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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世界(12)
“您好,请问你们这最小的生日蛋糕怎么卖?”林强局促地站在蛋糕店里,巴巴地盯着透明的橱窗中一个个精美有设计感的蛋糕问道。
被老板看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垂眼,手紧紧抓住擦拭干净的黄色安全帽,身体紧绷着。
蛋糕店老板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左右,脸上挂着温暖迷人的笑容。
“今天有特价,32.3元。”
老板看着眼前只有十来岁的小伙子畏怯的模样,亲切柔和地问道:“是给自己买的吗?”
“恩。”林强点点头,伸手进兜里,看了眼零碎的钱币,难为情地红了耳根,“对不起。”他连最小的蛋糕都买不起。
“没事。”
他低着头,轻微垂下背,像只失落的小狗,沮丧地想要逃离这家店铺。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拉住了林强的胳膊,“我这有块没做好的慕斯,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三块钱卖给你。”女孩子的笑容明媚动人。
他鬼使神差地停在原地,张了张嘴,实在开不了这个口,踟蹰了会儿,呆愣地点了头,整个身子在微抖。
看着老板将袋子递到他的眼前,半透明的袋中除了有块小巧精致的蓝莓慕斯外,还有蜡烛,他心中顿时涌出巨大的喜悦和温暖,满满的感激。
他激动地从口袋里掏出三元钱,黝黑粗糙的手和小姑娘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有些害怕手上的老茧和洗不去的脏色被人嫌弃,他慌乱地缩回手,将钱轻轻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生日快乐!”老板朝着他甜甜地笑,清脆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店内。
她悦耳的声音比过了他心中那条潺潺的小溪发出的流水声。
他冲着那张纯洁无暇的笑颜,腼腆地一笑,“谢谢!”
他的眼睛很黑,此时闪烁着亮眼的光芒。
林强无比珍惜地提着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停留在红绿灯旁,望着车水马龙的街景,他的目光逐渐涣散起来。
他来自黔州省偏远的乡镇,他们那穷,许多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初中都没读完就跑到大城市来打拼。
他妈妈想要砸锅卖铁供他读书,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但妹妹很有读书天赋。家里负担不起两个人的学费,他就瞒着家里人办了身份证,偷偷和同村的几个年轻人来到靠海的深市。
因为回去的人都说,深市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只要肯努力,一定会闯出份天地。
他们带着踌躇满志来到这寻找工作,却落得一场空。
他们没什么学历,还未成年,很多人都不会要他们。身边的同乡有本事地找了份活,也会介绍交情好的过去,最后他落了单。
闷葫芦内向的他后面也找到了一份工作,但是得到海市去。他没有犹豫,连忙答应下来,深怕对方反悔。
只是没想到,他掉进了狼窝,被没收了身份证。在他奋力自救下,逃出生天,还报了警。
他在海市人生地不熟,没有身份证,没有生活费,流浪在大街上,睡过天桥和下水道,饿得实在不行时捡过垃圾吃。
他知道找警察,找救助站,他们会提供救济,帮助他回家。
但是他没有脸!
不敢回去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更不愿意这样一个狼狈的自己一事无成地回去,所以他情愿流浪。
那一年的冬天非常冷,单薄的他蜷缩着腿坐在路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脑袋埋进双臂间,牙齿打着架,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敢哭出声来,害怕引来陌生人的窥探。
后来他是饿晕的,被好心的王哥救下。
这是他在海市第一次体会到温暖!
他压抑许久的情绪在一碗热腾腾的汤粉前爆发了,边哭边吃,涕泗横流。
王哥将他点醒,是他当时人生的指路人,给他介绍了工作,有了落脚的地方,补了身份证。
他又看到了生活的光亮。
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搬砖一段时间了,刚领到笔生活费,但是他没想多花。他们工地是季度一结,生活费省下些,到时候合着工资给父母打过去,妹妹的学费和住宿费就有了,还有钱给父母留着。
于是工作结束后,他找到一个ATM存钱。
路过一家蛋糕店时,他停下脚步,望着店里昏黄的灯光,内心感到温暖。
想到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他在门口一动不动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他和老板对上了视线,对方冲他笑得很灿烂,“请问要买蛋糕吗?”
有些不好意思的他才抬脚进了店里。
他记得红绿灯对面一公里外有条小河,旁边有块草坪很好看,他可以去那给自己点燃一根蜡烛,庆祝自己的十七岁生辰。
绿灯亮了,他踩上了斑马线。
“吱......”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在他的左耳响起,接着是阵阵剧烈的撞车声。
“啊!!!”
事故发生的很突然,反应快的人早已奔跑起来,反应慢些的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一辆失控的轿车旋转地往路中一对母子冲去,明明他吓得脸色苍白、四肢瘫软。
可那一刻,他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了过去,奋力地推开他们。
随着身体被飞到空中,恍惚间,他在云层里看到了父母和妹妹的面容。他们都笑得好开心,他也跟着笑起来,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
他先是撞在了旁边汽车的车窗上,再落到了地上,跟着摔落的还有那块他未来得及品尝的“生日蛋糕”。
好像在嘲讽他不配拥有美好!
他躺在地上起不来,知道身体哪会痛,却感知不到,想来是痛到麻痹了。
耳鸣声在他耳中回荡,血液从他的耳朵、鼻子、后脑勺流出。
他怔怔地睁着眼睛,周围嘈杂的声音让他无法辨认信息,他在空气中闻到了焦糊味、淡淡的汽油味、血腥味,都好难闻,想吐。
可是吐出来的是鲜红的血液!
“能听到我说话吗?”就在他脑子一片空白时,一道清润低醇的声音带着回响落进了他的耳中,对方好像很焦急。
他艰难地让视线聚焦,见到的是个穿着白色大衣的男生,好像背着一个医药箱,看着年轻但让人很心安。
他想回话,喉咙却疼得像要割裂般,忍着剧痛,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救......救.......我......”手颤抖地抓住解云的裤脚,强烈地乞求着。
解云伸手摸向林强的脉搏处,眉宇紧蹙起来。
这时林强开始大量出血,脉搏虚弱,手无力地从解云的裤脚滑落在地。
解云先保证环境安全和林强口中无异物后,立马将其调整到昏睡体位,以免他失血过多,而造成呼吸困难。
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裳,他也毫不在意。
他和慕辰卿也没想到,前一秒他们还在欢喜地查看相机里的照片,下一秒一辆车就撞上了他们的车。
解云下意识地将慕辰卿护在身下,本以为他们非死即伤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白玉铃铛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只是一瞬间。
随即剧烈碰撞声在耳边响起,玻璃被震碎,解云闭上了眼睛。车被撞进了花坛,好在无路人被波及,他们毫发无损地从车内出来。
他们的司机受了些外伤,两人将他搬出车外,远离危险地带。
解云检查了一遍慕辰卿的身体,见他无事才吐出一口气,轻轻抱住他,感受到他的温度心里安心不少。
他转眼望去时,却如同看见了惨烈的战场。
被迫停滞下来的十字路口闹哄哄的,嘈杂的报警声,疯狂的哭喊声、求救声.......
他缓缓松开慕辰卿,慌乱的路人四处乱窜,透过人群,他看到路口除了散落着各种物品,还有血肉模糊的碎块,燃烧升出的黑雾,令人触目惊心。
路旁有个女生一步步走向男友,蹲下来,将他仅剩的上半身紧紧抱住,抚摸着他的脸,泪水不断地流出,眼神却呆滞空洞,悲恸无声。
不远处有个三岁男童,坐在爷爷身旁,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见爷爷不理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原本要去出摊的大婶,奋力爬到自己散乱的糖水摊子前,颤抖地找到手机,看到屏幕上和女儿的合照,绝望地哭泣着,最终虚弱地闭上了双目。
......
生死无常,悲欢离合就是那么一刹那!
原本是个最平常不过的傍晚,却成为了许多人痛不欲生的日子!
解云的视线在路口徘徊着,眼神凝重,内心沉痛。即便看过太多生死,但是在生命流逝面前,他依旧无法淡定地面对这一切。
他的内心有团火在炽热地燃烧着,迫切地想要拯救,好像这就是他的使命一样。
他握了握慕辰卿的手,给了慕辰卿一个安抚的眼神,“等我!”
“好!”慕辰卿心里也堵得难受,并没有阻止。
解云转身快速地跑进附近的医药店,把备齐的急救物资放在药箱里。
装药时,他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白大衣,带着神圣的微弱光辉,直戳他的内心深处。
“您好,我能请问下......”他最终开了口。
走出药店时,他穿上了那件白色的大褂,犹如前两个世界一样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曾经想过,世界那么多,他是不是可以尝试其他的行业?比如金融、画家、学者......
但需要他时,他看见了那件外衣,还是那么的义无反顾,舍弃不得。
他想,或许报考的时候有方向了。
在他身后有名药店工作人员紧随着他的步伐进入了现场,开始救治人员,企图让更多的伤者活着等来救护车。
解云给林强止完血后,确认他暂时无生命危险,迅速转到下一个需要急救的伤者身上。
他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十字路口,检伤,分类,救治,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医治手法熟练,沉稳不畏怯,加上他那件白大褂滤镜,在路人的眼里变得异常伟岸,完全让人想不到这是个十来岁的小伙子。
“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大姐握住他的胳膊,一脸激动,满是泪水的脸上是家人脱离生死风险的宽慰、庆幸。
差点她就要失去父亲了!
眼见大姐要跪下,解云连忙搀扶起来,叮嘱了几句后,不再停留。
此时交警拉起了警戒线,掌控了局面,开启了绿灯,为救护车清出安全通道,也有恰好路过的医护从业者和好心的路人加入了救援。
没走几步,他和帮忙救助路人的慕辰卿相遇,两人互相鼓励地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这一刻,他们在并肩作战!
解云的举动被慕辰卿看在眼里,他虽然不知道解云何时学会的医术,但是不妨碍他此时散发出的人性光芒。
或许这就是解云,总是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予以希望和温暖。
慕辰卿的眼里是浓浓的钦佩之意,受到解云的感染,他也加入了救援工作中,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发出属于自己的微光。
救护车很快赶到,解云已经对现场有了个整体的了解,将自己的信息同步到医生,合理运用急救资源。
等事情结束后,两人都疲惫到不顾形象地坐在路边。
解云白净的衣服上都是干涸变色的血液,还有灰尘污渍,慕辰卿身上也好不到哪去,看着彼此花猫样的脸,都笑了起来。
这时,慕辰卿才有空查看手机,被摔得七零八碎的屏幕上显示有几十通未接电话,除了爸妈和大哥的,还有尤惠心、阿星和于璐的。
他心虚地打通了大哥的手机,电话那头就传来对方焦急的询问。
此时两人才知道,海市十字路口的车祸已经上了新闻热搜。
慕大哥的秘书匆忙将两人未登上飞机的事情告知了慕大哥,他们的电话还打不通,这buff一叠加,大哥心里就七上八下,担忧得不行。
慕辰卿自然察觉到了大哥语气中的关怀与焦虑,心中一暖。
他回复了几句,表示自己没事,让大哥不要担心,他们明天会回去的。
解云这边也接到了姑姑他们的电话。
表妹是网上冲浪达人,点进了海市车祸的热搜中,刷到一条名为“最帅白衣守护者”的视频,她赫然发现里面的人就是她哥呀。
于是她马上将视频分享到一家人群里,她妈妈看到哥浑身的血,就差点晕过去,急躁的不行,马上将她爸喊回了家,不停地打电话,就生怕她哥出事。
她解释了:“哥是在救人,不会有风险的。”
“那要是有啥隐藏危险呢?”她妈急道。
表妹乖乖闭上了嘴,默默继续刷视频。
别说,她哥长的是真养眼,配上些直击心灵的bgm,活脱脱一个人间使者,氛围感拉满,一下子就火爆了起来。
等她转战短视频平台的时候,马上就被她刷到了。
短短几个小时,已经好几个她哥的视频了,开始评论里还是很正经地表达赞美的,后面几个纯颜值剪辑的视频就都是垂涎她哥美色的话了。
她想到了辰卿哥,摇摇头,“名草有主,你们没机会了!”
但想到这次事件的社会严重性,她就不太想让她哥太出圈,从而盖过了原本事件的风头,但自己好像又控制不了网络舆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叹气。
解云自然还不知道走红网络的事情,安抚完姑姑后,带着慕辰卿入住了最近的酒店,疲惫了一天,简单用完餐,订好机票,洗漱后一躺下就入睡。
两人刚出机场,慕云卿就开车在外面等着了,见到慕辰卿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解云的姑姑也带着一家人来接解云,没想到两家人就这样碰到了一起,搞得两人都没空好好告别,就被拉着上车回家了。
本来在车上被大哥折磨的不行的慕辰卿收到了解云的信息:“回去给你打电话。”
他高兴地嘴角上扬,也不觉得大哥聒噪了,耐心乖巧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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