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情

　　刚吃饭时候，她没敢多看他。现在车上，她看他开车的侧脸。四年了，他比印象中的样子多了沉稳和成熟，只是比高中时候瘦了一些，鼻梁还是那么好看，昏暗的光线也没有遮掩他帅气的眉目。厉晴看得出神。
　　“在看什么。”萧晨看向她。
　　“看景色。”厉晴连忙看向车窗外。

　　“前面有家咖啡店，我们去那吧。”
　　“可以。”
　　然而，到了咖啡店，萧晨自作主张没有给厉晴点了杯无咖啡因的饮品，可是自己却点了杯美式。“怕你大晚上的喝咖啡睡不着。我晚上要加班。”
　　厉晴心想就算不喝咖啡今天也估计难以入睡了。
　　“你过得怎么样。”两个人异口同声，再次尴尬笑了笑。
　　“我还好，这不要开学了。你呢。”
　　“就那样吧……没想到租房的人是你。”
　　厉晴想说如果知道房东是你多好的房子也不会租了，“嗯，我也是没想到张姨就是你发小的妈妈。”
　　“前几年做过手术他们就回来了。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也不怎么会做饭，干妈就给郑轩做饭的时候都会给多做一份。郑轩比我大几个月，干妈总是让他像哥哥一样让着我们，郑轩也是这么做的。他学习比我好，我总是想玩，他就帮我补课，我小时候不懂事和别人打架，他就护着我，帮我挡着。他们失去的是儿子，我失去的是为我遮风挡雨的哥哥……”萧晨悲叹“他出事后，干妈病倒，一蹶不振，两口子也辞了职。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厉晴觉得从来没听过萧晨说这么多话，而郑轩的形象也更真实了起来，厉晴想过，张姨夫妻俩这么心善的人，他们的孩子一定也是善良真诚的，真的是太可惜。
　　“中秋我回家，你有时间就来帮忙。”
　　“好。”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不耽误你加班。”厉晴心乱，她有好多想说的想问的，但是又无从问起，不如少言。
　　“厉晴，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吗。”
　　听他问的突兀，厉晴怔住，但不想回答，说实话就好像自己这么多年都没人追，或者还单相思一样。

　　“你在等我吗？”他又追问。
　　厉晴突然觉得好气，他这么多年脸皮也厚了吗！看不出他的意图，看他的表情，像是开玩笑，又有点认真，但是自尊心不允许她说实话，凭什么他能这么自恋又很轻松地说出来。什么都如他所愿，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中吗，何况他从未和自己表白过。厉晴越想越生气。“房东先生，我现在只是等你给我续租，而且我只是因为张姨续租的，和你无关。其他的，我没有资格也没那么多时间等你什么。”厉晴有点气愤地说。
　　“你租多长时间都可以。”
　　“那行，如果没有别的事儿我走了。”
　　萧晨拉住厉晴：“别生气啊，手机号给我。”
　　“不必了，有事通过张姨找我。”
　　“加个微信吧，房租你直接微信给我就行，省着麻烦老人家。我手机号没变，回国后刚注册了微信。你直接搜我就行。”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手机号。看，我的通讯录没有您的手机号。”厉晴更生气，他凭什么觉得她还记得，她没有在手机里留存，但是她确实倒背如流，厉晴第一次讨厌自己的记忆力。
　　“那好，那好。”然后萧晨趁厉晴不注意夺过她的手机，播了号码打过去。然后打开微信扫了自己的二维码。“存好了哦。”厉晴无语，拿过手机，转身离开。
　　萧晨追上去：“我送你。”
　　厉晴走得更快，打了辆车，上车离去。回家给艾熙打电话说了今天的经历。艾熙一直在说“我靠……什么？狗血……what？……他凭啥，算老几啊！”
　　好朋友就是，无论对错，她都向着你这边，然后一起骂那个人。厉晴和艾熙吐槽完，心情好了一些。
　　“不管他怎么想，晴晴你一定不能轻易投降！”艾熙千叮咛万嘱咐。

　　转天一早，厉晴很早起来准备去登山。红叶漫山的季节，顾航之前就约了这一天说是让带她赏这个城市的秋天。
　　正好用美景驱散昨天的不快。厉晴想着，正要出门，电梯打开，萧晨提着早点出现。“干妈让我来给你送早餐。”
　　厉晴疑惑，之前和张姨说过今天一早就和同学游玩的啊，估计张姨忘了。“哦，谢谢，给我吧。”
　　“你这是出去？”
　　“对，和同学赏秋。”
　　“确实正是时节，加我一个如何。我这刚回来不久，让我也欣赏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你自己去吧，我约了人。”
　　“没事，我送你去，司机还是需要的吧。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我。”
　　厉晴不理他。本来顾航要来接她一同前往，她拒绝半天，顾航也就没再勉强。这免费专车送上门来，正好昨天没睡好，懒得转换地铁大巴了。
　　到了楼下，萧晨打开车门：“司机小萧竭诚为您服务。”
　　厉晴皱眉。“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油嘴滑舌，转性了？果然是深造过的，就是不一样啊。”

　　“我这不是惹人生气后负荆请罪。”厉晴被逗得想笑，用咳嗽忍住，不能输了气势。但她不禁开心，现在的萧晨，比之前开朗了很多，她喜欢看到他现在的变化。
　　见她咳嗽，萧晨从后座拿出水递她。
　　“看来童舒瑶把你改变的不错。”厉晴太想知道他们是否在过一起，又想到那张照片，就没好气地问他。
　　“她能改变我什么。”倒是萧晨没有正面回答。
　　“她怎么样了。”
　　“他爸妈花了大价钱给她请了心理医生。后来就好了很多。”
　　厉晴没再问下去，怕越问越会得到她不想得到的答案。昨夜确实没睡好，她困倦地闭上了眼睛。到了目的地才被萧晨叫醒。
　　“厉晴！这里！”刚下车，顾航就大声喊她。顾航带了大包小包，看出来准备充分。厉晴前去：“你这带这么多东西爬山？”
　　“登山杖，拿着。水够吃的也够，地主之谊必须尽到。走吧。”刚走几步，顾航才发现跟在后面的萧晨，明朗的笑容顿时僵住。
　　“厉晴，这位是？”
　　“哦，我房东。路上遇到的，他说不用管他，咱们玩咱们的。”
　　“厉晴，你要不换个房子，他别再一直尾随你……我怎么觉得他不太对劲。”
　　厉晴回头，看萧晨怒目圆睁地盯着顾航。
　　“走吧，没事。”于是拉上顾航准备登山。

　　秋高气爽，枫林尽染，山色怡人。厉晴心情大好，和顾航聊着实习和学校的生活。
　　“现在觉得我当初决定选择两年学制的专业真是选对了。我努努力，争取留在公司。”
　　“确实，早早步入企业也是给自己留了更多机会。现在就业太难了，我决定考公。开学了你会很累，如果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找我。小心，走这边更稳。”厉晴差点踩空，顾航赶忙伸手扶她。他们由于有登山杖的辅助，萧晨已经落下一段距离。
　　厉晴回望，在她印象里，萧晨的运动细胞不应该会让他落下这么多，难道他真的只是顺道来的？……不对，爬山……厉晴猛的想到郑轩的事，一身冷汗，她怕萧晨是因为这个所以心有余悸。
　　“顾航，你东西太多。先上那个亭子找地坐下休息。我拍拍照。”顾航确实因为负重有点疲惫，就先前往亭子坐下。
　　厉晴假装拍照，回头张望，找了又找萧晨的身影，她确实担心了，拨打了这四年来都没拨出去的号码。
　　“喂，你在哪呢，没事吧。”
　　“看你一点钟方向。”
　　厉晴闻言望去，终于看到萧晨的身影，放心下来。
　　萧晨很快到她身边，笑得谄媚：“你在等我吗？”
　　又是这句话，厉晴白眼翻天，但是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没事吧，我是怕你会想起……对不起，早知就不让你跟来了。”
　　萧晨看向山下：“我没事，确实想起了曾经。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爬过山，忘了登山的滋味……有时想来，会认为那小子是云游山川过上神仙日子了吧。没事，这么多年了，放心吧。走吧。”萧晨安慰着厉晴的担心。

　　厉晴和他并肩继续向前，一起来到顾航休息的亭子。
　　“你们先休息，我去个卫生间。帮我看下包。”厉晴留下书包，跑步前去。

　　“我之前见过你。大四那年的冬天，厉晴宿舍门口。”萧晨正喝水，听到顾航的话差点呛到。
　　“记性不错。”萧晨回答。
　　“当然，你当时看她的眼神我记得，所以我一直等她进去才离开，没有让她发现你。不管你们曾经的过往，我也不在乎。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轻易让步，我就是这样。”
　　“是吗，那你到时不要太伤心。”
　　“咱们拭目以待。”

　　他们言语相对间，厉晴回来。“你们聊什么呢，这么投缘。”
　　“当然。我们有共同的爱好，所以投缘。”萧晨打趣道。
　　“顾航，我们来帮你消化点负重吧，不过咱们就别往上爬了，实在有点累。这秋色，朕已阅。”厉晴并没有很累，就是比较担心萧晨的状态。
　　“好的好的，下次本少爷开车带你去感受这城市的烟火气。”顾航和厉晴侃侃而谈。
　　下山后，顾航要送厉晴回去。
　　“没事没事，他顺路。放心，他不会吃了我。开学后见！”说着厉晴上了萧晨的车，顾航有点不情愿，这次换他恶狠狠地盯着萧晨，而萧晨也回了胜利的敬礼。

　　“你这么秀色可餐，我可不确定不会吃了你。”厉晴玩着手机，不理萧晨。
　　“一会顺路给张姨郑叔买点土产回去吧。”
　　“行，听你的。”
　　回到小区，都已经是傍晚，厉晴又睡着了。萧晨静静地看她，轻抚她的额头，就像多年前那样， “厉晴，你就算不等我，我也一定会追你，回到你身边。”他轻声说着。
　　梦中，厉晴看到萧晨向她走来，又跑远不见，她惊醒，看到萧晨看她，有些羞恼。
　　“我睡了很久了吧，怎么不叫我。那个，我去把土产拿给张姨。”她怕她在梦中喊他的名字被他听到，连忙开车门下车逃走。
　　他宠溺地看着她的背影，就像多年前坐在最后一排，他发现她只要回头放书包就会望向他，被他发现，她立即害羞躲避一样。

　　萧晨来张姨店里帮忙的次数多了起来，开始张姨还心疼他时间繁忙不用跑来，可是后来发现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不再拦着，反而还经常借着和老伴出去采购的理由给两个年轻人留下空间。厉晴看出来张姨的刻意但是她并不反感。
　　关店锁门，两个人走在夜幕下，路灯下的影子时而分开，时而交错。厉晴走得快，萧晨赶忙追上：“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走？”“没有，很晚了，想早点回去休息。”夜晚很静，而厉晴心里很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畏的少年，虽然她觉得，他们都没变。可是时间是个雕刻师，打磨着，雕刻着，愈而精细，愈而坚固，愈而用力过猛而不堪一击。
　　“你这几年都做了什么。”萧晨打破沉寂。
　　“学习，实习。一切按部就班。”厉晴想了想，自己这几年确实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精彩绝伦。“你呢。”
　　“差不多，学习，创业。”
　　“没想到你会选择回来。那边发展应该更好吧。”
　　“曾经有人和我说过，我身负重任，要报效祖国的啊。”萧晨驻足看向厉晴，“而且，我的心一直在这边。”
　　厉晴停下脚步，这句话，是说给她的吗。她不敢像高中时候那样揣测，她害怕不过是自作多情，年少的暗恋的人，卑微但勇敢，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怕无疾而终，但无怨无悔；而长大后，身边朋友的爱情分道扬镳，现实的因素翻涌而来，她逐渐也筑造起隐形的屏障，面对感情，究竟是失而复得还是再次失去，她没有把握。这么多年，她不是不羡慕那一对对的甜蜜，可是她也开始享受起独处的自在。没有得到，便不会失去。或者，她只是不想让他再次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创业很辛苦，你也早点回去吧，晚安。”厉晴和萧晨打了个招呼，快步走向公寓楼。

　　萧晨依旧待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女孩的心思你别猜”，此刻，萧晨觉得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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