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香松夜

　　宋思晚正和周言在七号球场练习，远远看到一个高高的少年走过来，是季迟宇。

　　那次说好了要一起练习打球，于是，每次社团课林江枫开溜的时候，季迟宇便不再去饮水亭休息了，而是来七号球场找宋思晚练习。

　　一开始季迟宇会在场外看一会，等周言打几个回合累了，他再上去和宋思晚练习。

　　周言不喜欢运动，选网球社团只是为了陪宋思晚。她巴不得季迟宇多来顶替她。

　　这样她可以去旁边多抹点防晒霜，顺便偷偷懒，跑去别的场子窜一窜。

　　宋思晚本来也喜欢跟着周言打鱼晒网。但自从季迟宇频繁找她练习网球后，她渐渐地每次都期待起来。

　　季迟宇的球技和力量十分优越，若是按他平时的风格练习，宋思晚未免有些吃不消。打了几次知道宋思晚的极限后，季迟宇开始配合着她的节奏。

　　他打过去的球让宋思晚接地很舒服，甚至可以说很有成就感。

　　宋思晚喜欢这种不紧不慢的节奏，她享受着每次击飞一颗球的力量感。

　　而且，季迟宇的沉稳和耐心，给了她极大的鼓励和肯定。

　　反手球来的时候她总会失误，季迟宇不厌其烦地教她步法和发力姿势。

　　他站在她身边，清澈低沉的嗓音灌入宋思晚的耳朵。有时候声音好听地让她分了心，她只好抬头，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麻烦他再讲一遍。

　　后来，大家渐渐地有了一种默契。每次上课，周言便直奔季迟宇的球场，让他去找宋思晚练习。

　　周言和林江枫在老师眼皮底下假模假样地打了几个回合后，就各自找乐子去了。

　　季迟宇看宋思晚练习得累了，就故意打个高发球，让她接不到，然后两人去休息喝水。这样季迟宇也可以跟她多说说话。

　　“你跟我打球开心吗？”有一次宋思晚问他，她希望他喜欢。

　　“开心，很开心。”季迟宇快速地吞咽下一口水，“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好像都不笑。”宋思晚盯着他滚动的喉结。

　　“我身边像你这么爱笑的人，比较少。”季迟宇说道。

　　“我身边像你这么不爱笑的人，也比较少。”宋思晚回他。

　　季迟宇对她笑了笑，迟疑了一会说：“你后天忙吗，周日。”

　　“跟周言要去古钟园采风，实践课作业还没做呢。”宋思晚接着水说道。

　　宋思晚没有多想，以为这是他顺嘴的一句题外话。

　　季迟宇是想邀请她参加他的生日会，可是他还不确定，他害怕自己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球友。

　　他哦了一声，便没有说话，又拉着她去打球了。

　　周日晚上，宋思晚外出采风回到宋家，只见她妈妈一个人在客厅练瑜伽，佣人正在热着给她预留的饭菜。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和周言走了好久的路程，才拍到了一组差强人意的风景照。

　　“爸爸去哪了，他今天应该不去公司呀，早上出门还看到他了。”宋思晚吃着一块肥美的虾肉问道。

　　“他晚上有个宴会，好像是季家的儿子生日吧。”宋思晚的妈妈说道。

　　宋思晚回想起季迟宇在社团课时问她周日有没有空的事情，立马撂下碗筷，跑到了厨房。

　　她让厨师周师傅马上做一碗他最拿手的芒果布丁。周师傅忙活着，宋思晚在旁边催着他快一些。

　　周师傅说新鲜的芒果用光了，能不能用草莓代替，可能口感就不是之前那样的了。

　　无奈，宋思晚只好让周师傅用草莓做。她看着周师傅慢悠悠的性子，也穿了件围裙跟他一起在厨房忙活。

　　她挑了一只图案精美的酒盅，让周师傅把布丁液放在里头蒸，完毕又把它严实地包装一只在保温袋里。

　　得知司机送爸爸去季宅了，她只能让周师傅再多跑一趟送她过去。

　　“周师傅，你别脱厨师服了，快跟我走吧！”宋思晚拎着保温袋，在厨房门口着急忙慌地催着他。

　　车慢吞吞地驶了一路，进入季松路的时候，宋思晚看着路灯映衬着路旁的绿松，不禁感到有一些紧张，马上就要到季家了。

　　铁门敞开着，她往里看着季宅灯火通明，宅邸门口的喷泉喷射着着优美的圆弧。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保温袋，向这座金碧辉煌的宅邸走去，一路上，脚下伴着柔和的夜灯。

　　“请问，季迟宇在吗？我是她的同学。”宋思晚来到门口，问着季宅的一个副管家，他在门口负责接待访客。

　　“季少爷有邀请同学吗？这位小姐你先请进，我去帮你问问少爷。”管家看着前面的小女孩，不知道她是哪个集团的千金，同时也心生疑惑，少爷没有叫同学来生日宴。

　　宋思晚不敢断然进去，只听到里面的一间宴会厅有很多大人的谈笑声，心想爸爸应该也在里面。

　　但她对这样的场合不感兴趣，心里暗暗想着，要是真来了这古板的生日会，可能也不会玩得尽兴。她和周言的生日派对多有意思啊。

　　她转身盯着门外的喷泉，听着它哗哗的流水声。

　　“思晚。”季迟宇从背后叫她。

　　宋思晚转身，看到季迟宇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迈着步子向她走来。

　　他跟他在学校打网球时松弛的样子很不一样，反而显得有些拘谨。不过这身打扮让他更文质彬彬，像个沉默的绅士。

　　“当当当，生日快乐！你那天为什么不跟我直说，我出去采风可以放到下周的。”宋思晚把保温袋举起，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季迟宇愣愣地接住了保温袋说：“谢谢。”

　　他感到吃惊，同时又在绝望中生出一股欣喜。

　　季老爷只是借着季迟宇生日的由头，开了一个变相的商务宴会。

　　今天晚上，季迟宇痛苦地辗转在各个董事和股东间，强扭着心情和那些大人寒暄。

　　他本想着如果宋思晚答应来，他或许可以顺便邀请林江枫、周言等同学过来，做一场小的聚会。

　　当时听到宋思晚周日有事，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们去哪吃？外面台阶可以吗，那儿的喷泉很漂亮。”宋思晚指了指门外。

　　季迟宇拉着她，来到了外面的台阶，还把西装外套脱下来，垫着让宋思晚坐在上面。

　　夜里的风有些凉。

　　“时间太仓促了，我来不及准备礼物。”宋思晚看他打开了保温袋，“这个最好吃了，分享给你。”

　　“是你做的吗？”季迟宇期待地问道。

　　“我们家周师傅最擅长做这个，我有帮他打蛋，我还选了这只酒盅装它。”宋思晚心虚地说着。

　　“我很喜欢。”季迟宇笑了出来。

　　“芒果没有了，所以只能做草莓味的。”宋思晚看着酒盅里粉扑扑的布丁，散发着草莓淡淡的清香。

　　“我对芒果过敏。这个草莓的颜色很漂亮。”季迟宇应道，“这个酒盅，你等会要拿走吗？”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留给你。明天去学校我会补给你一个正式的礼物，今天只是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宋思晚想着，主角是布丁，酒盅是陪衬，他竟然会把酒盅也一并当作生日礼物。

　　季迟宇想着布丁吃完就没有了，酒盅可以留作纪念，哪怕这只是一件餐具。因为他从没收到过任何用心的礼物和的生日祝福，除了林江枫会给他捣鼓一些新鲜的小东西。

　　宋思晚站起来，跑到喷泉的水池边，伸出手去触碰水柱，只觉得好玩。

　　趁着季迟宇吃布丁的时候，她绕着喷泉玩耍，池子里还有一些摇曳的小金鱼。

　　原来平日里做着最机械运动的喷泉，也可以这么美，季迟宇心想。

　　他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和灯光泉水交织在一起，不禁有些动容。他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友谊，是有别于和林江枫的那种的。

　　他吃完最后一口布丁，走过去，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们，应该是朋友吧？”

　　季迟宇想明确这一事实，让他们的关系，不仅仅是打完球就散伙的球友。

　　宋思晚正蹲着看小金鱼，她起身抬头看他，他脸上的神情那么一些不安：“我只会给朋友分享我家周师傅做的布丁。”

　　她衷心地希望他可以快乐一些，虽然他从不透露他的忧伤。

　　季迟宇听完，紧紧地抱住宋思晚。

　　他忍不住流了一些眼泪：“谢谢你今天来。没有人记挂过我的生日。从来没有。他们只关心生意。”

　　宋思晚听着他有些沙哑的声音，知道他应该是哭了。

　　她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被这突然的拥抱吓了一跳。她犹豫了一会，也鼓起勇气，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就像现在这样，在这间小小的更衣室的门后，他紧紧地抱着她，她也轻轻地安抚着他。

　　只是如今，她也沦落为一个痛苦之人了。

　　没有喷泉，没有音乐，没有灯光，没有金鱼。只有这闭塞的空间里的，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方时安想着，不知道这十年来，还会不会有人记挂他的生日。

　　她脑子突然闪现了那天Emma的名字。她猛地推开这个让她贪恋的怀抱。

　　“现在不再是你一个人痛苦了。两个痛苦的人，不应该在一起。”方时安平息了心情，看着眼前极具压迫感的季迟宇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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