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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心
询问了路上行人,很快就来到景府,门处两边挂着的白灯笼和坠下的白布,提醒这来往的人,三天前这家举行过一场盛大的丧事。
抬手敲门,没人应声,又加重力道敲了几声,就听到了门内有脚步声传来。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江魂一看是个扫地的小生,便低声询问道:“听说鬼府上闹鬼了?”
这一路上,听说的传闻不少,总结下来就是景家就在这两天闹开了鬼,首先怀疑的就是那刚死去的景南乱的鬼魂作祟,这下说什么都有了。
说是专门来吓人的有,说是舍不得所以回来看看的也有,还有更荒唐的说是要来带两位老人走的。
停了道上的疯言疯语,两位老人更加地坐立难安这两日找了不下五位法事来瞧,都道不出名堂。
那小生给人引路,边说着。这一路走来不见多少人,记得那日出殡时那棺材后面可是跟着不少人的,应当都是景府的吓人才是。
他便问道:“这怎么不见人啊?就你一个?”
那小生脚下慢悠悠的,说话也慢吞吞的:“唉,还不是府中闹鬼,都吓得卷铺盖,跑了!就剩我一个,即当看门的又当扫地的,还得伺候那两位。”
“你怎么不走,胆子够大的。”江魂调侃道。
“没办反,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哦对了,不止我一个,还有湘儿姑娘,她也在呢。”
江魂心中疑惑:“湘儿姑娘是?”
“是我们家大小姐,”然后他压低声音道:“是个半路捡来的。”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前堂大厅处,小生叫人去了。
不多时,就来了为夫人,那妇人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整个人病恹恹的,头发也搭理地不好,但从那双眉眼间亦可看出些温婉大家的气度。
见有人肯来她这已经没什么人光顾的府上,那夫人生硬地从嘴角挤出一点笑容,温柔道:“客人,请坐吧。”
江魂报之以笑,依言坐下,夫人叫那小生去上了杯茶,江魂接下那茶时,就瞥见小生愁眉苦脸的,但也装作没看见,顺势把茶放到桌上,然后对那妇人道:“听闻府上闹鬼,我呢,抓鬼十几年了,就想来看看看,顺便呢,”江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蹭个饭。”
妇人见状,也陪笑了下,道:“那是自然,大仙肯来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一顿饭可是报答不了。”
妇人没有明说,但一想这景府也算是大户人家,为了面子,报酬肯定不少。
但江魂不在意这些,他提出要蹭饭,也只不过是打消对方的怀疑之心,毕竟若是没有利益输送的帮忙更是不安心的。
谁知道你会不会图的更多。
“如此甚好,那就请夫人说下,怎么个闹鬼法吧?”
这时,那妇人走到门口,见门外没了人,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这举动更让江魂好奇了,这景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妇人坐下,深思熟虑了半天,才小声地说道:“大仙啊,我说给你你听听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说出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妇人说到最后竟然有些惋惜悲伤,江魂表示理解,说:“你放心。”
妇人见面前人看着一派温柔,便说了出来:“我其实有两个孩子,是对兄妹,他俩小时候被我和夫君带去逛庙会,结果中途景郎有了紧急事,就急忙走了,我一个妇人家,一个没留神就让湘儿走丢了。”
江魂一听名字,道:“这名字和您养女的名字......”
妇人看了看江魂,才明白过来,说:“哦,那不是我女儿,只是我近来收养的,看她和湘儿小时候挺像的,人家小姑娘来到这镇里谋生也不容易,干脆就收了养女,起了我小女儿的名讳。”
妇人接着道:“唉,说多了,后来,我看乱儿没个伴,就一直想让景郎出去给我带个孩子,我,那个”妇人捂着肚子,说:“仙人你懂的。”
江魂一头雾水,信道“我懂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以示宽慰。
“后来啊,他就真的给我弄来一个,也不晓得是从哪儿带回来的,那孩子小小的,大概这么高吧。”妇人用手比到了那桌腿的位置,接着说:“他眼睛也可亮了,那两个孩子后来相处地也挺好,我心里的这块石头也放下了,觉得欣慰了不少。”
江魂从妇人的谈吐和眼睛中看到一丝温柔,但还是有些奇怪的感觉从那双眼睛中露出来,江魂没细想,就又听那妇人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一切都变了,儿子和我们的感情变了,他俩之间也变了,我不能忍受,真地不能忍受。”
妇人说起这句话,没有什么起伏,只是透着淡淡的哀伤和不甘心,或许是时间冲淡了一切。
江魂问道:“什么叫‘变了’?”
妇人却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突然伸手拂掉了桌子上的茶盏。
看来时间也没冲淡多少。
江魂吓了一跳,信道“怎么都一惊一乍的?在冥界是这样,人界也一样。”
那妇人见客人吓了一跳,忙起身,道了句“对不起,对不起啊仙人,我一激动就控制不住情绪,您,您见谅啊。”
妇人擦了擦脸,随之坐下,江魂看她平静了不少,就说:“您如果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他可不想强人所难。
可妇人却道:“不,不不,这是一定要说的,他,他们......”
妇人欲言又止,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江魂见状,忙道:“是景公子和那位您收养的孩子?”
妇人听后点了点头。
江魂试探性慢慢地说道:“景南乱,是断袖?”
听完这话,那妇人却是再也止不住泪水,拿手绢擦了又擦。
看来是猜对了,其实要想猜对也容易。
不过是一个死了,一个厌了。
若不是什么兄弟之情,便只有那了不得的事情在里头了。
何况江魂有这种前车之鉴。
只听那妇人抽抽搭搭地说着:“都怪他父亲,非得给他起什么‘景南乱,什么南乱、南乱’,分明就是男性乱性,这下可好,成真了,遭报应了!”
江魂无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他没记错的话,史上记载的南安之乱是有的,那个时代的结束也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恐怕南乱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一个时代的结束吧。
江魂制止住了妇人的抽泣,道:“夫人,事情都过去了,眼下要紧的是那闹鬼之事。”
那妇人一听,忙擦干了眼泪,道:“对,府中的确是闹了鬼,那鬼就是那个被我们带回来的孩子,他当时闹得厉害,非得,非得跟我儿在一起,我有心想要把那孩子送走。可乱儿怕是被鬼迷了心窍,也死活不肯让那孩子离开,可由不得他,就趁他去学堂的时候,把人给送走了。可谁承想,他胆子大得很,回来一见人找不见了,就开始闹,绝食,还扬言要自杀。”
“我和他父亲一看,心赌的呦,没办法,就把他绑了起来,哦对,他之前是跳河了,差点没被救上来,就为了逼我们说出那人的下落。”
妇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流泪。
江魂在一旁默默听着,他没多大感触,他更加怜惜的是那对苦命的孩子,那么小,马那儿怕是才成年吧。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妇人这不值钱的泪水,和她那虚假的表情,还有那不在乎的言语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往外冒,他觉得有些恶心。但还是生生忍住了,他心里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笔账,面上仍旧和颜悦色地听着。
只听那妇人道:“那孩子现在冤魂回来了,他就在院子里守着呢,就,每晚上都会出来吓人呢,吓死个人呢。”
妇人的泪水像是被心里的恐惧吓回去了。
江魂开口提醒道:“夫人,您忘了什么事吧?”
妇人却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说:“什么事呀?没忘呀,就是他,绝对是他,大仙,他就是见我儿死了,不甘心生气才回来的,您赶紧去抓他——”
“妇人,”江魂打断了她,心里面却想着“我竟然对这种人这么有耐心”,嘴上却说道:“您若是不告诉我那孩子是怎么死的,我也帮不了您,您不若另请高明?”
妇人被打断,脸色有些藏不住事地难看起来,她顿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当然,大人您跟我来。”
江魂跟着来到外面的一处庭院上,那是他刚经过的门前庭院,然后妇人就指着前面那片空院说:“我不是给那人送走了吗,还特地送去了很远很远,结果那人竟然在某天夜里回来了,还偷偷摸摸地想要带走我儿,幸好啊,被看家的劫住了,结果他不乐意,就在那儿,就是那儿”,妇人指着院中那棵槐树,说:“他威胁我们,就说要是不让他们过这道门,他就要吊死在我们家中,他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们,可真是应验了,遭报应了。”
江魂及时制止住,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然后了,我怎么能因为他的一句威胁就让他带走我儿呢?就没答应他,可谁承想,他还真做得到!”
江魂一惊:“什么?!他自缢了?”
“对啊,就在那棵槐树上。”妇人有些恐惧地往后缩了缩。
江魂一时不敢相信,因为太不符合人之常情了,即便是回来打算同少爷私奔被发现了,也不至于如此轻生。
而且,正是因为,他有这份胆量回来,就不会用这么蠢笨的方法伤害自己。
江魂正奇怪着,就听到有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娘!我回来了!”
抬头看去,是个转着紫衣的少女,若是江魂在丧事那天往一旁楼阁上看看,就知道,她也是那日陪在朱心身边的少女:阿巷!
只见妇人上前,挽起少女的手,说:“回来了,湘儿,在外面玩地怎么样啊?这手,怎地这么凉?”
少女轻轻拨开妇人的手,说道:“我在外面疯惯了,被风吹的,可千万别冰着母亲才好。”
妇人又叮嘱了几声,那个叫湘儿的女孩就去后面庭院了。
江魂看着那女孩走远,直至身影不见,可她的身影轻盈,走起路来听不到声音,怕是学过武。
一个学过武的人,又怎么会来这里当别人的养女,何况这家没几个人了也不离开。
江魂故作轻松地问道:“湘儿姑娘这是去哪儿玩了?”
妇人还在望着“湘儿”离开的方向,听到江魂声音,才转过身来,说:“不知道,说是去玩去了,这大的孩子,也不好管,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吧。”
说完,妇人想要留江魂吃顿饭,然后商量着晚上抓鬼。
江魂却推辞道还有别的事,等晚上他会来的。
其实只是他看不下去这妇人的德行罢了,满脸虚伪做作。
于是,出了景府们,他边在街上闲逛着,边想着怎么“抓鬼”。听那妇人后来说,每晚上就看见那孩子死时候的样子,他就在那棵树上飘啊飘啊,怎么都不肯离开。
院里有胆子大的想要过去一探究竟,却是走进了就瞧不见了,就像海市蜃楼一般
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果真是上吊死的,那依着大户们家的性子他们还会留那棵树在?
正走着,就见一个易了容的人跑过来,一下子就撞上了江魂,江魂被撞地一晃,随后意识到了什么,望向那人跑去的方向。
只见那人回过头,伸手合十道了声歉,就急急忙忙往前跑去。
江魂没有停留,立刻也跟了上去。
来到街边的一处拐角后,巷子尽头正站着那个撞他的人,见江魂来了,那人鞠了一躬,说:“死神大人。”
“黄昏城?你来这里做什么?”
“冥王大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黄昏城从手中变出一盏引魂灯。
江魂拿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景南乱。
“景家公子的,只有这一个吗?”
黄昏城上前一步,说道:“只有这一个,大人。”
江魂点了点头,随后沉思片刻,问道:“冥王他人呢?”
“冥王大人他有事,暂且抽不开身。”
等到交代地差不多后,江魂从拐角闪身而出,去了那处茶楼,一直坐到了晚上。
***
月色下,街道上,有一人闪着身形,穿过,很快那人影就闪到了那三层楼阁下,楼阁上昏黄的灯光打在那人脸上,是阿巷。
阿巷迅速上了楼阁,很快便来到了三层楼台,那里坐着朱心。
他听到下面传来脚步声,兀自倒了杯酒,也不喝,就晃悠着,直到听到阿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怎么心这么大呀!”阿巷坐到他对面,拿起他手中酒盏一饮而尽,“你知不知道又有法事要来收你啦,看样子他和先前那几个不一样。”
朱心又倒了一杯,递给阿巷,问道:“看把你吓的,怎么不一样了?”
阿巷将那杯酒捏在手中,想了想,随后摇摇头:“不知道,就是感觉不一样。”
朱心打了个响指,阿阿巷刚要把酒盏递到嘴边,就被吓得一激灵,阿巷喊道:“你干嘛啊!我酒都差点撒了。”
朱心笑道:“恭喜!你感觉对了!”
“我猜对什么?”
朱心道:“他是死神。”
阿巷歪了歪头,眉头拧了拧:“死神?死神是什么?要我们死的吗?”
朱心摸着下巴思索着:“嗯,你说的也对。”
阿巷伸手想打他,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躲了过去,笑嘻嘻道:“其实呢,他是来带我们,我、还有南乱回冥界的。”
阿巷听完点了点头,随即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她笑着说:“那不挺好的吗?这样你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多好!”
朱心点点头,“嗯,好,也不好。”
阿巷却不懂,眯了眯眼睛,说:“不好在何处呀?”
“你想呀,万一我们都投了胎,岂不是又见不了面啦。”朱心把腿搭在桌子上,半躺在椅子上转来转去。
阿巷吃着桌上的糕点,随口说道:“那你们别投胎不就行了,这么麻烦作甚。”
朱心却笑起来,说:“那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等我们见了面,我问问他。”
阿巷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朱心面上在笑,其实心里却是不确定的,他不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还记不记得他,愿不愿意和他......
想到这儿,朱心低下头,叹了口气。
阿巷吃了几口后,一抹嘴,看向外面,占起来道:“你做什么这么丧气?我吃饱了,赶紧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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