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有雪

　　易南吕一个篮球给他砸了过去，正中他的屁股。“你这龟儿子，老子的谣你也造。惨绝人寰的那是你吧”。

　　“上次吧”，唐文卿摸着他没剃干净胡子的下巴故作思考，深情并茂地演绎着：“我记得我上次听你弹钢琴的时候，哇塞，那场面。毫不夸张哈，邻居家的孩子都哭了”。

　　他一脚踹了过去，没说什么又像是说了什么。

　　当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消息说是会有电视台的人来进行现场直播，于是很多同学本就紧张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丝毫不敢懈怠。那段时间，食堂，小操场，只要是可以排练的地方，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可就是这样的氛围下，易南吕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该打球就打球。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之前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唐文卿调侃说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容雪觉得不是这样。他的节目是钢琴弹奏，本就不是一个可以随时练习的东西。

　　况且像这种乐器一般都是从小就学的，经过长年的练习其实已经练成一种肌肉记忆了。而且那段时间在大课间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三班班主任在走廊上和易南吕谈话，好几次上厕所经过都能听见说他上课打瞌睡的问题。

　　她猜他应该是在家有好好练习的吧，其实他表面看着有点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学习成绩也不是很好。但是在她接触这段时间以来，她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做事很认真，负责任的一个人。

　　很多老师总是以学生学习成绩来评判他的好坏，其实不然，成绩只能说是他不擅长，或是他在这方面没有兴趣。并不是说学习成绩不好他就是一个废物，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发光的一面，她是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的。

　　就像是易南吕在音乐方面的天赋，他的声音条件很好，在第一次听他的声音的时候她就觉得他可能就是她们学校的播音传媒方面的艺术生。后面确实证实了她的猜想，他确实是一个艺术生！不然其实以他的中考文化成绩是不能考上涪水中学的。

　　那年涪水中学的元旦汇演举办得很盛大，学校花了大价钱请了专门的音光师，当然那个消息也是真的，当天确实有电视台的人进行直播。

　　会场是在学校的小礼堂。每个班都有自己专门的区域，尖子班是小班教学，一个班的人数是控制在30人以内的，所以最前面的五列六排就是整个高中一班的区域。高三的在左侧，高二的在中间，剩下的就是高一的，之后的班级往后以此类推。

　　容雪她们班级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是整个会场的最佳观赏区，唯一的不足就是前面有一排老师。她所坐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台摄像机，摄像师时不时地会走来走去，这就很烦了。想说好好看个表演都不得劲儿。

　　“雪儿宝贝，我拿到了表演单”，冷暖气喘吁吁地坐回到位置上，把表演单递给她。

　　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想要表演单了，“这有什么用”，她有些不解风情地说道。

　　冷暖顺好气，喝了一口汽水才说：“这样就知道你家那位的表演顺序了呀，今年也是，非要保密，说要留新鲜感。”要不是她和那主持人有点交情，人说什么也不肯给。

　　“我早就知道了啊，他上台前和我说了，他是最后一个”，学校也挺会安排的，把他留在最后一个，那么就保证了会场的就坐率，不至于很多人到了一半就溜走了。

　　“哈~你也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学校的安排果然是明智的，这些节目看到第五个就没有想要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实在是太枯燥乏味。若不是和易南吕的这层关系在，她可能就溜走了。这节目看的她实在是煎熬。前面的摄像师的眼中也是充满了各种情绪，时不时还抓耳挠腮。到后来直接叫了个小同学帮他看着，自己出去了好一阵儿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儿，熏得人难受。她憋了许久，实在是受不了，拿出包里的口罩戴着。给了一个给冷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冷暖看后台边上没什么人，便拉着容雪悄悄挪了过去。正巧碰上易南吕候场中，他笑道：“你俩咋的戴上口罩了”。

　　“那边有人抽烟，味道太难闻了。这不躲过来了。”容雪有些无奈道。易南吕今日穿的是一身修身的礼服，整个人显得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精致帅气中还带有一种沉稳感。但看到他的脸时，又会觉得带有一点活力感，可能这就是青春的加持吧。

　　他瞥了一眼适才她们坐的地方，细不可察地轻皱了下眉头，转而说道：“我去给你们找个凳子”，说完想要去后台找凳子。

　　容雪急忙拦住了他，这怎么能行，这本就是一个过道。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坐在这就跟个供人观赏的猴子一样。“不了，就你这一个节目了，我们刚刚都坐得太久了”，眼神示意冷暖。

　　“我们这样挺好的，你还是操心下你自己吧，别紧张，不然出糗就不好了，小心咱家雪儿宝贝就不要你了哦”，冷暖随意怼他，她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回怼她，但这次没有。

　　容雪闻言一怔，有时候其实真的很想把冷暖的嘴巴给封起来。

　　其实他俩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的好，因为她和他的契约关系谁也没说，就他俩知道。所以这个时候他们都以为是他追的她，所以会觉得他会更喜欢她？更依赖她？

　　她尴尬地笑道：“她开玩笑的，别放心上，加油”，这个时候还是不能让人家的心情受到影响，不然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完成表演。

　　“会的”，他一改往常不靠谱的样子，此时尽显温柔。容雪的脸突然热热的，应该是戴着口罩的原因，空气不流通，闷的。此时她又有些庆幸自己戴了口罩，不然还挺尴尬。

　　主持人开始报幕，“高二（3）班的易南吕为大家带来钢琴曲《初雪》”。易南吕的名字一出来，原本沉闷无声的台下顿时躁动起来。容雪注意到那个摄影师也一直望着台上，没有刚才的无精打采了，一股子期待劲儿。

　　台上的灯光已然暗了下来，一束柔光从易南吕上台的那一瞬便紧紧追寻着他，直至他缓缓就坐于座椅上。

　　“我去，雪儿宝贝，这么看去，你家懒驴简直帅得惨无人道啊。”冷暖搂着她的肩说道。

　　容雪：“······”。和她说了好多次不要给他安外号，她就是不听。易南吕每次听到都跟炸毛的猫一样，怒气冲冲地无视，觉得不应，她叫的就不是他，幼稚得可爱。

　　她也觉得确实挺帅，台下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一曲罢，花柔身穿小短裙捧着一束花从另一边走了上去。易南吕正在鞠躬，她笑着将花送了上去。

　　容雪当时还没马上转化自己的角色，故而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还是冷暖在一旁又怨又气愤地说道：“正主还在这呢，她是哪里来的脸啊”。说着还一把推了她出去，这可真是······，台下还有许多老师，这要是在台上上演一场撕逼戏，那可就不只是双双请家长这一回事儿了。

　　她望了一眼台下，很多老师此时正齐齐看着台上。她故作镇定地走到他俩身边，易南吕一直是没有接那束花的。她看着花柔笑了一下，然后接过她的那束花。花柔眼睛还瞪着她，手死死抓着。她面无表情地加大力度拽了过来，然后递给了易南吕。笑道：“弹得不错”。

　　之后便拉着花柔的一只胳膊走下了台，她穿的是一双小细跟的高跟鞋。目测是有7cm，走的时候就有些踉踉跄跄。容雪没给她甩开她手的机会，进了后台便松开了手揣进衣服兜里。很正经地说了句：“谢谢”。

　　花柔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想说些什么，但又顾及到易南吕在后面，也就憋住。最后说了句：“有毛病吧你”。

　　“有啊，所以他喜欢”，她就喜欢看她那种讨厌她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其实她对她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她实在是过于烦人了。这样也能让她早日知难而退吧，不过这么久了，她还是挺执着的。

　　但是她这种执着对于她自身来说是一种枷锁，对于易南吕也是一种负担。她转身看了一眼易南吕，不甘心地对着容雪说道：“你们一定会分手的”。她说得很笃定，有那么一瞬间，容雪还以为她知道他们的秘密。但转念一想，以她的脾气，若真是知道，那肯定不是这个样子了。

　　花柔说完便快步离开，穿着高跟鞋的她竟然还能跑起来。这一点容雪就很佩服她。

　　等她走后，易南吕问她们觉得他弹得如何。冷暖把她脑袋里能想到的赞美词都说了一通。她本想说不咋地的，但想着平时也损了他不少，开口的时候便开启了夸夸模式。

　　容雪看冷暖已经把他夸上天了，好听的词都被她说了个光，最后嘴里就只说了两个字“好听”。

　　她这回答还挺敷衍的，但是当时的易南吕就像得了糖的小孩一般，得意得尾巴都翘上了天。

　　其实她听完是有不一样的感受的，只是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说。她之前搜过这首曲子，别人弹奏时给她的感觉就是这首曲子带有一种怅然的柔情，可那日的他却弹出了一种极为笃定的深情，有着一种初雪后在雪地里搜寻到什么宝贝的喜悦感。明明是一首柔情曲，愣是给他弹出了激情感。当然这只是她当时的感觉，或许当时不是这样的。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擅长将自己的情感表露出来，甚至于很多时候她会错过一些。但是她并不会觉得过于遗憾，她觉得会失去的终究是不属于她的。

　　元旦汇演后就公布了班级的名次，毫无疑问，易南吕得了一等奖。而这一等奖的奖品就是500元的现金，二等奖的礼品是一只猴子玩偶。那天回到家的时候，容雪就在自家的门口见到了这只玩偶。

　　很丑，就像是现在坐在后座的容旭一样，瘪着个嘴。想到这，她不由地笑了一下，说道：“送人能送成这个样子，你也是没谁了”。

　　易南吕抿抿嘴，有些尴尬地说：“在经过建设路的时候，积水太深，车子熄火了。”

　　他当时目测是可以过的，本是很顺利的，都要上去了，谁知在过的时候那里有一低坑，一下就熄火了。车子有专人会去处理，他说要送他就得送到，这才一起坐地铁。但转念一想，吃小亏得大便宜。

　　看这边的积水也不浅，容雪的样子像是要硬趟。道路左侧还有一棵倒下来的树，她降下速度，目测着前方的积水深度，在脑海中盘算着，应是可以过的。

　　“你确定可以过？！”他手中抓着一坨纸怀疑道。他当时也是这么的自信，但是结果就是这么的不尽人意。

　　容雪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她不允许别人怀疑她的车技。把好方向盘慢慢地趟过去，慢慢地从倒下的大树旁驶过，积水被车轮破开，如拨开云雾般。三人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车子慢慢驶上了地势高的地方，望着露出来的车轮，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我说行就行吧”，语气中透露着无限的骄傲与自信，这与易南吕印象中的她又重合了。

　　“对对对，你最厉害了”。

　　他这话说得容雪觉得他是在阴阳怪气她，后座的容旭抱着书包看着两人的互动。他就知道他们是有可能的，他之前借易南吕的手机打电话，偶然发现他的屏保是一幅画。虽然画上的人是他，但他一眼便能认出这幅画是姐姐画的，画的右下角有一片小雪花，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现在看来果然是认识的，地铁站他们打的电话，适才的对话。种种看来，这俩人是有戏的。反正这么多年他看了那么多男生，如果非要选一个当姐夫的话，只有易南吕在他心中是堪堪及格的。

　　这雨一下子是停不了的，现在那条必经之路肯定已经走不了了。看来他得和他们一起回去了，也不知今天中午的饭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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