像有一股暖流,进入了他们体内。
她说,她叫九疑。
她给他们取了名字:玊羽,岐沧。
她告诉他们,自己所谓何来。
惠英仙人乃远古之神,因心系人间黎明,自散修为降世人间,可自身的神魂却未随其去,阴差阳错,降到了一只鹤的身上。
由于神力的载体实在太过于弱小,于是生生分裂成了两个。
玊羽不能言,却能忆人所见。岐沧不能明,却能赐福于人。神力之强大,不是他们自己所能控制的,而且每当动用时,都会感受到钻心刺骨之痛。怕是不等神力归还,两人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每晚,两人都会经历一翻神力涌动之苦。而对方的存在,是唯一的缓解。
玊羽虽然不能说话,但岐沧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岐沧虽然看不见,但他可以看见玊羽所看见的。
两人互相依靠,慢慢接受着自己这离奇的命运。
岐沧的身体相比玊羽较强一些,他时常会为玊羽传输一些自己的神力,两人在互相陪伴中度过每一个日月交替的轮回。
有时候,成为人似乎是幸福的,因为可以和自己最爱的人拥抱,在痛苦时可以听到他说"我在”,在孤独时可以牵住他的手。
玊羽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岐沧于他来说的身份。
岐沧是他的另一半,灵魂上的。
可要是想一直活下去,只能找到惠英仙人的转世,把神力归还给他。
可如果找到了,就意味着他们两个要融合在一起。
他与岐沧融合之后,还会是他们吗?自己还存在吗?自己还能再见到岐沧吗?
【岐沧,你有没有想过,等魂魄融合后,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想过,我什么结果都想过,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消散。"
【你害怕消散吗?】
“玊羽,你也不能确定我们融合之后的一切,如果消散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可我不想见不到你,岐沧,我们还有时间,我想去看看人间,我想和你一起去看,如果消散即是宿命,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珍惜作为人的机会呢?回到一只还未开智的鹤的状态,再作为一只鹤度过一生,你不觉得浪费吗?】
“可真要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接受自己的消失?玊羽,我们跟人类不一样,我们不可能作为人去活,如果你迷恋上了,要怎么去舍得离开?”
【那为何要给我这样的宿命,许我观望,不许我参与。】
"命不都是公平的,玊羽,你更应该珍惜活下去的机会。"
玊羽最终还是没能争过岐沧,他与九疑仙人一直在商讨如何尽快找到那个人,而玊羽只能在山上,默默的看向远处,他不知道九疑说的人间在哪里,只能期盼着自己能有幸窥见一处。
一天,岐沧告诉玊羽,他们要去人间了。
【真的!什么时候?】
岐沧按照肌肉记忆温柔的抚摸他的脸,轻轻地说:"对啊,我们要去人间了,去找到那个人,等到找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玊羽看着他,说不出的落寞。
迟早的事。
真的到这一刻,玊羽一句反抗的话也说不出了。
也对,这才是他本来的宿命。
玊羽的状况不是很乐观,或许这也是他们加紧脚步的原困。九疑仙人为他们找到了一块玉,玊羽平时里就呆在玉里,而岐沧就与九疑去寻找。
玊羽在玉里像是睡着了一般,他做了很多很多梦、梦见他与岐沧都变成了人类,两人在人间生活的很快乐,两个人像九疑仙人说的那样从黑发到白首,一起见证几十年的春夏,最后向葬在一处,这一生也算作圆满。
但当梦醒时,他看见的只有岐沧焦悴的面样,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这就是那个人吗?】
"没错。”
【所以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是吗?】
"不。"
这个孩子,很明显不是人类,但玊羽看不出他是什么,他看着岐沧,才注意到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怎么了?】
"玊羽,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什么?】
“我会想尽办法让你活下去的,你相信我。”
【什么?什么意思?】
只见九疑仙人出现将玊羽封进了玉里,玊羽虽然能听见玉外的动静,但却出不去,这块玉,被放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他只知道九疑仙人将这个孩子交给了祝家,并留下一句话:“二十年后,我们再见。"
就这样,玊羽陪着九川度过了十七年的时光,在他出走后,又在黑暗无声的屋子,独自度过了五年。
出来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岐沧和九疑的踪迹。直到婴鬼的出现,让他知道,岐沧已经死了,同时让他知道,九川的身世。
那个洞里的,根本不是蛇妖,而是人与妖的亡魂。
九川,是妖与人生出的结合体。
是岐沧牺牲了不知道多少个人和妖以及人妖结合体得到的最完美的孩子。
没有妖怪把灵力吸纳为己用的能力,也没有人类那么脆弱。
他终于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找到惠英仙人的转世,而是直接制作了一个容器。
可这一切的一切,也不是玊羽想要去发生与决定的。
【这就是全部。】
九川一眼不发,他回忆着刚刚玊羽传输给他的记忆,眼睛发红,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然后呢?”
【什么?】
“你说的证据,是什么?”
玊羽看着九川这样子无比的难受,可他现在没有资格关心他。
【岐沧杀了那么多人,理应会降下天谴诛杀他,就连九疑也会受牵连,而我随时有消散的危险,只能养在神玉里,所以他们只能先将他的一半神魂注入到你的身体里,但我猜你当时太小,无法连续承接那么庞大的神力,所以需要等待你长大。但我一直在想,他们怎么保证你的安全。】
听到这九川抬起他那满眼通红的眼睛看着玊羽。
玊羽咬咬牙继续说道:【就是跟祝家的人做交易,岐沧拥有赐福和诅咒的能力,或许是他满足了祝家某人的条件,然后把你交给他,再对他下了诅咒。】
“你是不是想说,那个人就是我大哥,他扶养我长大,然后突然后悔了要杀了我,结果诅咒生效,他死了。”
玊羽没有接话,默认了。
九川双手捂住脸,在几声抽泣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真是蠢。”
“我居然觉得有希望,你们通通都在骗我。”
玊羽也转过头流泪,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此时一句对不起都轻如鸿毛。
“我命真贱,我就活该没爹没娘,我错了,我不该问那么多,我还要什么真相,我配吗?”
【九川,你别这样。】
九川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他捂着脸浑身颤抖,玊羽实在心疼,却又不敢碰他。
【九川,我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了,我也不会强迫你接受我的神魂,我会尊重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就此消失。】
九川没有回答他,他说不出任何话,只剩悲伤。
【如果你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剩下所有的事,你相信我。】
九川没看玊羽一眼,沉默的起身离开了房间,玊羽没来及说出那句别恨我,九川就已经不见了身影。
而玊羽的今天使用太多次神力,他能明显感到体内的妖丹要撑不住,马上就要爆破了。
他闭上眼睛,静静的躺到床上,没过一会,赫荒出现了。
"我真是服了,你对我的妖丹好点,不是自己的就不珍惜是吧?”
玊羽知道他肯定会来,不出所料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张开了眼睛。
“还得我来修复,我真是佩服你。”赫荒的嘴边不停的巴巴着,边帮王羽修复妖丹。
"累了就睡吧,等会他回来了我告诉你。"
玊羽轻轻摇摇头,然后就沉沉的睡去了。
赫荒在替玊羽盖被子时,看到一滴泪水划过玊羽的眼角,落在了枕头上。
“吵架了?”
几天后,九川一如既往的游荡在街上。
此时他在一个酒摊前坐下了,这摊子只有一桌有人,那几个人说话声音悉悉索索的,见九川来了,就更小声了。
九川坐下叫了一壶酒开始喝。不一会,那桌人起了身,九川这才注意到,其中有三个人是挞族人,而另外一个,应该是中原人
"妈的。"
九川暗暗叫骂,他本来就没心情去管别的事情,但这几个人实在叫人无法不注意。
那几人站起来,眼看就要靠九川越来越近,九川猛的起身,那几人就直接出手,九川反应也极快,几人混战在一起,九川丝毫没落下风。
九川体力极好,最擅长打持久战,况且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下手也不控制,几人眼看要打不过,正欲要逃,转身又被另一伙人拦住,随即被抓。
九川没闲心关心这么多,捞起酒壶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是祝家的人吗?"
抓人那伙人的领头叫住九川,问道。
"不是。"
"我见过你,在姚溪城,花灯节擂台。"
九川转头看他的脸,他记起来了,是那个打到一半就下台的人。
"哦。"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谁?"
"不该问的别问那么多。”
"好的,三少爷。”
九川听他这么叫自己,本来不爽的情绪更不爽了,他转头瞪着那人,打算他再说一句话就打他一顿出气。
“侍卫总使梁渡喧,随时欢迎少爷回府。"
他笑嘻嘻的,丝毫不因为九川的一副臭脸而闭嘴。
"滚蛋!"
"遵命。”
九川跑到屋顶,想着这里就不会有人打扰。
他酒壶一空,心中的悲伤顿时雪上加霜。
想醉的时候,反而喝不醉。
而玊羽醒来后,一直没有踏出这个房间,一直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起来像个木偶一样。
赫荒在旁边看着他这样,心中了然他们肯定是吵架了。
"你跟我回云外酒楼。"
玊羽转头看他,也反驳不了,但自己虽然伤心,还是有事情要做,摇摇头拒绝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
阵法,失忆,祭品,人妖结合,诅咒…没有一件不让他烦心。
九疑呢?九疑去哪里了?他确定九疑还活着,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没等玊羽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云外酒楼的的门口。一片绿叶飘落在他的手中,抬起头,是树爷爷。
"小树苗在跟你打招呼。"赫荒说。
"我看你想这么久就不等你了,来这也不亏。”
树爷爷伸出藤条将玊羽从地上扶起来,玊羽向他点点头表示感谢。两人就这样走进了酒楼。
"啊啊啊啊啊啊~老大,你们家的狐理精欺负人啦!”
一进门,一个头顶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晃着一条大尾色的小狐狸精向赫荒跑来。
只见赫荒一下把她拎起来,走到左姬的面前。
"她是不是又偷酒喝?”
"不仅偷酒,还乱拔树爷爷的叶子,不洗爪子就在您的床上打滚。"
赫荒听到最后一句,一脸严肃的把小狐狸转过来对向自己,发出了作老大的威胁。
"你这一身毛不想要了是吧?”
小狐狸立马瘪起嘴巴,"谁让你罚我去洗碗的,我最讨厌洗碗了!"
"行了,别嚎了,不让你洗了。"
"真的?”
赫荒笑着,对左姬说:"左姬,带阿楚去剃毛凉快凉快。”
“是,老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杀狐了!我我洗还不成嘛!洗!”
玊羽看着他们,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只白猫,是琥珀。
琥珀坐在玊羽脚边,玊羽伸手想去抱他,结果他一下就蹬到左姬的怀里。
"没事,琥珀连我都不让抱,他脾气大着呢”赫荒说道。
玊羽看着这只看起来略显神气的猫,不知为何心情好了一些。
酒楼里的妖不算少,来来往往有不少修为不低的妖怪,其实玊羽之前就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一个什么组织,以及这个酒楼。
赫荒突然清了清嗓子,喊到:"小的们,今天来客人,摆酒席!”
瞬间,所有人,打麻将的不打了,喝酒的不喝了,修炼的不修炼了,斗法的不斗了,全部人立马欢欢喜喜的开始摆酒席。
左姬调笑道:"老板,我看是你又想喝酒了吧?"
"喵~”
赫荒笑了一下,转头看着玊羽,"别客气,有什么需求就告诉我们,来这儿,大家都一样。”
玊羽以前以为,妖怪都跟他和岐沧一样,是要事事谨慎的,妖怪之间的利益纠纷不比人类少,所以要么足够强大,要么孤独一些,才能存活。
可这里的妖怪,就像把酒楼当成家一样。
玊羽觉得有些融入不进去,默默的走开了。
却在要离开时,被一只蚕妖给拉住,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身边跟着一只蝴蝶妖。
"哥哥,我帮你做新衣服吧,小暮很会做衣服哦。”
玊羽看着蚕妖圆圆的小脸,摇摇头拒绝了。
"公子,你是新来的吧,让我们为你做一件新衣吧,无论之前的日子有多难过,来到这里,大家都是一家人。”
玊羽抬起头看着蝴蝶妖,温柔的笑脸让人无法拒绝。
后来玊羽才知道,这栋酒楼也会收留过于弱小的妖怪,因为他们不易修炼难以生存,比如那只蝴蝶妖和蚕妖。
玊羽来这里的几天,都是默默的一个人,大多时候,都和树爷爷待在一起,而树爷爷与他的交流,就是落下一片叶子给他。
每片叶子的脉络都不一样,就好像,树爷爷真的有按照他的心情去回应他。
树爷爷的修为不弱,按理说是可以化成人形的,可他好像就喜欢这样,赫荒告诉玊羽,树爷爷喜欢孩子们在他身旁玩耍,喜欢鸟妖和猫妖去倚靠他的树枝,喜欢静静的保护这栋酒楼,喜欢大家的欢声笑语,他喜欢他的活法,成不成为人对他来说不重要。
玊羽突然在想,自己当初的想法,是不是错的,或许,自己不成为人,会更幸福一些。
酒楼里的妖怪都非常友好,玊羽穿上了舒服的新衣服,吃到了精心准备的菜肴,也看到了许多自己从未见过的玩意儿,但他始终无法真正开心起来。
就好像,丢掉了开心的情绪一样。
他时常坐在树爷爷的树枝上,眺望着落日的方向。
赫荒找到他,又开启了语重心长模式,可这一次,他似乎比玊羽更沉重。
"离开爱人的心情不好受吧?我己经开我的爱人快六百年了。"
玊羽转头看他,赫荒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陷入了深来的回忆。
"我的爱人,也是一个人类。"
“我活了几千年了,可有她的短暂几十年。远比之前几千年幸福。"
“你要听听吗?我跟她,和这栋酒楼的故事”
玊羽点点头。
"让我想想,该从哪讲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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