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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他脸上先是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惶恐,直到我走到他身边,他又强装镇定偏过脑袋无措看着我。胸脯像装着一只活跃着鼓鼓的肚腩的青蛙,没有规律地起伏着。
我看向他指着的垃圾箱。
惊惧和凝重迅速转侵蚀到了我的整个面庞。
垃圾箱把一只大黄狗吞到了肚子里!它那两扇梆硬的嘴巴就与尖牙利齿的鲨鱼嘴无异,深不见底,或许也并不像深渊那样深不可测,毕竟大黄的屁股可是完完全全袒露在我们的视线之中。
我无法想象,或者说不敢想象在那咽喉底处的神情是什么样的。
也许龇牙咧嘴地要命地滑稽,也许痛苦狰狞让人看一眼就毛骨悚然呢。
我不敢再看了,我知道此时此刻的我应该很富有爱心地把它从垃圾箱里拽出来埋葬到土里,让它起码魂归故土得以安葬,不至于以这幅难堪的方式暴露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但我这么可怜它,我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你们说还有比我更虚伪的人吗?
没有了!
还有比我更虚伪阴暗怯懦的人吗?
没有没有没有!
我却像被审判了,站在原地挪不开一分,既然不帮忙收尸,那走到一旁去是最明智的决定了,可是我被困在方圆,走不动了。
“太可怜了,活在这个世上!”原咖阴沉着一张脸,他双眸冰冷,我从那双黑漆漆的眸里探出浓稠的柔情。
我看着他开始摸索着寻找到垃圾箱的开口。
“砰——”地一声,垃圾箱的盖子被他拆下来撂出去砸到一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我的心也跟着地动山摇,狠狠震了一下。就是那一瞬间的事,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沉闷地压到心脏上,张开獠牙对着它大快朵颐,我的心经受不住,急不可耐面目扭曲的痛苦尖锐嘶哑了一下。
但那一瞬的精神紧绷之后我,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畅通无阻的爽感,接着开始兴奋。
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我一定是知道的,对吧?
对的!
我看着他佝着腰挽起袖子打算伸手进去,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
“嗯?怎么了?”他回过头看我。
“没,没事儿。”我故作如常地摇了摇头,实际却比平时摇头的频率快了一倍,但这时的我对此毫无察觉,脑子里像是灌进了僵尸榨汁,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
“要不我帮你一起弄出来。”我觉得自己得说点或做点什么,毕竟站在这里的确会让他认为我是个冷血木头。
“得了吧。”我并没有感受到他带丝毫的嘲笑,只听他望着我哼笑了一声说。“你也不看看自己那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还帮忙呢,摸到它身上我都怕你起鸡皮疙瘩,这种事不好强人所难,我也理解,你就在一边站着吧。”
我有点囧,点点头站在一旁。
他的胆子怎么那么大呢,我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小。
人的胆量是天生就分好了大小的吗,或许我也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让自己胆量变大呢?
彼时刚好原咖把大黄从里面完全拎出来,我眼睛直勾勾盯着它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把手放上去摸它的背。
手刚放上去的那一刻就完全麻木了,这麻木像无数只蚂蚁簌簌爬过胳膊,直通过感官系统传输到脑子里,直接宕机,什么纹理,温度我是完全没机会感受了。
于是又很狼狈地把手麻溜取下来。
想了想,我胆子还是小着吧。
原咖在一旁笑我,我挠了挠憋出两声咳嗽。其实头一点也不痒,喉咙也是。
但我想我不怕死和畏惧别的生命的死亡也并不冲突。
而后,我亲眼看着原咖拎着它的尸身葬到一旁的土地里。
我无法直言这件事带给我的震撼,至少在那一刻,他的确在我的眼里安上了天使的双翼。
我无法在向前走了,于是我们转身回去。
中国人对节日素来有一种别扭的心理,大家喜欢过节却并不推崇过节。就像在过年的时候,最常在大街上看到的就是每个人揣着比平常还要差一截的脸色在去上班的路上或者已经在上班。
冷冷清清,而这样的现象几乎出现在每个节日。
起码这个时候我的家里就会因为各种家庭繁琐事务的膨胀而引出各种矛盾纠纷,锅碗瓢盆倒是摔得比过年的烟花炮竹还要响亮。
很忙,但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因为素来不喜欢这种节日里矛盾的激化,我这些年也逐渐有些逃避过节,任何节日。
但原咖并不,他曾经告诉我,他是会为了过节而攒一个月的钱去为自己大肆庆祝的那种人。
并且,他尤其喜欢过圣诞。
我想他脑子里一定怀揣着对圣诞老人夜深人静跑到他床边偷摸给他袜子里塞钱的美好愿想。
当然,这种想法很不错。
但在这个圣诞节莅临的日子,我却并不太好。
是的,我发烧了。
虽然我怕麻烦,但在把麻烦拖成麻烦之前我并不会意识到它是个麻烦。
所以我成功把低烧拖延了两天之后拖成了高烧。
我在自己体内嗅到若有似无的焦味。
What?
焦糖味的五脏六腑……
但或许会比焦糖味的瓜子更腥一些,不,应该腥很多。
我烧的晕晕乎乎,瘫在纯黑套件的床上好像在跟我的生活披麻戴孝,无奈地呻/吟两下之后,转了个身,又呻/吟了两下。
然后把怀里前两天跟原咖抓到的白菜娃娃塞到怀里脑袋相抵,它硕大的脑袋总会让我有一种诡异的踏实感,好像真就抵着个人似的。
这是什么玛卡巴卡的想法。
发烧这件事我还并没有和任何人讲,原咖也是。这两天我完全失去了积极,跟消极这个善解人意的大美人抱着呼呼大睡。生命的终点并不是老死,病死,而是在没有欲望做任何事情的那一刻。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连呼吸都觉得沉重又费力。
消极就像狗爱吃屎,是必然会发生的。情况好的时候,倘若有人能为狗的饥饿保姆级的负责,它吃屎的可能性会减少一点。
但并不是每只狗都这么幸运。
也不是每只狗都愿意那样摇尾乞怜去讨要什么。
脑子运作没一会,我又电量匮乏昏睡过去了。
晚上有一阵,我又无意识醒了过来。
正望着窗外天色发呆,门吐出沉闷的敲击声。
我这扇门,除了原咖我也再想不出有谁光临了。
我没有理会,我当然知道我是应该理会的,实际我的确很想理会,但我又实在不想理会。
而不想理会这个做法同样偏倚我,带给我一种难言的舒适。
我本以为他顶多敲敲门,倒没料到他竟然做贼一样偷摸进来了。
“……”
我的脸色惊悚了一瞬间,接着便皱成了陈年老橘子皮。
大概没有人会相信,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踏着小碎步自欺欺人的死神,并且这位死神神色严峻的拿出了一个卡通泡泡棒。
他作势撅起嘴要给我吹泡泡过来。
我哼笑了声:“アジャラカモクレン テケレッツのパー。”(传说驱赶死神的咒语)
这还没完,在念完咒语之后我抬起胳膊极富有节奏感的“啪啪——”两声。
原咖“死神”脸上有一瞬龟裂,极段的诧异了一下。
“你偷听?”他眯着眼斜睨我审视着说。
“没有,顺耳听到了。”我是坚决不会将自己供出来的。
“好吧,我郑重宣布你痊愈了,不过我要飘走了,你用我的离开换回了你的痊愈。”原咖死神摆摆手,吹着自己的泡泡可怜兮兮地出去了。
这听起来我倒没有个为人的做派了。
牺牲小他,成就大我?
什么狗屁玩意,我撑起半个身子皱眉望着又踮着小碎步飘出去的某位泡泡死神。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我瞪大眼望着他的背影,险些因为紧张而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嗯……”他睁着那双童话般的眼睛转过身,撅着嘴朝我这边吹了个晶莹剔透的泡泡过来。
“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对你凌晨两点发的那条朋友圈视若无睹的话,那我现在确实可以装傻充愣。”原咖眨了眨眼朝我微笑。
“不对啊,那条朋友圈我发了还不到一分钟就删了。”
我哑着劈了茬的嗓子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如坐针毡。
“其实按道理来讲,你要是发错了朋友圈应该会在十秒内删掉,但你却硬生生在朋友圈界面停留了一分钟,这一分钟也是在期待被什么人看到吧。”他一副洞悉一切的神态。
“算是吧,抱着什么又烂又不值钱的侥幸心理。”我这个皱皱巴巴老褶子的老橘子皮的尊严已经被扒地分毫不剩,干脆摆烂什么都说出来了。
我相信他不会嘲笑我。
信任简直就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豪赌,但依旧有很多人为此前赴后继肝脑涂地。
他没说话,转身走出房间。
我不知道抱着什么心理竟然悍然生出一种汹汹气势,垂死病中惊坐起地喊了声:“哎,去哪啊?”
“我那有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穿过来。
不过一会他踢踏着拖鞋回来把药放在我床边紧靠的桌子上,软踏踏坐下来把冒气的水杯放在桌子上:“先吃药吧,明天再去医院看看。”
“不想去医院。”我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哼哼了两下以表抗议。
“那你想干嘛,要跟我一起过圣诞吗?”朦胧的月光把原咖照得不那么真切,这一晚的他看上去非常温柔。
“不是不行。”我挑了挑眉,又被自己的拧巴逗笑了。
原咖跟着笑了:“哎,有些人分明就是很想去嘛。”
十分钟之后,我忽然觉得这是个错误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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