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高骨]同枝生

　　01
　　平日里的寺庙是安静的。
　　庙宇建在山上，周围是幽静浓密的竹林，台阶修建得多而陡，突显寺庙的神圣与庄重，也在某种程度上考验着来者的心意。
　　但赶上庙会，宁静的寺庙就变得热闹起来。浓厚的香火气，前来叩拜的人，叫卖的小贩，什么都有。
　　高启强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坐在黑色的轿车里，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的目光盯着一个牵着孩子前来拜佛的女人。双膝跪地，抬头望佛，又俯首祈祷。
　　孩子学着母亲的样子跪下，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叩拜。
　　孩子自然不如母亲那样虔诚，仅把这场仪式当作游戏。
　　他注意不到母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掉眼泪，更理解不了母亲为何在佛前长跪不起。
　　因为他只是一个孩子。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高启强转过头，说道，“走吧。”
　　今天的司机是唐小龙，戴着墨镜，盘着佛珠。
　　听到高启强的命令，他点点头，启动了车子。
　　“强哥，”唐小龙透过后视镜看高启强，笑道，“今天是个大日子。”
　　高启强轻轻一笑，说道，“是啊。”

　　02
　　今天的确是个大日子。
　　高启强在前些日子捐了一笔巨额香火钱，又让人送来了大量补给品。没别的要求，只说家人最近心境不宁，想到庙里来拜一拜，求一求。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说，越热闹越好。
　　于是本月的庙会连开三天，最后一天，恰好就是高启盛的生日。
　　寺庙传出消息，吉日的凌晨会放一场盛大的烟火，见此烟火者，可保在新一年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前一天，深夜的庙里便挤满人，就连矮墙上都整齐地坐了一排人。
　　零点时，寺庙内开始敲钟。
　　紧接着，烟花开始绽放，点亮了漆黑的一片天。
　　一个晚上，高启强烧了十几万的烟火钱。
　　车停在寺庙的山下，高启强远远地看着天上的烟花，接通了高启盛打过来的电话。
　　彼时的高启盛，正昂着头，站在庙里的院子看天空。
　　高启强的声音透过电话，他想象得到此时哥哥温柔的笑。
　　他说，“小盛，生日快乐。”
　　高启盛就站在那里，他的背影被月光拉长。
　　仅仅一墙之隔，外面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仿佛全世界都在陪他过生日。
　　高启盛知道，这满天的烟花，都是送给他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对着电话笑，“哥，这可是在佛祖眼皮底下。”
　　高启强轻笑。
　　他今天穿了黑色的大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伸手扯了扯领带，他笑起来，“佛祖。”
　　“我求过他多少次，爸喝多时、爸妈车祸时、你出事时。”
　　“哪一次，他帮过我？”
　　“我以前很信他，拜他，求他。可现在，我不惧他。”
　　“小盛啊。”高启强看着满天绚烂的烟火，想象着弟弟的笑脸。
　　他说，“以后，就算是神、是佛，也要给我们让路。”

　　03
　　挂断电话后，高启盛看着烟花，歪着头笑起来。
　　其实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提到“疯”时，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他。
　　高启强不疯吗？
　　高启强如果不疯，怎么会步步为营跨越阶层；高启强如果不疯，他怎么敢违背哥哥的意愿做疯狂事；高启强如果不疯，怎么会把他留在身边，留在这如履薄冰的危险地界？
　　高启盛小时候差点丢过一回。
　　那时候家里穷，营养不良的高启盛又瘦弱又苍白，加上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被人贩子给盯上了。
　　八九岁的孩子，在小巷门口，被几个人给拦住了。
　　他抓着车门挣扎，恐惧笼罩他整个人，大脑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般大声呼喊着他哥。
　　巧在高启强正骑着自行车回来，看到后发了疯一般撞上来。
　　连人带车地撞倒一个人，他一骨碌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砖头就往人贩子的脑袋上砸。
　　他的身体里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手里的砖变成唯一可以用来保护弟弟的武器。
　　他下着狠手，把人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放过。他大声叫骂，赶跑所有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人。
　　动静吸引来了很多邻居，人人拿上扫帚、椅子，把几人给赶跑了。
　　高启强虚脱地坐在地上。
　　他崩溃地掉着眼泪，抚摸着弟弟的脸，嘴里不断重复着，“阿盛，阿盛，不怕，跟哥哥回家，啊…”
　　高启盛一般不哭的。
　　但他看着高启强，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他扑上去紧紧搂住哥哥的脖子，眼泪浸湿高启强的衣服。
　　直到现在，高启盛都会回想起高启强那时的眼睛。
　　无助，害怕，但坚定又明亮。
　　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算全世界都变成灰暗也没关系。
　　那也是高启盛第一次对哥哥产生“疯子”的联想——
　　我哥，像个疯子。
　　好的那种。

　　04
　　思绪被木门发出的咯吱声打断，高启盛扭头看去。
　　随即，高启兰朝他飞扑过来。
　　高启盛张开怀抱，稳稳接住了她。
　　“人太多啦，根本挤不过来！”高启兰抱怨。
　　她在高启盛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笑得甜美。
　　“哥，生日快乐。我爱你。”
　　高启盛抿起嘴唇，眼睛弯起来。
　　他略显惊讶地“哇”了一声，“爱我啊，比前两天的‘喜欢’分量可重多了。”
　　“喜欢是你让我说的，”高启兰眉眼弯弯，“要我说，就一定是爱了。”
　　高启盛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去，笑了。
　　他说，“我也爱你，兰。”
　　“我呢，是偷偷跑出来的。”高启兰说，“冒着哥知道后会发火的风险。”
　　“所以，”她俏皮地眨眨眼睛，说道，“你爱我是应该的。”
　　高启盛笑起来，他说，“明明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到了，你偏偏夜闯。”
　　“我想早点见到你，”高启兰说，“也想当面跟你说生日快乐。”
　　他真诚的妹妹大大方方地跟他表白，不拐弯抹角，也不遮遮掩掩。
　　高启盛知道，那是因为她清楚，他不会让她的心意打水漂。
　　于是高启盛问道，“自己来的吗？”
　　高启兰点头，大眼睛眨巴眨巴，期待地看着他。
　　高启盛顺着话题揽住高启兰的腰，把她搂进怀里。
　　他俯下身，发丝轻轻擦过高启兰的脸颊。
　　“那…”高启盛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边蛊惑道，“小兰今晚，要不要和哥哥睡？”

　　05
　　很奏效。
　　高启兰喜欢他，高启盛一早就知道。
　　可他近日新发现的是，高启兰对他的喜欢，不仅掺杂着男女之间的感情，还包含着兄妹之间的羁绊。
　　有时候，她分得清。
　　表达爱的时候，叫他阿盛。
　　和他闹的时候，又叫他二哥。
　　可有时候，她是分不清的。
　　当高启盛刻意把二者混在一起时，无一例外，高启兰的脸颊都会迅速地红起来。
　　就比如此时此刻，高启兰那张早就脱离了小女孩稚气与青涩的脸上，就浮现着羞涩与紧张。
　　把亲妹妹撩到腿软，莫名其妙地，高启盛竟然很在行。
　　他心情不错，牵着高启兰的手，往房间走。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盛开。
　　高启兰回过头，看着同她的心一样雀跃的烟花。
　　紧紧地，她握住了哥哥的手。

　　06
　　多少次，高启盛会发自内心地觉得妹妹可爱。
　　高启兰刚出生的时候，他也不大，他看着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妹妹，心想她怎么会那么大点。
　　高启兰第一次扯着他的袖子口齿不清地喊哥哥时，他激动得抱住妹妹狠狠亲了一口。
　　此时，他可爱的妹妹就坐在他的对面，缓缓从包里掏出了一瓶威士忌。
　　高启盛目瞪口呆。
　　高启兰打开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然后颇有架势地一口闷掉。
　　高启盛忍不住开口问，“这么需要心理建设吗？”
　　其实他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犯哥哥的毛病，逗妹妹开心而已。
　　没想到，高启兰竟然缓缓点头。
　　抬起头，脸颊也红，眼睛也红。
　　她说，“哥，我十八岁开始，就开始幻想这天了。”
　　高启盛的心，冷不丁地，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走过来，轻轻捧起高启兰的脸蛋。
　　“小兰，宝贝。”
　　“哥哥在呢，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你相信我吗？”
　　高启兰看着他，连连点头，“我信，我当然信。”
　　她轻轻一笑，说道，“但是，哥，我不是怕受伤。”
　　高启兰伸长手臂，环住了高启盛的脖子。
　　“我是开心，这一天终于成真了。”
　　“你终于，要完全属于我了，阿盛。”

　　07
　　高启盛不屑什么主导权，他相信此刻的高启兰是比他更需要的那个。
　　他们家人对于所属物这件事都有同样异常的执着，不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就随时可能飞走。
　　所以，高启盛干脆扯掉衬衫的扣子，把整片胸膛展露出来，让那上面布满她的牙印与抓痕。
　　那是高启兰的战利品，是她的勋章。
　　高启盛注视着妹妹，笑着。
　　“没事，小兰。”
　　他安慰着，引导着，极具耐心，又温柔至极。
　　“没关系。”
　　高启兰从紧张到大胆，从始至终紧紧抓着哥哥的手不放。
　　她终于折腾累了，把主动权交还给高启盛，缩在他的怀里，就像躲在他的羽翼之中。
　　高启盛俯身亲吻她额头的汗珠，又吻去她的泪水。
　　她觉得他们真是疯了，可高启盛自如得就像他们在做的事情只是寻常。
　　她忽然想到高启盛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别怕，小兰，”他说，“我陪着你。”
　　那是高启兰的勇气与决心来源。
　　那是她的哥哥，她的家人，她的爱人。
　　那是她的高启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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