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月亮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三人皆沉默了下来。尤其是沈黎和江淮也不熟，刚凑上来就听见这么大一八卦，他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又伸手扣了扣脑袋。

　　倒是一旁的苏禾漂亮的桃花眼中漾起波澜，她有点想象不出眼前这个总是一副举止妥帖周全，又性子清冷疏离的人居然会对另一个人求而不得。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她不得不承认，于她而言，这是件好事。

　　原先阴郁的心情被一扫而空，苏禾努力压抑住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江淮。

　　苏禾还在措辞，一直站在染缸面前没有出声的工作人员阿姨突然语重心长地看向江淮：“小伙子长得俊嘞，可别一棵树上吊死了，我看你们学校女老师都蛮漂亮，实在不行换个目标。”
　　阿姨话糙理不糙，众人笑着随声附和。

　　江淮自知失态，清隽的身形一僵，不再出声回应，低垂着脑袋盯着墨绿色染缸里的那几团逐渐被浸染上色的布团，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苏禾望着对面即使垂着脑袋也依旧站得挺拔的青年，欲言又止。
　　突然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围裙下摆，苏禾拧头去看，却发现沈黎抬手挥了挥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自己的对话框。

　　但是她今天穿的裙子没有包，手机被自己摆在了座椅上，无奈之下苏禾只好凑过头去就着沈黎的手机去看聊天消息。
　　【你也蛮漂亮的，要不你试试？】
　　苏禾美目一瞪，一把夺过对方的手机，乒乓打字，然后塞回对方的怀里，动作一气呵成。
　　【不要捣乱！】
　　【苏小禾，你的眼睛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还让我别捣乱？】

　　苏禾眼见着沈黎骨节明显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让她心惊肉跳更甚一分，等这段话从输入框中跳跃而上变成了绿色，她的耳尖也不自觉被染成了绯红。
　　【这么明显？】

　　沈黎看见这毫无气势的四字问句，一时没忍住嗤笑出声，随后直接朝着她耸了耸鼻尖饱含意味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单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虽说苏禾并不觉得对江淮有好感是一件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但学校毕竟人多眼杂，她也怕给对方造成负担，于是又低着头打了几个字将手机丢还给沈黎。

　　看着对方妥协性地将手机揣回兜里，苏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重新抬起头来，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与沈黎方才自以为低调隐秘的互动究竟有多明显。
　　甚至在某些人眼里异常扎眼。

　　正好染色的时间到了，阿姨一一地将几团染布从染液中捞出来摆在盘子里。
　　江淮手快，单手拎起自己的那件“165”冷着脸沉默地往门外的洗手池走去。
　　苏禾眼见他走了，也头也不回地跟着蹿了出去。

　　“江老师，等会儿我能蹭一下你的车吗？”江淮两旁的空位都有其他老师在漂洗使用，苏禾等了一会儿才凑上前去。
　　青年身体一僵，正在揉搓衣服的大手顿了片刻，随后又恢复了动作。

　　“江老师？”苏禾见对方没有反应，又试探性地小声询问。
　　江淮没有起身，只转过头，语气漠然地问她：“沈黎呢？”

　　苏禾仰着一张被太阳晒得泛红的白皙脸蛋，表情有些莫名：“他怎么了？”
　　“为什么不让他送你？”江淮语气有些不耐。
　　“我和他不顺路啊。”
　　“······”

　　空气略微凝滞。
　　水管被暴晒在太阳底下，连带着从水龙头里的喷涌而出的水也透着一股热气，砸在江淮青筋微起的手背上，又向四周溅射开来。

　　周围的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走得七七八八，水池里原本被衣物染成藏蓝的水，也逐渐变淡变稀薄。
　　江淮一双沉寂落寞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最后的那缕淡蓝色的水液被冲进下水道，盯得眼眶发酸。直到整个水槽里只剩下澄净透明的水冲刷着陶瓷壁，发出呲啦的声响。

　　青年像使出了浑身力气般伸手将被水垢浸污的银灰色水龙头重重按下，旋即转头望向眼前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女人。
　　良久，他语气冰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无奈妥协：“好。”

　　江淮沉默了大半晌，苏禾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僵硬得不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要被消磨干净了，幸好对方答应了。

　　苏禾睁圆了眼睛将憋在心口半天的浊气吐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在太阳底下闪着摄人的光亮：“那等会儿走的时候叫我哦。”
　　江淮嗯了一声，转身进了会议室。

　　等苏禾将浮色漂洗干净，拧干水分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手里被染上花纹的衣服提起来甩了一下。
　　刚洗过的纯棉T恤上满是褶皱，衬着清新自然的天蓝色不规则花纹，出乎意料的还挺好看。

　　苏禾满心欢喜地将湿漉漉的衣服搁在臂弯，忍不住跑进会议室里找慕晴她们炫耀。
　　由于衣服尺码过大，苏禾不得不将手臂伸直抬高，一整个遮住了苏禾大半张脸。
　　“看，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的确还行哎，挺自然随性的感觉。”慕晴肯定道，接着又说，“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
　　苏禾将还湿润着的衣服简单折叠好装进了一开始的透明袋子里，笑意盈盈地拒绝道：“不行，我今天有事儿，改天再约吧。”
　　慕晴随口一问：“你有啥事儿？”

　　苏禾低头划开了手机锁屏，忽略掉沈黎一开始长串的消息提示，径直点开了那个从加上之后一直没有联系过的好友头像。
　　【要走了吗？】
　　对面回得很快：【在停车场】

　　慕晴半天都没等到苏禾的回应，生出一丝狐疑，却见对方动作迅速地摘下身上的围裙，提着东西就想走。
　　“哎，苏禾，你啥事儿啊这么急？”
　　苏禾笑着眨了眨眼，心急火燎地快步朝会议室门口走去，只撂下俩字。
　　“秘密！”
　　慕晴在身后喊：“哎，你别忘了去领蛋糕。”

　　*

　　烈日炎炎，一辆线条流畅黑色的奔驰就停在停车场的出口，被清洗得干净透亮的车身在炽热的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江淮隔着灰黑色的半透明车窗看见右手提着包和衣服袋子，左手拎个蛋糕盒子的苏禾朝自己走了过来。

　　“江老师，久等了。”苏禾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动作有些不自然地坐了进去。
　　“把东西放后面吧。”
　　“好。”

　　苏禾先将包和衣服搁在自己身上，转身抻直了手将蛋糕递向后排，视线瞥过整齐干净的后座，只摆着一件装在透明袋子里的淡蓝色短袖。
　　她心思微动，安静地将蛋糕摆在了后排柔软的黑色皮质座垫上，又把衣服放了上去。

　　“你没有拿蛋糕吗？”苏禾问。
　　“我不爱吃甜食。”江淮语气有些冷淡。
　　“这样啊，那挺可惜的，这家甜品店做的蛋糕甜而不腻，我还挺喜欢的。”

　　青年透过后视镜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蛋糕盒上的logo，随即垂下了眼眸，嗓音沉静低缓：“系安全带。”
　　苏禾连忙把安全带插进卡扣里，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产生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总觉得今天的江淮看上去心情不大美妙。

　　车内开着空调，没一会儿，苏禾额角上的薄汗就消了大半，只是掌心还有些湿滑黏腻。大概是随意挽在后颈的低丸子有些硌得慌，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勾了勾原本被粘黏住的发丝，又把扎着头发黑色头绳扯了下来套在右手手腕上。

　　苏禾的动作幅度很小，但随着散落的长发，一股清甜淡雅的香味在密闭狭窄的空间里弥散开来。
　　香味伴随着车内的冷气，争先恐后地钻入江淮的鼻腔，他没来由的想到了那个小心翼翼凑在老师发间偷闻气味的麻花辫小姑娘。

　　想到这儿，原本紧绷着的面部线条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虚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轻微攥紧又放开，躁动不安的心就这样被不动声色地安抚住了。

　　他沉吟片刻，出声问道：“你车呢？”
　　“啊，我，我忘记加油了，今早没开。”
　　苏禾脑海中闪过被自己留在学校停车场的爱车，睁着眼睛说瞎话，胡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好在江淮只是随口一问，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深究。

　　苏禾眼见着离自家小区又近了，不想心中的盘算就此落空，正准备鼓起勇气说点什么，又被江淮打断了。
　　“你们小区地下停车库是从这儿进吗？”
　　苏禾有点愣神，扫了一眼周围的建筑，喃喃着点了点头。

　　等江淮将车驶过车库入口横杆时，她才惊觉出声：“啊，江老师，你送我到小区门口就行了。”
　　“东西太多了，你不好拎。”江淮沉声解释。
　　苏禾闻言，侧目望向青年专注开车依旧表情淡漠如常的清隽侧脸，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的紧张心跳又骤然加快了些。

　　“哪个方向？”
　　“左边，下个路口右转。”
　　“前面直走到底。”
　　等车停稳，江淮抬颌瞥了一眼B1楼门口的单元号。
　　9A。

　　“你刚刚好像有话要说？”江淮没有忘记苏禾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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