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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劫数
||劫数||
我仰着脸看向他,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样一个人,玉树芝兰一般的人物,想是惊采绝艳,少年时候到底是忍不住一颗心是栽了进去。可我那时候竟还觉得这是极好的事,我从不怨怪他诱我走上这条路,因这是我自己的劫数,我做了怎样的选择,就应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时我还觉得这竟是一笔极好的买卖,纵是我丢了纯阳宫子弟的的道号,可若有他来相陪伴,自此纵马江湖,快意恩仇,倒较坐枯山中要好得多。
可这竟是一场局。
我呛了一声,堪堪咳出一声血来,浊血落在他的黑紫衣衫上,除了略略阴湿外竟是半分也看不出来异样的。我觉得脑子里有点混沌,恍惚间又回到了昆仑的那一幕,连他的面容都仿佛如同那日一般模糊不清——只是我却知道,这次我终是不会再放下手中的剑了——即使这已是一把残损了的断剑。
剑柄冷的掌心都发寒,我静了半晌,才道:
“你知不知道我候这样一天已经很久了。”
白玄轻轻笑出声来,笑声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来:“你倒是挺能忍的。”
我也笑道:“哪有你能忍呢?我泰半的本事都是自你那里学的。倘若说何至于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真是要教我喊你一声恩师。我在纯阳宫中过了廿余年,凡授我课业的道尊都会被我气得说一声朽木不可雕。这倒也奇了,跑到你这儿来,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白玄道:“我原是就想将你调教成现如今这个样子。”可他又顿了顿,于我而言仿佛是极长的辰光,他才极低地道:“可我怎么好像又有点后悔了,呵。”
我道:“我都是被你一点一点逼出来的……白玄。我的事,霜霜的事,昆仑山上的那场恶役的事……你以为我真的都忘记了么?你告诉我,我怎么忘……”
白玄凝着我的眼,蓦然间竟不顾我横在他颈前浮华剑欺上身来,我却持剑丝毫不动,任由剑锋于他项前划出血痕,我淡淡向他道:“我给你的底线,很久之前你就已经越线了……所以这一次,我已没有让步退缩的余地了。你记性一向极好,所以应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罢?没有我的那把剑,我怕是这辈子都杀不了你了。可你不应让浮华剑重归我手。”
白玄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些,我们两人相距极近,我几是能感觉的到那急促的呼吸喷薄在我的面上,而他连一向看不透神色的眼中皆起了波澜:“我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么狠心。”
我道:“狠心的一向不是我。”我将剑渐渐逼近他,见那血色愈加分明,我知我只需再一用力,便是了结了我半生劫数,仿佛连眼底都淡淡阴染上这样的艳烈,我却只是一字一句道:“倘若有来世,也不要教我遇见你。”
太疲惫了。
我只是觉得太累了,半生未过,同此人的爱恨便纠葛至此。我大抵都想象的到,余生残损,无论是爱抑或恨都已是没有残损的气力去予以旁人了。白玄这厮,误我一生……索性便使我得余下半生清静,来世得个佳好女子,平安度日好了。
他要的爱或者恨,都太沉重,我负担不起。
白玄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将你教的未免太好了。”他骤然起手,硬生生将我手上的浮华断剑击落三尺开外,一声清脆,我甚是来不及回头去望那把剑,便见他右肘狠狠压住了我方才胸腹受创之处,我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眼前更是一片晕黑,额上几是一片冷汗。
我缓了半晌才想起来问:“……你没中?”
白玄带着种遗憾似的语气道:“你毕竟不是恶人呐。”最后一个字咬的极轻,仿佛消弭了在他的唇齿间似的。他亦不急着点我周身大穴制住我,想是方才他便已看出我竟是强弩之末,竟是不疾不徐。我看见他缓缓低下头来,眸色深沉,额间一坠,恍惚间竟真真仿佛又将我折回了昆仑的那一夜,他连语气都是清淡的:“无事下什么药,要做就做狠的,既是如此想杀了我,为何不从开始便下鹤顶红呢?”他顿了顿,仿佛想了些什么,很快又笑道:“罢了,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了,可我也不想让你继续学下去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昆仑之前的那个样子……”
我喉中呛着最后一口血沫,呸了出来:“你以为我还能那样对你?好,你教霜霜活过来。”
他眼睛一眯,几成凤眸似的狭长:“你不是之前说都忘了么,那索性都忘了好了。这次,我让你彻彻底底的忘干净,绝不予你反复的机会。”
我抬起头扬起一个笑来:“你好像已经占够了我的便宜了,但此番绝不是第二个昆仑了。”
转瞬之间半截银光潋滟的细剑便自他身体穿过,堪堪停在我的胸口之前。
艳烈的血沿顺着剑尖滴落下来,染红在我的眼底。
我从未见过白玄惊惶失措的模样,本以为此次可以得偿所愿,但我已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失了最后一口气力,只记得叫了一句:“……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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