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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次日清晨,元昼用比以往都快的速度穿戴好衣物,就在门口打八段锦。和沈知鱼一同用过早膳,沈知鱼出门巡视山寨,他就在书房里安安稳稳坐着看书。
沈知鱼一如既往地巡视一遍寨子里的晚稻播种情况,各家各户可有安好,库房物资清点一遍,回房已是午膳时分。
用过午膳,沈知鱼赖在屋前晒了会太阳。八月已过,九月天就渐渐凉下来,但日头依然还热着,晒得沈知鱼昏昏欲睡。
但沈知鱼也不急着去歇晌,元昼正在书房习字,坐在院子里,隔着窗户往里就能看见他颀长的身影,脊背挺直,傲如青松。
虽然穿的是寨子里的织娘做的粗布长衣,却丝毫不掩矜贵,看得沈知鱼一时失神。
注意到沈知鱼的目光,元昼抬起头来隔着窗与她遥遥相望。
少顷,元昼眼神在沈知鱼面上流连过后,又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垂眸提笔写下最后一排字。
沈知鱼捶了捶腿,下意识地摸进书房,才发现元昼在临她的字帖。
元昼的字很大气,笔锋虬劲,走笔有磅礴之势。
沈知鱼看了一会,突然道:“原以为相公只会武的,没料到字也写得这般好。”
元昼面上神情不变,但心下被夸得挺舒服,又拿过一张空白的纸准备继续写,谁料沈知鱼又道:“既然如此,不如写一幅字赠我?”
“……你想写什么。”
沈知鱼是个直接的姑娘,素来是想要什么就会直说,也不会藏着掖着,这就让元昼感觉相处起来并不算很累,也不会总是拒绝。
“我这屋子,墙上挂着的字画都有一段年头了,想替换成新的。至于具体内容么,看你喜欢。”
元昼迟疑了一瞬,搁笔:“等我考虑一二。”
沈知鱼支着颌:“这还用考虑吗?”
元昼抬眼看了看沈知鱼,她眼睛亮亮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元昼微微扬眉,朝她晃了晃自己的左臂:“我的手还没好全。”
沈知鱼一看,也有点底气不足了,她深知这只手没好全是因为谁,而元昼是左利手,右手提笔写字画画虽然没问题,总归不如左手厉害。
于是沈知鱼用尾指轻轻勾了勾元昼的尾指:“那我等你。”
元昼下意识屈起尾指,但沈知鱼已经将手抽了回去,指头残留的体温还在,令元昼默默攥住了拳头。
这日晚膳吃得早,元昼吃得极快,沈知鱼饭才扒到一半,他就已经放下碗了,惊得沈知鱼看看他的碗,又看看他。他平日里都是一丝不苟慢慢挑菜的,今日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去山顶看个夕阳,至于这么急切?
元昼吃完了,就安安静静坐在那,认认真真地盯着沈知鱼,盯得沈知鱼颇不自在,三下两下也扒完饭。
元昼迅速收拾完碗筷放进提篮,没等沈知鱼开口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片刻又空着手回来,站在院子里,遥遥问沈知鱼:“走?”
沈知鱼有点错愕地,缓缓点了点头。
日近西山,整个目连山寨笼罩在晚霞的暖光里。
沈知鱼说的山顶,是在寨子西边不远的一座小山,看着不算很高,但山路格外陡峭。饶是沈知鱼在山中行走惯了,要迅速爬上去也还是有点吃力,谁料元昼大步流星,走在前头,一点异样都没有,时不时,还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沈知鱼。
他也不催,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望过来。
沈知鱼却很受不了他这眼神,每每他想催自己的时候总是不会直接说出口,而是一语不发地盯着自己,盯得人浑身不自在。
于是沈知鱼加快步伐,赶到他前头,可过了没多久就又被元昼施施然追上了。
沈知鱼全然不知自己和他这般你追我赶的戏码有多幼稚,在终于抵达山头时,太阳已在地平线上,骤然一览无遗的漫天晚霞令两个人顿时怔住。
整个目连山的风景尽收眼底,余晖里,满山草木在风中影动,而夕阳为晚霞镀上最后一缕金边,如奔腾骏马,又如汹涌波涛。
此等景观,元昼曾在塞上见过,但那时塞上的落日晚霞是壮烈大气的,眼前南方山脉里的晚霞,则多了一分温和隽永。
看元昼惊得说不出话的模样,沈知鱼心下骄傲,洋洋自得道:“好看吧。”
元昼半晌回过神来,朝她轻笑着点点头。
视线对上之际,沈知鱼微怔,下意识低下头去,耳根子有些生热。
可等她缓过心神再抬头,却是元昼凑近放大的脸,惊得连连后退几步,被元昼扶住手臂,不至于脚一滑跌下去。
“怎么了?”元昼却跟没事人似的,眼底带着笑意,等沈知鱼站稳了才收回手。
他个子高,稍一抬手就刚好到沈知鱼的肩头,沈知鱼颇不乐意地瞪了他一眼。
“你方才是要把我吓掉下去,一惊一乍的!”
“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眼睛好看,想看仔细些罢了。”元昼望着远处的晚霞道,声音听起来有点轻飘飘的。
沈知鱼耳根的热度便蔓延到脖颈。
从前只是自己说话直接,没成想这压寨夫君也有样学样,净说些不着调的话。可转念一想,人家夸赞自己的夫人,这也是人之常情,怎就教人心生悸动,局促不安起来了!
但沈知鱼毕竟是沈知鱼,哪会真的这般让自己害羞下去。
她拽拽元昼的衣袖,仰着头:“那你现在再看仔细,说说哪儿好看。”
元昼对她这般反击式的主动早已司空见惯,当真认认真真地端详起她的眉眼来。
柳眉弯弯,一双杏眼含波,目光盈盈,那晚霞就倒映其中,元昼还看见了她眼中的自己,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沉默阴郁,嘴角竟还是含着笑的,自己都没有察觉。
世间女子千千万,即便亲口对母妃承诺会对定了亲的沈家小姐好,元昼仍并不理解何为情爱。
曾有一回深夜,沈知鱼遭了梦魇,好容易被元昼叫醒,泪眼婆娑地抱着他哭了好一会,才抽噎着,说自己睡不着,非拽着他夜谈,问他可曾尝过欢喜一个人的滋味。
这种问题,元昼又怎么答得上来。父皇纳妃,皇兄娶嫂嫂,为的不是容貌,便是家世,于己有助力。深宫之中,从未见过纯粹的欢喜,对一出生就什么都不愁的小王爷而言,只要拥有无上尊贵就行。
所以欢喜一个人是何等滋味?
元昼那时没有直接回答沈知鱼,而是反问她:“你对我,不就是欢喜?”
怎料沈知鱼的神情变得更为迷惑,她翻来覆去,最后抱着被子卷作一团,才探出个小脑袋,犹犹豫豫道:“我也不知…对你是否算作欢喜。”
“我被养在这山中,云也好,风也好,树也好花也好,都是我欢喜的东西。可若是失去了,我也不会痛惜。但你不同,你虽然总惹我生气,和我对着干,我虽然总说要打断你的腿,但见着你了,就还是舍不得。你不爱笑,所以我就总逗你笑,你每次笑,我都记在脑子里。”
“很奇怪吧,如果这就是欢喜……我娘亲对我父亲,也是这样的欢喜吗?”
小姑娘喃喃地念叨,竟自顾自地噙着泪又睡着了。
她并没有告诉元昼自己是遭了什么样的梦魇,元昼便也不问,只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被角从她卷成一团的被子下抽出来,看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只觉一阵恍惚。
如今在目连山寨最美的晚霞里,又细细端详这张脸,这双澄澈的眼,元昼心下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糟了。
沈知鱼,你觉得,我会爱上囚禁自己的人吗?
元昼喃喃想着,修长的指尖轻轻勾住沈知鱼的下颌。
沈知鱼一时没反应过来元昼想做什么,但还是很配合地仰起头,而后,迅速抬起手掌拦住逼近的元昼:“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元昼都给她气笑了:“这么好的气氛你真的一点都体会不到吗?”
“算了。”元昼松开她,“走吧,该下山了。”
沈知鱼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捉住他的手:“别,别别,等日头落了,再过一会,就是月出东山,一样好看。”
元昼低头打量着沈知鱼拽着自己的手,抬眸询问地看她。
沈知鱼弯起来的眼里有光:“夕阳是我赠你的,所以,你应当回赠我一弯月亮。”
她的手并不算小,看起来纤细白净,但也能感受到长期习武而生的薄薄一层茧子。她自幼也算是在寨子里被捧着长大的,却依然要亲自悉心照顾自己。她时常遭梦魇,醒来看见自己躺在身畔又会舒心笑开。
元昼并不理解,也不愿意理解,也许是因为悄悄爬上山岗的弯月太温婉,让元昼无暇顾及其他。
“一弯月亮就足够吗?”元昼借着月光垂眸看着沈知鱼的唇。
这回她没有躲开。
……
从山顶下来颇费一番功夫,因为元昼发现,沈知鱼竟然看不清夜路。
“看不清怎么了,不是有你在吗,不许笑我。”沈知鱼嘴上嘟囔,但手上还是紧紧拽着元昼的衣角。
元昼干脆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走在前头借着月光探路:“没笑你。”
“那我刚刚说看不清的时候,你难道是在哭吗?”
元昼乐了:“我从不哭。”
沈知鱼啐了他一口,还是小心翼翼地趟着元昼走过的路。
因为夜里难以视物,每每醒来周遭漆黑一片,能看清的只有窗外的月亮。后来元昼来了,不必望着那月亮也知道,身畔的温热是触手可及的。
元昼忽然停下来:“不如我背你?”
“你伤都还没好全,怎么能背我——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沈知鱼话说到一半就被元昼反拽住双腿一带,竟就趴在了元昼宽大的背上。
“不是说了,我今日就能好。”元昼的声音还是不疾不徐,清清冷冷的,“你走太慢,我赶着回去睡觉。”
沈知鱼半天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勾住他脖颈,恨恨地哼了一声。
元昼当真走得比她快,只借着弯月的光照路,陡峭的山路却如履平地,没过半刻钟就能见到山脚路口哨卡的火把。
元昼的步子并没有缓下来,但远远地听见有人厉声断喝:
“什么人!”
沈知鱼好奇地探出头去,一个身穿紫衣的高个少年微怔,随后是怒气更甚的呵斥:
“还不快把小鱼放下来!”
元昼站在那,倨傲地看着他,也不动,却听得自己背上传来一句满是疑惑的:
“……牧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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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鱼:还好婚事趁着牧轲没回来先办了
元昼: ……感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