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许

作者:几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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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欺我病弱惹人怜


      第十二章 约饭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庭许现在是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

      秦淮川走上前偏头瞅他:“那是要我哄你了?我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惹你生气了?这样,是我没把他及时打发走,你留下吃过晚饭再回去,就当我向你赔罪了,好不好?”

      孟庭许顿在门口,正经地说:“上回你救幼芝出来,我记着。没能当面感谢你,是我多有怠慢。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上回得了过年红包吃顿饭没什么问题,反正想着自己做东,选哪家饭店也由他说了算。和平饭店吃不起,美味饭店倒是可以。

      再者就俩人,应该花费不了多少钱。

      秦淮川听了,他开口邀请自己吃饭,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说:“好啊,难得孟先生请我吃饭,我肯定是要去的。时间你来定,我都有空。”

      孟庭许说:“那就下周六,我在美味饭店等你。”

      秦淮川应道:“好啊。”

      有了约定,这下就不用再担心秦淮川留他吃饭,孟庭许道别,转头走了。

      下楼正好碰见处理公务回来的范文生,俩人擦肩而过,互相打了招呼。

      范文生走进书房,看见秦淮川正立在桌前翻看秦真的课本。他走近瞥了一眼,秦淮川看的是那篇《桃花源记》。

      范文生说:“爷,孟先生走了,我刚才在楼梯遇见他了。”

      秦淮川浅浅嗯了声。

      范文生问:“不留孟先生吃了晚饭再走吗?”

      秦淮川合上课本一笑:“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孟庭许出了秦公馆,回身看了眼富丽堂皇的建筑,站在巷口叹了声气,又折往码头。

      临近夜晚,码头挂了灯,海潮声此起彼伏。孟庭许走到一处搭建起来的破小木屋前停下,敲门而入。

      这是码头工人休息的地方,小小的房里挤满了工人。几个人见他进来,立即站起来迎他,嘴里道:“孟先生来了,快,请坐!”

      他的白色背心已经穿得焦黄,裸露在外的肌肤犹如酱油色,他支好桌子,铺上纸,另一人则绕到一旁打开墨盒。

      铺纸的姓赵,研墨的姓李,俩人都是从北方来广州做活路的木匠。

      木头活儿精细,需要有耐心。

      为了方便孟庭许写信特意买了油灯做了张桌子。

      广州外来人员就像浪潮一样,来了一波又一波。会水的都上了船,不会水的就留在码头做搬运工打杂。

      背井离乡,难免担心家里。所以时常书信来往,以寄思乡之情。

      奈何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没读过书上过学,就也不认得字。家里寄来的信他们看不懂,自己也写不了信寄回家。偶然一次机会,就有了孟庭许替他们读信,写信寄回家。

      原先孟庭许是准备来码头找份工作,许多老板见他身材薄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那货物搬运的工作他也做不了,于是纷纷回绝。一来怕他做到一半死了,二来怕家属趁机讹诈自己。

      忧心忡忡的孟庭许独自在码头转了许多天,直到遇见了木匠赵永和李忠。

      俩人拿着从老家寄来的信无可奈何,翻来覆去也没看明白。恰好碰上失落的孟庭许,见他生得白净,一身藏青色长衫,很是标志。唯有面相灰青,眼下黑眼圈十分明显。

      二人上前询问一番,才知他是找工作来了。问他可会认字,孟庭许说会的。于是这读信和写信的活儿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此事就在工人们哪儿传遍了,漂泊十几年的生活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劳累,一时听说有人可以帮忙写信,一窝蜂就都来了。

      孟庭许忙得不可开交。

      后来木匠二人见他身体愈发支撑不住,便替他提了要求,说这写信读信也是体力活儿,孟先生不能白白帮大家写,特别是节日前后,一来就是好几十个人,他一人累死累活得不到分毫好处。

      就算是情份,也不该人家的。

      索性就定好了时间,一周来两次,读信和写信收两毛钱,若只写信,就收一毛。

      大伙儿一听,便都同意。

      那段时间,没有工作的孟庭许就靠着这份替人写信的工作,攒了二十块钱。在青云路租了间房子,安置好孟幼芝。

      一开始的日子是这样的艰难。

      就这样过了小半年,孟庭许每周都会来码头。

      今日写信的人多,读信的没有。

      一直写到码头歇工,挣了两块钱。

      夜晚的海边风很凉,他缩着脖颈准备往家走。可惜的是没能打听到烟土的事情,孟庭许害怕那天晚上干系到孟幼芝,从冷青松口里得不到什么消息,就想着或许从秦淮川嘴里多少能得点。

      下周六请他吃饭的时候正好可以问问。

      他抱着教案走在街上。

      深夜没什么人,除了繁华地段的歌舞厅和唱戏喝酒的园子。霓虹灯闪烁,路灯下停着几辆空着的黄包车和汽车。

      孟庭许余光扫过,冷白的脸上又添了几丝落寞。

      那里头传来几声笑,不知是哪位太太喝高了,踩着高跟鞋走得摇摇晃晃。

      孟庭许听见黄包车车夫上前招揽生意的吆喝,几个背着枪的护兵一下子冲了出来,站成两列。

      孟庭许准备过马路,抄近道从对面的巷子里走回家。

      抬眼望见从歌舞厅门口又走出来一群人。

      那女人身着鲜亮的旗袍,搭着披肩,外头套着一件纯白绣球花样的风衣。一看做工就十分昂贵。
      窈窕身姿,走在路上时都会发出哒哒哒的响动。

      孟庭许慢步行走,写了一晚上的书信,手臂不觉有些酸软胀痛。没一会儿就开始咳嗽起来,鼻子也堵了。

      他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扭头一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孟庭许站在路中间捂着嘴咳了两声。

      舞厅门口,秦淮川面无表情地将大衣从一旁服务生的手里接过,随性又懒散地甩在肩头用手指扣着。

      白色衬衣搭配灰色马甲,胸前口袋挂着怀表。五官在灯光下被衬得更加立体,剑眉星目,眼神犀利,侧颜精致又俊美。

      身旁的女人侧身仰头看了眼,笑着又害羞地别开目光,心里隐隐期待着他能将大衣给自己披上。

      开车的司机走下来,对着她说:“小姐,车已经备好,我们现在回家吗?”

      称作小姐的女人抿唇微笑,扭身看着秦淮川说:“要不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公馆吧?往后我弟弟征收关税的工作,还得请监督你多多照顾了。”

      秦淮川斜眼瞄了下:“程小姐,关照谈不上,令弟有上头批准的公文上岗,那便如常上班工作。他们税务司的自然会管束,还轮不上我插手。各司其职,我也不能坏了规矩单独关照你弟弟不是?”

      程少云脸上笑容顿时一尬,忙着说:“秦监督惯会开玩笑的,我断然不可能让你不顾纲常法律去给我家少奇去开后门儿呀!这点我是懂的,我就是担心他会犯错,想请监督多给他提点提点。”

      秦淮川挑眉,取下怀表看了眼:“程家有你这个姐姐真是有福气,二弟在北平,三弟在警察厅,四弟眼下又进了税务司。”他合上怀表,看向对面街道,忽然发觉一道熟悉的身影。嘴边的话一顿,说:“府上万贯家财,果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程少云听后,面子有些挂不住。秦淮川暗里讽刺程家,她是明白的。

      程少云扯着微笑:“母亲去世得早,长姐如母,我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好法子,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来请监督吃饭了。”

      明明不算请他吃饭,只不过是在里面正巧碰上的。

      秦淮川眼光落在孟庭许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听程少云在一旁诉说家里长家里短卖可怜的话。

      双眼微眯,盯人盯得很紧。

      这么晚还在大街上闲逛,早知就把人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再气他一气,看他无可奈何的跟自己拌嘴多好玩儿。

      程少云见秦淮川脸上不再严肃,柔和了许多,以为是自己说的那番话感动了他。

      假意捂着披肩咳嗽两声道:“这么晚了,是有点凉嗖嗖的。”

      孟庭许埋头走自己的路,风吹过的时候额头前的头发被掀起,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他压抑着咳嗽声,加快了脚步,眼神却不自主地瞟向秦淮川。

      这一瞧,俩人的视线不经相撞。

      他扭头走得更快了。

      那个女人似乎跟他贴得很紧,俩人在说话。女人笑了,秦淮川低头看她。

      好一对郎才女貌,竟然般配得很。

      孟庭许蹙眉,心里一时不爽。

      前些日还跟自己签了字据,今天就和别的女人一起寻欢作乐。还说什么留自己吃了晚饭再走,结果跑到歌舞厅快活。

      想到一半,他蓦地一怔。

      坏了坏了,自己想这个做甚?

      他秦淮川跟谁喝酒快活跟自己有何关系?他最厌恶的就是像秦淮川那种花花肠子,肯定跟许多都女人不清不楚,届时他再来跟自己做那种事情,想到这里就直打干呕。

      孟庭许过了马路,往巷口里匆匆走去。

      秦淮川掏出一百块,递给那司机说:“送你们小姐回去。”又回身对着程少云说:“程小姐,我还有事就不送了,请慢走。”赶紧打发了程少云。

      叫上范文生,将车挪了过来。

      范文生以为秦淮川要上车,准备下来开车门,不料他却指着黑漆漆的巷口说:“给他照个亮,路灯也没有,那么黑,怎么看得清?”

      范文生这才抬头望向巷口:“要不我开车直接送孟先生回去吧?”

      秦淮川说:“你肯送他,他也不肯上车,跟着他就行了。”他忽然顿了下,又道:“说不定你送他,他就应了。”

      话落,秦淮川回头看了眼护兵,转身又进了舞厅。

      巷子潮湿又冷,风很大。

      孟庭许揣手捂紧领口,借着月色掩映,慢慢摸索着前进。

      直至脚边突然出现一道强光,他顿足回头一瞧,竟是秦淮川的车。

      强光射得眼睛疼,他抬手遮住眉眼,靠在旁边。

      刚才不是在那风流吗?现在怎么就开车过来了。孟庭许让开道,随即又转身继续往前走。

      意外的是车开得很慢,始终跟在他后头。

      脚下的路被照亮,就好像有意似的。

      孟庭许闷头走了会,车依旧跟着。

      秦淮川这又是唱的哪门子戏?

      他不解,心里一阵琢磨。

      终于,在走到巷道一半时,孟庭许终于忍不住了,贴墙站着,示意让他先走。

      车内,范文生见前头的人没走了,等了会,最后慢慢开上前。

      孟庭许一见车开了上来,眼神往车里瞟去。意外的是秦淮川并不在车里,只见范文生对他打招呼,说:“孟先生,上车吧,我送您回去。”

      孟庭许怵了会:“多谢。过了巷口就快到了,不用麻烦,范先生忙去吧。”

      范文生为难地说:“可是爷让我送您回家,这要是您在路上出了事,我可就难办了。孟先生还是上车吧,我开快点,十分钟就给您送到家。”

      孟庭许想他一个听差的,秦淮川给了任务定是要去完成。不然他回去也不好交差,更不想因为自己拖累别人,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

      穿过巷口,又转了两个街道才到了目的地。

      孟幼芝听见汽车的声音急忙走出来,见孟庭许下了车迎上前。

      她看着远去的汽车心里一抖,问:“哥哥,是那个很凶的人送你回来的?”

      孟庭许推开院子的木门,瞬间嘎吱作响。

      门坏了一半,关不上也推不开。

      俩人租的这间破烂瓦房好处就是有个小院,原先是房东家置放家具的杂物间。年久失修,看起来很是潦草。

      他边往家走边说:“是他秘书送的。”

      孟幼芝接过他手里的教案:“这样啊。”左右想想,觉得还是挺怪,又问:“他跟哥哥真的是朋友吗?”

      孟庭许心里打鼓,说朋友什么的根本算不上,债主还差不多。

      可这层关系不能告诉她,于是又走出门端着脸盆打水,说:“是,才认识的。”

      孟幼芝提着烧好的热水走到他身旁:“我还是比较喜欢青松哥哥,他看起来比那个凶巴巴的人温柔一点。”

      孟庭许倒入热水,捏着毛巾,回想秦淮川方才在舞厅跟那女子暧昧非常,点头说:“往后你离他远些,他不是一般人,背后靠的也不是普通家族。总之,你只管上好学,等哥多攒点钱送你去上海念大学。”

      孟幼芝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鼻头一酸,竟要哭泣。

      她看着孟庭许辛苦在外工作赚钱,想做点什么却又无能为力。上回答应替同学取钢笔,一趟能挣十块钱,毕竟那笔是外国货。可惜码头突然出事,算是白跑一趟。

      孟幼芝从后背紧紧抱着孟庭许,说:“若不是舅舅,哥哥也不会在外头流浪。好不容易有起色的身体,现在还要靠喝中药养着。”

      孟庭许心里一揪,回头哄她。

      从口袋里掏出晚上挣的两块大洋,说:“幼芝别哭,我今日又挣了点钱,你先拿着去用。等三月私塾开学,就能领工资了。加上在秦公馆补课的钱,我们能攒好多好多。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回杭州。”

      又是哄了小半儿会,她才去睡了。

      孟庭许回了房间,心里不是滋味,许久才入眠。

      梦里,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着南下的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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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他欺我病弱惹人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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