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予你

　　说是再约，可一直没有时间。
　　齐星南近一周都在忙开业的事，招聘员工，购置物件，到有关部门办理手续，还拜访了一些亲戚和朋友。
　　早出晚归，日日夜夜都在连轴转。
　　连陶以然约他吃饭，都是打包带来，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等着。

　　“嘿，你看什么呢？”陶以然比划着筷子，试图吸引旁边人的目光。
　　齐星南于是收回望向小区门口的视线。
　　面前的男人长相秀气，但吃饭粗鲁，饭菜塞得满嘴，一张小巧的嘴上还泛着油光。
　　齐星南看不下去，再次移走目光，嫌弃地说：“吃饭时候别说话。”
　　“欸，你还看不上我？”陶以然不服，“你知道我们做销售的，有多少事情是在饭桌上谈成的吗？”

　　齐星南不知可否，也埋下头吃饭，这两天他忙东忙西，都是随便搞点东西填饱肚子，这像样的饭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一顿了。

　　“不过……”陶以然吃得少，又吃得快，现在已经基本饱了，也有空去八卦一旁的人。
　　“那天的那个妹妹是谁？”
　　“哪个妹妹？”齐星南想着别的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呀，同学聚会，坐你旁边，你还把我扔下，和人家一起走了的那个田田妹妹。”
　　“田憬，人家叫田憬，”齐星南没直接回答，先是不满地反驳，“别一天到晚哥哥妹妹的，流里流气。”

　　“好好好，”陶以然也无所谓，一心想要打听出两人的关系，“你女朋友？暧昧对象？还是你追着人家跑？”
　　齐星南喝下碗底剩的白菜豆腐汤，又慢悠悠抽出张纸巾擦了嘴，才在陶以然迫切的目光下答道：“她就是我一邻居妹妹。”

　　陶以然不信，嚷嚷起来，“什么邻居妹妹呀，你都出去十多年了，哪来这么情深意重的邻居，犯得着你抛下摩托和我吗？”
　　“欸，”说起那天陶以然就有怨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骑摩托，大晚上的，我推了一路，路过收破烂处人家还追着给我出价。”
　　话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地张大口，支支吾吾道：“不会是……你高中时候经常去蹭饭吃的那家？”

　　齐星南也不扭捏，爽快承认：“对啊，除了她还有谁。”
　　这十多年来，没有刻意记起，但被提及时，才发现鲜活在记忆中的，除了田憬还能有谁呢？

　　听见这话，陶以然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从烟盒抽了支烟出来，又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咔嗒，烟被点燃。
　　他望向齐星南的眼神带着叵测，“可以啊，小齐兄弟，你走的还是痴情路线。”
　　吐出一个烟圈，又追问：“你回来不会是因为她吧？”

　　“不是。”
　　吃剩的饭菜被齐星南统一收拾进了垃圾袋里，桌上的油渍也被仔细擦掉，他想了想说，“只是碰巧而已。”
　　当然，也有可能是缘分。

　　陶以然定了下午的机票，所以提前给齐星南包了个开业红包。
　　齐星南也不和他客气，当着面望了眼里面的票子，开玩笑说：“这有点少呀。”
　　“啧，等我签下这个大单，再给你包个十倍数的。”

　　两人站在路边说了几句话，陶以然又让齐星南给他找顶帽子。
　　“这太阳可真晒，不得把人晒掉一层皮。”
　　“不过就等个车的功夫，你一个大男人还叽叽歪歪的。”但还是进屋找了顶鸭舌帽出来。

　　陶以然接过，细细望了望齐星南，故意埋汰道：“你黑了，也壮了，小心你的田田妹妹不要你了哈。”
　　又在上车前，拍了拍齐星南的肩膀，“好好干啊，兄弟，事业也好，爱情也好，我看好你哟。”
　　语气贱贱的。
　　齐星南抡了一拳头给他，力气不大，嘴角带着笑，“快滚吧你。”

　　齐星南是在开业的头一天，才知道田憬出差去了。
　　这段时间，他虽然忙，但心里总会想到着田憬，就连喝水的空闲几十秒里，都要站在门口往外张望去。
　　可任凭他望穿秋水，都不见田憬的一根头发丝。
　　直到田妈妈买菜路过，才得知原因。

　　本来想给田憬发消息，可怕她在忙打扰到，也怕影响到她休息，思来想去，齐星南发了消息过去。
　　大体意思是“开业在即，诚邀光临”，落了时间和地点，编辑的正式，但只单发给了田憬一个人。
　　可能是开会无聊，田憬回的很快。先是表情包，一个哭泣的兔子，随后发了段文字过来。

　　[田田：不好意思啊，我们的会刚好是明天结束，因为要和同事一起回去，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QXN：没关系的。]
　　[QXN：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不过，手机屏幕暗下的一瞬，齐星南心里还是难免生出落寞。

　　“星南，干得不错啊。”
　　从早上天没亮，就忙到现在太阳最晒的时候，齐星南偷懒到门口喘口气，肩膀被人拍了拍，转身见是林深。
　　齐星南谦虚道：“还不是多亏了深哥，这店才能红红火火办起来。”
　　林深，齐星南大学时的学长，也是这家店铺的另一个合伙人。到Y市开店这事就是他提出的，也带了不少人脉来。

　　林深和齐星南聊了几句，见对方一直往门外望，又拿着手机心神不定，便问：“在等人？”
　　齐星南摇了摇头，但面色犹豫。
　　房间里面有人叫了林深一声，他也没再多问，转身进去了。

　　聊天界面的消息停留在齐星南最后发的那句，[你们结束了没？]
　　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而离两点整的剪彩剩下不到十分钟。
　　看来是赶不上了，齐星南觉得有点可惜，说不好自己当下是什么心理，可他确实希望田憬能参与到自己开心的每一刻时光里。
　　不远处杨俊招了招手，似乎是有事要他定夺，齐星南只能整理好此刻的心情，转身继续去忙。

　　出租车司机要顺路下去接另一个乘客，在离目的地还有一百多米的监控盲区处，就停下了车。
　　田憬虽有不满，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便没和司机计较，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
　　她没往小区的方向走，而是在人行横道前停下脚步，等待对面的信号灯变绿。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的路灯昏黄，田憬手里东西多，步子又急，差点在一台阶处被绊倒。
　　还好，她紧赶慢赶，抬眼望见不远处的店铺里灯光还亮着。

　　店面前面十米多长的道上，是还来不及打扫的鞭炮碎屑，正门的面门前相对摆着两列花圈，很显眼，把进门的过道遮住了大半。
　　田憬走近，也才瞧见蹲坐在旁边台阶上的齐星南。
　　他似乎很累，正双手交叠趴在膝盖上打盹儿。

　　杨俊拿着扫帚从铺子里面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面孔。
　　他见到田憬，似乎很吃惊，望了望天色，又再次确定了人，随后在田憬说不要吵醒齐星南前，大声打了招呼。
　　“田田姐怎么才来，我们都结束了。”

　　齐星南身上像是安装了开关，而田憬的名字就是他的启动键。
　　几乎与杨俊声音响起同时，齐星南隐约间听见与田憬相关，咻地就弹了起来。
　　人看起来还是晕的，在盯了田憬十多秒后，才揉着眼睛快步走向她。
　　嘴角和眉梢都是喜色。

　　“你怎么来了？”齐星南问，又拎过她手里最重的行李箱，“快到里面坐。”
　　跨过门槛时，不忘对身后的杨俊几人予以警告，“好好干活，做不完不准休息。”
　　杨俊这个老员工首先唉声叹气，表示不满，“别呀，南哥，你得在田田姐面前树立个好形象啊……”

　　里面显然是收拾过了，沙发和地面都是新崭崭、亮堂堂的，齐星南让田憬快坐下，转身倒了一杯热水来。
　　透明玻璃杯上印着兔子卡通头像。
　　田憬一瞟眼就望见了那些图案，觉得可爱，又觉得奇怪。
　　“你们都是用这样的杯子？”田憬指了指上面眨眼wink的小兔子。
　　这样的杯子明显不具正式感和商务风，出现在装修商业化的这家店里不合时宜。

　　齐星南望过去，目光落在田憬圆润饱满的指尖上，摇头：“只是逛超市的时候买了一个。”
　　又问田憬：“你喜不喜欢？”
　　田憬点点头，“这么可爱的杯子，我水都能多喝三杯。”
　　“那好，以后这杯子就是你的专属了，想喝水不想喝水都来找我。”
　　田憬于是被逗笑。

　　看着田憬笑，齐星南也跟着笑。
　　“不过，”他在田憬侧边的沙发上坐下，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说今天开业，‘诚挚’邀请我？”田憬特意咬重了其中两个字的读音，带着逗弄，同时从一旁拿出那束事先准备好的鲜花来。
　　双手捧上，“开业大吉，财源滚滚。”

　　齐星南接过花的那一刻脑子是懵的，他从没想过会收到田憬送的花。
　　虽然其中的意义和他心中所想还是有所出入。

　　花束被包装的精致，里面的花种类也多，但齐星南只认得出夹杂在其中的三支向日葵。
　　兴许是太累了，齐星南脑子转得慢，心里话不自觉被喃喃说出：“给你发的消息，你一直不回，还以为你烦了呢……”
　　声音里有些小委屈。

　　田憬却是觉得齐星南有些醉了。
　　不上脸，但刚刚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时，田憬闻见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酒味。
　　此时，齐星南抱着花的样子也是呆呆愣愣的，看上去智商不足三岁。
　　不过白衬衫顶部的两颗扣子，因为闷热被依次解开，半露的胸膛依然具有男性诱惑力。

　　田憬把自己看得不好意思了，局促地移开眼，又对上了齐星南的视线。
　　面前的眼湿漉漉，像是有千言万语，再次让她心头一跳。

　　田憬连忙解释：“同事里有个晕机的，忙照顾她所以没好好看手机。”
　　说着低头翻找一旁大一些那个手提牛津袋，拿出一个礼盒，半讨好地递出，“喏，特意给你带的特产，玫瑰鲜花饼。”

　　鲜花□□脆利落地扔在了一边，齐星南怀里的宝贝现在变成了这盒鲜花饼。
　　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样子，田憬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带些贵重的礼物回来。
　　而齐星南又在盯着她望了。

　　“嗯，你们顺顺利利的，我就放心了，”田憬起身，抿了抿嘴，“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齐星南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才八点多。”

　　齐星南还是想送，但脚下不稳，膝盖撞到茶几，发出碰的一声，待他再抬头时，田憬已经没了踪影。
　　只能听见行李箱的轮子在凹凸不平的行人道上滑过，声音渐渐变小。

　　田憬走后，齐星南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重新坐下后，迫不及待拆了那盒玫瑰鲜花饼。
　　虽说是特产，但Y市的很多地方都能买到，齐星南撕开包装，咬上一口，又觉得他手里的这份是与众不同的。
　　香酥的外壳裹着细腻的玫瑰花，在唇齿间留下香味。
　　有田憬的味道。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齐星南不甚在意地随手解屏，在看到发消息人姓名的一瞬间清醒过来。
　　[田田：我到家了。]
　　[田田：加油呀，齐老板！]后面跟了一个兔子握拳鼓劲的卡通表情。
　　于是，齐星南被可爱得脑袋再次晕晕乎乎。

　　走到门边，杨俊见到的就是齐星南一边傻笑，一边抱着盒饼子狼吞虎咽的模样。
　　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帅气和荡然。
　　杨俊路过沙发时仍频频侧目，心想，他南哥一定是饿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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