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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回到听雪堂,李嵐芷脱了大氅,甩了靴子,合衣躺在榻上,翻个滚,“我困了,我要睡觉。”
“这个时辰睡什么,一会要进晚膳了。”
李嵐芷早膳半碗粥,午膳半碗饭,没一顿饭是好好吃的。晚膳再耽误,等于这一天没吃什么东西。
李嵐芷已经逐渐陷入好眠中,软语哼咛,“我就睡一会……”
秦峻骨头酥了一酥,他竟然听出了点撒娇的意味,心理防线轰然倒塌,愣愣地只会说,“哦,好。”
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拿了本书坐在桌旁,呃,这书也仅仅是拿着罢了。
将军府占地广,住的人却少,平日里不像别人府苑有烟火气地热闹,就连现在到了年节下,将军府也如以往静肃。
将军府里不过喜庆节,只过祭祀节。
而秦峻独住的听雪堂,平日里一般下人连靠近不敢,更是清静。
太安静了,静得连李嵐芷的呼吸声都这么清晰地传来,一下一下地搔在他的心口上。
只是他心口上重伤未愈,被这样搔弄,只会又痛又痒。
听雪堂没有近身伺候的婢女,秦峻在的时候,只有自忠和自悌和两个姨娘能进内堂。
平时传晚膳的时间已过,两个小厮站在门□□头接耳,频频向内窥视,也没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不知道里边的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伯劳端着烫盅进了听雪堂。
自忠赶紧进内堂回话,轻声道,“爷,伯劳姨娘来了。”
“哦……”秦峻听到回话将将回神,慌忙放下手里的书,走出内堂到了明间,“进来吧。”
伯劳款款走进明间,把手里的烫盅放在桌子上,神情恹恹地,“妾身今日炖了鸽子汤。”
“好。”
鸽子汤补身体,不错,一会逼着李嵐芷喝了。秦峻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脑子里正在盘算这个事。
今日,伯劳放下烫盅不似以往一样离开,而是一脸心事绞着手帕来回踱了两步。
秦峻察觉出她的异样,轻声问,“伯劳,怎么了?”
伯劳却支支吾吾,话不成句,几分羞赧、几分懊恼。
此时却听内厅先“嘭”的一声,后“嗷”的一声。
李嵐芷睡的正酣时,不知道踹到哪里,疼得嗷嗷叫。
伯劳有些惊慌,没想到内厅里还有人。
秦峻则无奈撇撇嘴,无法想象这个人睡着了还能伤到自己。
伯劳有些无措,“这个……这个……”
内厅的李嵐芷翻身磕到膝盖,疼醒了,扶着膝盖哎呦呦爬起来,赤脚踩在地上,衣服发髻都睡得松散了,坐在床边揉眼睛。
等她把眼睛揉清明了,就看到秦峻和伯劳在明间一站一坐都在看着她。
“呀!”这回轮到她惊慌失措。
她快速分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喉头滑动,得出的结论是——闭上嘴,别说话,让秦峻解释去吧,让她姨娘猜去吧,你俩吵去吧,跟我没关系。
没想到秦峻没有一丝要解释的意思,就玩味地看着她,看来他想的也是打死不说话。这么巧,想到一处了。
伯劳到底是最沉不住气的,看到李嵐芷衣服松散,在榻上坐起来,眼圈都红了,“李姑娘,你,你怎么能……能这样!”
李嵐芷哀叹,傻姑娘啊,你冲着我哭哭啼啼的是做什么,这种情况你应该冲着你男人去,揍他、骂他、撕扯他,都是他的错。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怎么了我!你不要误会哦!”李嵐芷的反驳苍白无力,怎么听怎么像欲盖弥彰。
大概是看到伯劳真的伤了心,秦峻终于开口,轻声道:“伯劳,你怎么了?”
呵,原来秦峻会好好说话啊,不是每句话都要夹枪带棒、冰冻三尺、要打要杀的,冲着自己姨娘说的这句话,那语调真是柔情似水。
李嵐芷听得牙疼。
“将军……”伯劳肩膀垮下去,眸色哀怨,像霜打了的格桑花,“这样也好……”
伯劳说完这句话,逃也似的出了听雪堂。
她身材曼妙高挑,穿一身绛红色长裙走进雪地里,姿态翩然,有一种盛京女子所没有的,边关女子飒爽的美。
李嵐芷都不禁看得呆了。
“传膳。”
秦峻冲着自忠吩咐,惊得李嵐芷回过神。
她跑到他身边,歪着脑袋探究地看着他,假装好心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无比真诚地建议他,“额……你的姨娘好像误会了,你不去劝劝?”
秦峻挑挑眉,睨着她,“嗯,回头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没看出什么端倪,李嵐芷有些失望,若无其事地跑回榻上准备继续躺着。
秦峻看了她的脚一眼,“穿好靴子,用晚膳。把这汤喝了,不喝完不能睡觉。”
他又威胁她,刚才说话的温柔劲儿哪去了,李嵐芷皱眉吼道,“你又犯什么病?”
李嵐芷穿了靴子跑回桌子旁边,看那一碗汤,就是纯纯的汤,哪有肉,“我才不喝呢。”
小猫生气了,借题发挥。
秦峻发现只要这个人开始犯浑,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
李嵐芷晚膳只用了半碗粥,秦峻气得用完膳就出门了。他在练武场里打了两套拳,一身火气还没消掉。
他这一天看她吃的那点东西,连别人的一顿饭都不如。不能每顿饭都像宋怀安那样哄着喂着吃吧,这一身娇贵的脾气就是这群佞臣养出来的,现在可怎么改。
真是请了个姑奶奶回来。
李嵐芷看他出了门,就让婢女传水沐浴。
这听雪堂里也放了好几个火盆子,倒一点也不冷。
快速洗完自己,她躺在榻上,汀儿坐着给她绞头发。
汀儿虽是个岩城姑娘,但口音没有那么重,李嵐芷跟她沟通基本没障碍。
小姑娘淳朴憨直喜欢攀谈,“冬天太冷了,不把头发绞干一点,容易头风。”
“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爬山?”不等李嵐芷回答,汀儿自顾自说,“东边有大罗山,山脚下还能游玩,山上就不行了,据说有猛兽……这边大江大河是没有了,有几条小溪,冬天也都冻上了……姑娘还想去哪玩?”
李嵐芷恹恹地,“我哪也去不了……这里有什么能豢养的小动物吗?”
“鸡鸭鹅呗。”
“这些我们那边也有。”
“山上的兽都野性大,养不了。”
“嗯……”
两人絮絮说着,刚沐浴过的李嵐芷,眼睛不受控制地打架,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汀儿说了一半的话,发现面前的人已经睡着,主子还没回来,做下人的先睡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峻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想把李嵐芷摇醒的汀儿,他立即打个手势,让汀儿出去。
他又灭了两盏灯,让屋里更暗了一些。
屋里放了太多火盆,热得他穿不住外衣,于是他只穿了中衣,坐在塌边看榻上的人——肤如凝脂、眉目如黛,时光与磨难都没有影响她的容貌,一如那年初见她时惊艳他的模样。
虽是一见惊艳,但谈不上倾心,他本就不看重男女之事。
但自初见之后,他总是能与公主“偶遇”。
公主这般人物,别说是这世间的女子,就是男子都算上,也再找不出像她这般恣意洒脱的。
每一次的“偶遇”都让他更想亲近她一分。
所以当她问自己,“你可愿辞去高官做我的驸马?”
那时他想法简单,男儿不仅有朝堂,还有江湖。当高官有什么意思,再高的官也离不了蝇营狗苟、左右逢迎,哪能跟与这样的女子潇洒一生来得快活。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说,“好啊。”
每每想起与她的过往,越是甜蜜快乐,越是对他的凌迟。
榻放置在窗前,在这里睡一晚肯定是不行的。
他暗暗叹了一口,轻轻抱起她,往自己的床榻上走去。
管不住自己心的事儿,已经做了一件又一件,前边等待自己的,也许就是万丈深渊。
李嵐芷没睡实,被抱着走了两步就醒了。
她刚睁开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想坐起身来,这一动就有坠落之感,吓得她立即抱住了身旁的一个什么物件。
“你乱动什么。”
秦峻不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侧目,就看到了他滚动的喉结和明朗的下颌,再往上看,明亮的眼睛带一点愠色正看着自己。
而自己,正想八爪鱼一样扒在人家身上。
“咦?你怎么在这?”
秦峻不答,走到床边,把她往床上一丢。
李嵐芷没想到会被人这么简单粗暴的对待,瞬间的失重感让她手臂乱挥,下意识就抓住手边一个物件随着她一起往床上摔。
“你!”
秦峻被她拽着中衣也差点摔在床上,勉强站住身子,但中衣却被她扯掉大半,露出大片胸膛。
待两人都看到眼前景象时,双双闹了个大红脸。
秦峻羞愤地欲把中衣重新拢好,却突然被一只小手抓住了中衣的边缘,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喝道:“你做什么!”
却见李嵐芷扯开他的中衣,又惊又悲地盯着他的胸膛看。
“这……这……”
白皙紧实的胸膛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有花生粒般大小孔洞形状的伤痕,有刀子划的条状伤痕……
“怎么会这样……”李嵐芷不自禁地颤抖起来,泪水冲进眼睛里,美目圆瞪,盯着那些伤痕。
“怎么会这样……”她又重复了一遍,眼泪簌簌而落。
她跪坐起来,一滴眼泪随着身体的晃动滴在秦峻的手背上,冰冰凉的,没有滚动多远,就干涸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个烙印。
她似疯魔般褪下他的中衣,入目所及的身躯,那少年时期光洁细腻的皮肤,现在竟没有一处完好。
他胸前、腰腹、后背全都是那样的伤痕,铺满了他上半身的每一方寸皮肤,但却并不重叠,错落有致,孔洞与划痕相得益彰,精巧搭配,手艺高超的绣花人的杰作也不过就如此罢,美得惊心动魄、残酷瑰丽。
她轻抚上那些伤痕,指尖不住颤抖。伤痕都早已结疤痊愈,但现在依然像一根根锥刺一样,扎进她心口里。
心痛啊。真的痛。
李嵐芷痛得窒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不知道是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对你……”
她放开他的中衣,缩在床榻的角落,双手捂在脸上,“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流出,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秦峻默默拢好中衣,稳了稳杂乱的气息,“早就不疼了,姑娘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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