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茗

　　下楼把陈煜送来的小笼包拿上来，林路也想了想，又泡了两杯咖啡，洗漱完收拾好后，坐到餐桌前。

　　小笼包还冒着热气，轻轻一咬，顿时，鲜美的汁水四溢，嫩滑Q弹的鲜肉伴着纯手擀面皮的劲道，让人不由胃口大开。

　　林路也满足的夹起第二个，腮帮子塞得满满的。

　　巷口这家小笼包店已经是开了十几年的老店，刚搬来这儿的时候，正是工作室创立初期最繁忙的阶段。她整天忙得晕头转向，不是在工作室赶策划就是在去工作室的路上，常常一回家就沾床，饭也是想起来才吃几口，结果硬生生把自己的胃给熬坏。

　　林路也记得第一次吃到这家小笼包，恰好是因为作息不规律突发急性肠胃炎的那天。她在床上疼得出了一身虚汗，手机放在一旁，没人能联系，就硬生生的熬到人神情恍惚。
　　将昏未昏之际，是陈煜带着一盒小笼包，敲响了她家的门，让她吃上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包子。

　　直到今天，她还没忘掉自己咬下第一口小笼包时，那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和陈煜一脸慌张的担忧。

　　和陈煜的友谊也就在这么一来一回的互相照顾中建立了起来。

　　当然，她会那么感伤，也有小笼包本身味道的原因---像极了爷爷亲手包的味道。

　　这两年回去的时候，爷爷已经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在下厨做小笼包了。她回忆着，突然发觉，最后一次吃到爷爷亲手做的小笼包，还是和白栩年一起。

　　好巧不巧，正想到从前厚着脸皮来自己家蹭饭的白栩年，卧房门恰被推开，林路也望去，震惊的咖啡差点卡在喉咙里-----

　　来人身穿笔挺的黑色西服，白色内衬贴身紧致，隐隐勾勒出紧实的腹肌形态，额前碎发被尽数撩起，露出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高冷矜贵之气势尽数内敛于形。

　　视线在空气中相撞，白栩年走过来，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林路也对面。

　　“你这是...要去参加晚宴？”
　　林路也犹豫着开口，搞不通好端端的突然穿起这一身行头是为了什么。

　　白栩年伸出筷子，夹住小笼包，脸上一脸平静，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缓缓开口：

　　“不是去领结婚证？”

　　“噗------”
　　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林路也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栩年。

　　瞥了眼自己身上没沾到痕迹，白栩年拿过餐巾纸，递到有些慌张的女人面前，并顺带着擦拭掉桌面的残余痕迹，随后继续慢悠悠吃起了小笼包。

　　......
　　一时间，林路也刚降下去的耳朵热度又升了起来。
　　她有些羞愧的快速擦了擦嘴角，随后看向眼前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
　　虽然她是提出了要结婚，这人昨晚也被自己忽悠着点了头。

　　可倒也不用这么迅速。

　　白栩年斜睨了一眼，随后开口：“虽然还没领证，但我觉得，一些婚后协议是需要的。”

　　林路也愣了愣，有些突然。

　　“比如，进房间需要敲门，打电话不凑到别人跟前来，这种......”

　　尾音拖长，他靠近了些，直勾勾看向林路也，嘴角噙着笑，“非正常流氓行为。”

　　... ...

　　这话说得就很明显了。
　　回想起刚刚那揩油般的语言行为，林路也立马懂得：这人在报复自己。

　　虽然自己真的是一时着急没能注意礼节，但事实就是，在没有真正确定关系前，小心谨慎些总归是好事，尤其----是堤防陈煜这样的大漏勺。

　　再说了......
　　林路也视线不自觉瞥向衬衫与西裤的交界处。
　　自己说得也没什么不对-----

　　确实练得不错。

　　腹肌紧实有致，人鱼线的线条纵向深入，肌肉成小麦色，单看一个腰腹，就知道其他地方练得也不会差。

　　缓缓收回视线，她咽了咽口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
　　既然已经背上个“流氓”的称号，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回来，索性坦然点。

　　不就是八块腹肌。
　　谁没看过似得。

　　抿了抿咖啡，林路也淡定开口：“你放心，我眼光还挺高。”

　　对面人看了过来。

　　“对那些很不错的，都是正常流氓行为。”
　　“......”

　　-

　　吃过早饭，还是和往常一样，由白栩年开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饭时的那句话，林路也总感觉今天车内的气场有些微妙。

　　或者说，是司机的情绪有些微妙。

　　就像现在，她拿出薄荷糖，善意的问了句：“吃吗？”

　　“不。”他瞥了眼，语气平淡。

　　既然不要，林路也便拨了颗塞到自己嘴里，薄荷的清凉感瞬间充斥在口腔，刺激得人清醒不少，没几秒，旁边忽然传来声音：“好吃吗？”

　　后槽牙咬碎硬糖块，清凉感加深，她点点头，舌尖卷起碎片：“还行。”
　　“......”

　　又过了会，糖块变小了不少，林路也喜欢嚼硬糖，她快速用牙齿咬破薄荷糖，“咔嚓咔嚓”声清晰的在车内回响。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吃？”

　　咀嚼声停了下来。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转头，不明所以。
　　但还是配合着：“所以呢，白公子为什么不吃这颗薄荷糖？”

　　“因为要保持‘练、得、不、错’的身材。”
　　“......”

　　类似于这类的对话今早发生了不止一次。
　　虽然奇怪的很微妙，但她也算是明白了，在白栩年心中，健身的重要性。

　　林路也点头哦了声：“那你好好保持。”
　　想想最近的伙食有些油腻，她又补充：“以后早上多加个水煮蛋。”

　　蛋白质对于健身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

　　白栩年：“......”

　　到了目的地，林路也拿起包，正欲下车，突然想起昨晚的对话---他们已经确立了特殊的合作关系。

　　既然之后会有长期的稳定联系，那必要的基础情况还是需要通知一声。
　　拉着车门的手顿了顿，她回头，问道：“要不要一起下去？”

　　“怎么？”
　　“带你了解一下合作对象的业务能力。”

　　白栩年垂下眼睑，随即拉开车门：“何乐不为？”

　　工作室内。

　　林路也一推开门，就听到了许依热情满满的招呼声：“早啊！老大！”
　　饱满的分贝和高昂的热情，看来是收到了昨天的工资打款。

　　她笑着点了点头，调侃道：“心情不错啊。”

　　许依嘿嘿一声：“这不还得感谢老大的双倍加班工资嘛。”

　　林路也唇角弯了弯，转身捧起近几年的资料汇总，对许依吩咐道：“我先带客人上去，等浮佩来了，你让她把上季度的报表整理好送到楼上。”

　　“没问题。”

　　刚说完，只见大门推开，身着黑色大衣内搭西服套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深邃的眉眼带着温柔与矜贵，有些好奇的张望了一番，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到，嘴角微微一笑，颔首示意：“你好。”

　　声音清冽而柔和。

　　许依呆愣在原地，有些结巴的回道：“你，，你好。”

　　随后，便看着他追上老大的步调，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资料，一起上了二楼。

　　... ...
　　半小时后。

　　“砰-----”
　　门被大力推开，浮佩匆匆赶来，进了门，踏着高跟就往座位上小跑，边卸下围巾边急吼吼喊道：“来晚了来晚了，老大没怪我吧。”
　　“......”

　　嗯？
　　见旁边人没回应，她转头，便看到许依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一手拿着笔覆在下巴上，深思熟虑般皱着眉头。

　　“欸，干嘛呢？一大早就发呆。”
　　她走上前，用手在人眼前比划了两下。

　　“啊...”视线缓缓聚焦的许依一下子反应过来，她看了看浮佩，有些愣神的说道：“哦，老大刚让你把上季度的报表整理好送上去给她。”

　　“哎，你还真是走神走的彻底。”浮佩感叹着，顺手打开电脑汇总报表，“说说吧，又是什么大新闻值得我们许八卦露出如此深沉的表情啊。”

　　“嗯......”许依顿了顿，有些犹豫的开口道：“老大带了个客人来......”

　　“嗯哼，这怎么了？咱们不是有一对一订制服务的吗？”浮佩双手快速敲击着键盘，脸不带转的答道：“怎么，又是你认识的老艺人？”

　　因为行业的受众群体普遍偏向五六十一代，所以工作室的很多顾客都是岁数比较大的老一辈人群，加上林路也不知从何而来的特殊资源优势，许多演艺圈内的老一辈明星们很爱光顾他们工作室，也因此，她们时不时可以见到电视剧里的熟悉面孔们。

　　“不......”许依摇了摇头，语气严肃：“这次不一样。”

　　“怎么？”

　　“这个帅得有些超过了。”

　　“......”

　　浮佩无语的差点翻出一个白眼，啪啪敲击键盘的声音变得更大。

　　“你别不信啊！”许依急忙解释道，“你等会自己上去看看！不是我说，比娱乐圈的某些当红小鲜肉都来得有魅力。”

　　她凑到浮佩跟前，双眼微眯，认真的揣摩道：“而且吧......我看他有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在哪见过......”

　　“这题我会。”浮佩敲完最后一行字，启动打印，真挚地转向思索良久的女孩，语气诚恳。

　　许依期待地望了回去，紧张的双唇不由自主抿起来。

　　浮佩笑了笑，嘴唇轻启----
　　“梦里。”

　　“......”
　　“你赶紧上楼吧你！”

　　-
　　浮佩憋着笑，拿起打印好的报表上到二楼。
　　还没敲门，交谈声便传到耳中，她轻轻扣了扣门板，等到一声“进来”，随后按下了门扳手。

　　推开门，她不由一怔----

　　屋内，原先同顾客交流的桌前协商并没有出现。相反，二人对坐在茶桌前，水墨画屏风阻隔了视线，只能隐约看见二人的身影。

　　浮佩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就平时而言，林路也很少直接在办公室给顾客泡茶，大部分时候会去往三楼的专门茶室进行茶艺展示，在特殊的环境里，往往会给客人带来更为舒适的茶艺体验，也会大大增加合作的成功率。

　　像这样直接在自己的屏风休息区和他人共饮的，实属少见。

　　她当下心头一动，暗自揣度道：看样子，这客人的身份还挺特殊。

　　随后，她走到屏风后侧，对着林路也说道：“老大，资料给你拿来了。”

　　“好，你直接进来吧。”

　　得到允许，浮佩侧身经过屏风，把报表交到林路也手上，她一抬眸，便看到了许依口中“帅得超过”的神秘客人----

　　深邃的眉眼，精致的长相，矜贵的装扮，再配上强大却内敛的气场。

　　确实很帅。
　　并且这种帅，较之那些空有皮囊的外表美，更多程度上有着气场底蕴加持。

　　眼前人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打招呼。

　　浮佩一愣，脑中仿佛一闪而过些什么，还没抓住，下一秒，便听到了林路也的声音----
　　“佩佩，你先下去忙吧，有事再叫你。”

　　“啊哦，好。”

　　缓慢的下着楼，浮佩脑子里思绪万千，她有些迷茫的想抓住刚才一闪而过的点，却始终没找到抓手。

　　怎么真的看起来有点熟悉......

　　-
　　二楼，林路也将汇总表摊开，简单介绍了工作室的情况。

　　“工作室刚刚成立两年不到，目前主要业务是原产地直销茶叶，以及针对顾客喜好进行一对一推荐和简单的茶艺传授，大多数集中于中老年群体，收益较为可观，持续发展下去必然可以有稳定客户结构。”

　　林路也顿了顿，抽出另一张纸：“但......”

　　“过于平稳。”
　　白栩年低头，看着这几年的报表，自然地接过话。

　　她抬头，略有些惊讶，随后点点头道：“对，稳而不新，过于常态化。”

　　“这是近两年整个行业的利润分析。”林路也指着报告上平滑几乎无变动的曲线，“可以明显看到，行业收益虽然可观，但经营模式仍处在过去式，不论是历代传承的大家族还是小个体商户，都还在套用老一辈的经营理念。”

　　这也是造成行业当前困境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于很多售茶者来说，只要能够将茶卖出去，那么稳妥的收益和固定的客源便足以保住充足利润。而这种理念也导致了---
　　当其他行业都在和新时代接轨，改变创新之际，茶业仍就徘徊不前，发展缓慢。

　　白栩年微微起身，半靠到椅背上，眉头轻锁，思索道：“听闻林家是有着百年传承的茶叶老字号，在整个榕城的茶叶售卖方面，称得上垄断。”

　　抬眸，他直视林路也，语气放缓不少：“难道林国凡就没想过做出改变？”

　　很多时候，领头羊带着做出行业改变是默认实情。一方面，既是防止下面的个体户抓住时运赶超自己；另一方面，也是给自身企业的价值评估添一份金。

　　而在这份资料上，作为垄断程度的林家，却不像是做出行动的样子。

　　挑选资料的手指一顿，林路也嘴角一噙，淡淡的回道：“想肯定想得到。”放下堆叠着的文件，她举起茶壶，缓缓给杯中注水，“只是幻想和实践之间，需要不少时间和金钱。”

　　醇厚的茶香四溢，茶叶特有的果香萦绕在空间之内，林路也将白栩年的杯中斟至八成满，随后又往自己杯中添了少许。

　　轻抿了口茶，她看向白栩年：“林国凡这个人，胆小畏缩，唯利是图，喜欢稳扎稳打的固定资本，任何可能失败的事情，都会再三观望。”
　　所以在茶叶创新改革这未知领域，他迟迟不曾发声。

　　白栩年端起茶杯，轻抿了口，了然的点头。

　　空气一时静默下来，少顷，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林路也放下茶杯：“对了，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

　　她坦然地对上视线，“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国凡是我爸。”

　　“虽然很大概率上用不到，但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声，我现在，叫林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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