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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怕季川等的太久了，骆晶晶一路小跑过去，还好几次差点撞到桥上的行人。
她掏出杯杨枝甘露，插上吸管递给他：“季川，给……不知道你喝不喝冷的，所以点的常温。”
季川接过喝了一口，浓郁清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漾开，骆晶晶也插上吸管，边喝边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喝吧。”
季川瞅了眼杯身，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勾：“嗯，还不错。”
“好喝就行。”骆晶晶转向海面，手臂随意搭在护栏上。没有一艘船的海面，反射着岸边高楼的霓虹灯光，泛着细细碎碎的光晕。
没过一会。
骆晶晶找了个话头，主动对他解释：“排队的人有点多，所以有点久。”
“久吗？”季川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可能我吹着海风没注意吧。”
骆晶晶：“有点久，来问你要微信的人……都能凑桌麻将了。”
“……”
季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可立马又恢复平静，他扭头看她，手撑着脸，仿如暗夜里慵懒迷人的布偶猫。
他眯起眼睛：“如果时间可以这样计量……那确实是挺久的。”
其实那句话刚脱口，骆晶晶就意识到不对劲。
她越界了。
骆晶晶敛了敛表情，装傻充楞：“没有很久就好……我就是怕你等的无聊。”
季川吸了口奶茶：“嗯，确实有点无聊。”
骆晶晶：“你刚不是说没有很久么？”
“不久，但是没人聊天。”
骆晶晶怔住。他是在拐着弯说——刚才有个男生对她的搭讪吗？
也许季川只是随口一说，可不知为何，她内心第一反应竟然是心虚。
“没聊天。”骆晶晶咬着吸管，“那个篮球高中生，是找我问路。”
季川皱眉：“问路？”
骆晶晶垂眸：“嗯……问路。”
“那他要去哪？”季川问。
骆晶晶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神武路。”
“如果我没记错，神武路好像是在江衡区。”季川说，“我还第一次见有人问路问这么远的地。”
“谁知道呢？”骆晶晶重新看向海面，声音轻颤：“说不定是觉得这家的奶茶好喝，特地过来喝的。”
“……”
幸好季川没再继续追问。
二人没再说话，都心照不宣地望着海面。海风拂过季川的额发，沉默在这一刻也变得清甜起来。
半晌。
季川忽然出声唤她：“骆晶晶。”
“嗯？”骆晶晶被海风吹的舒服，声音绵软。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骆晶晶想了下：“有吗？好像没有吧。”
“……你不是说，要表明你道歉的决心吗？”季川死心了，直接开门见山，他早就应该料到，她的脑回路根本消化不了委婉这一套。
“啊……是，我是准备要——”
骆晶晶想起这回事，可当对上他直直的目光时，还是慌了神：“——要当面跟你道歉的。”
“那天的事，其实都是我的问题。”
“自从同学聚会后，我感觉遇到你的次数莫名变多了。”
骆晶晶低着头道歉：“我可能一时多想，就跟真真提了一嘴，没想到会造成误会，给你带来——”
季川打断她：“骆晶晶。”
“啊？”
把奶茶放到护栏上，季川转过身面向她，目光炽热。心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在胸腔里砰砰乱跳。
季川喉结上下滚动，凝视着她，而后听到他说：“如果我说，你以为的误会不是误会呢？”
骆晶晶呼吸一停，抓住包带的手不自觉握紧，心跳如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喉咙而出。
他刚刚……是在向她告白？！
缓了十几秒，确信耳朵绝对没有听错，骆晶晶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说的……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他嗓音略哑，灼热目光未移开过半分：“没有第二种意思。”
骆晶晶咽了咽喉：“可是，你喜欢的人不是——”
季川打断她：“和他们一样，以为我喜欢李诗语？”
“……嗯。”
不单单是以为。
这些年她甚至把它当真理般坚信不疑。
当时班上，甚至学校都是这么传的：他们两家住的近，父母是多年故交。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长相优越，成绩拔尖，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
而且上下学路上，有时也能看到他们结伴同行，有说有笑的身影。
除去这些，还因为她曾亲耳听到，他对一个向他表白的女孩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正当骆晶晶恍惚不已时，季川又开口唤她：“骆晶晶。”
“嗯？”
“不是。”季川摇头，极为认真地说，“我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骆晶晶心口骤然缩紧，茫然地望着他，她微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像堵满了异物发不出声。
——我喜欢的人是你！
——一直都是你！
少年的告白像带着魔咒，一直盘旋在脑海里不肯散去。很快，从心底涌出的、强烈的欣喜和幸福占据了每一个细胞。
原来，她五年的暗恋从来都不是暗无天日。这一刻，在心底封存了许久的黑匣子终于窥见天光。
……可一想到这些年，她一直误以为他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孩，暗恋的心酸苦痛在一瞬间全部涌入心头。
骆晶晶鼻头发酸，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
可季川并不知晓她内心的翻江倒海。她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实在没底。
他忍不住想，时隔多年，也许她真的不喜欢他了，这场他曾无数次演练的告白，说不定和她习以为常的告白没什么两样。
但转念一想，漫长的四五年他都熬过来了，再说他一个男孩子，那么死要面子干嘛。
心里这样想着，季川向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晶晶——”
可骆晶晶却忽地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生生把他的话堵了回去。“我出来好像忘关空调了……我先回去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强忍住不发出一丁点哽咽声。
哭很丢脸。
可当着他的面哭，好像更丢脸。
一眨眼间，季川抬起的手还没落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就已经跑出了视线。季川怅然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
她已经……不喜欢他了。
良久后，季川望着那个方向，喃喃道：“骆晶晶，再见了。”
而后迈开脚步，垂头走向来时的路。
-
落荒而逃的骆晶晶也没好多少。
她完全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像是无意识的，她一路小跑，进小区、按电梯，掏锁开门，然后重重关上。接着，整个人像没有骨架似的，瘫软在门后。
骆晶晶，他喜欢的人……是你！
一直都是你！
没有李诗语。
那句话的女主角是你！
但这一切还是显得那么不真实……
就这样在黑暗中呆坐了一会，意识才慢慢回笼。
脸上泪痕已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骆晶晶才机械地抬手，揉了揉紧绷的脸。
可下一秒。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突然把头埋进膝盖里，整个人像婴儿一样蜷缩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骆晶晶，你真是个猪脑子！”
“这种时候，你怎么能跑呢！”
“你怎么能跑呢，怎么能这个时候跑呢！”
是个人都知道——
被告白的时候逃走，相当于沉默的拒绝！
-
另一边。
季川到家时，已近十一点。
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回来了？”
客厅靠窗处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桌。一个穿白色汗衫、瘦削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口，正埋头写教案，桌上台灯发出泛黄的光，是屋内仅开着的光源。
“嗯。”季川关好门，“这个点，你怎么还没睡？”
“这不是快开学了嘛，我把教案再完善下。”男人推了推眼镜，没回头看他，“我看你晚上出门还没回来，就顺便等等你。”
季川望着男人的背影，埋怨道：“不是让你别写教案写到这么晚嘛！你一个初中数学老师，别整天搞得跟班主任一样。”
季光华笑了笑：“好，我马上就去睡。很晚了，你快去洗澡吧。”
季川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打开花洒，细密的水流自头顶倾泻而下，将他彻底浇透。这一刻，像是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他低垂着头，一手撑在冰凉的墙上，一手抓进头发里。周遭无声，只有哗啦啦拍打地砖的水声，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喉结一上一下轻滚着。
很快，有温热的眼泪从眼角流出，顺着水流一起往下。
他几乎从不掉泪。
自他记事起，只哭过两次，一次是今晚，另一次是初二那年父母离婚。
那时，为了不让父母担心，白天他不哭不闹，一切表现如常。可到了晚上，他实在忍不住了，就一个人躲在浴室，打开花洒偷偷地哭……
从浴室出来时，季光华已经关掉台灯进屋了。
客厅一片黑暗。
季川摸黑走向房间，却在握住门把手时，一顿，停住了脚步。他静默了几秒，而后打开手机手电筒，转身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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