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黄九郎

　　却说子萧在狐族中间一块热热闹闹地吃饭时，一只纸蝴蝶突然扑楞楞地闯入和谐的饭桌，伶仃地停在了黄大爷的指骨上，莫名萧索。
　　这位大老爷们脸上罕见地浮现了温柔的神色，他三两下把纸蝴蝶拆开，喜滋滋地看向信中的内容，他却顿住了。连子萧都察觉他的脸色不对，仿佛见了什么惊天噩耗似的，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受他身上的低迷气氛影响，一直叽叽喳喳的大小狐狸们，渐渐安静下来。
　　这位从初见起一直很有主意的男人，就这么轻易地在众人面前露出迷茫的表情，眼里隐约闪现了泪光。
　　“爹！怎么了！”九郎一把抢过信。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读到的是今生最不愿看到的字眼：
　　“芸娘突发心疾，速归。”
　　他恳望自己一辈子没认过字，这样就不必看懂写信人以尽量委婉的口吻诉说他娘的病情。
　　九郎茫然地抬起头：“子萧，我娘病倒了……”
　　仿佛是什么字眼触动了他似的，黄大爷霍地站起来，哑着嗓子说：“我要回去。”
　　子萧稳住这位濒临崩溃的男人，站起来冷静地判断局势：“您先别慌，我有马，可以带得下，大爷您平日有准备些药物以应对这种情况的吗？”
　　“啊，对……”黄大爷带翻了凳子，冲向他的洞穴。
　　阿婆在族长的搀扶下走过来，仿佛一瞬苍老了许多，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九郎：“娃，这些婆婆平日攒下的草药，你先带上，看看有没有用。”
　　族长也说：“九郎，别怕，有什么需要尽管写信来，我定鼎力相助。大小狐狸们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你父母是那么好的一段姻缘，感人死了，九郎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都会帮你想办法的。”
　　“我这儿有我省下来的丹丸。”
　　“我这后山挖的人参，百年了咧！”
　　“我这自己编的土方子，看看管用不？”
　　九郎接满了族中老少递来的东西，红着眼眶说不出话。子萧拉过少年的手：“我在先在这儿替九郎谢谢大家了，待此事无虞，必然宴请众位。”
　　一众的“应该应该”“客气客气”声里，黄大爷也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冲下来了，他已收拾好了情绪，问子萧：“马在哪里？”
　　“在山脚下。”子萧接过东西，和黄家父子往外赶。
　　父子俩变成一大一小狐狸上了马，子萧快马加鞭赶往双林镇——九郎他娘住的地方。

　　一路颠簸，风尘仆仆，三人都没顾得上说上几句话，就来到了林家的偏宅，九郎脸色发白地叩响了门。一名门童很快拉开门，他显然是认得九郎的，躬身说了句“请进”就忙引路到寝房。
　　房门微敞着，几位侍女端着水盆或药碗进进出出。黄大爷本想立即冲进去，却恍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在了阶下，好像请求恕罪的犯人，深深地低下了头。
　　父子俩依偎着立在了阶前，秋风好像一下很萧瑟，吹的人眼睛发疼。
　　子萧明白二人的顾虑，再次握了握九郎的手：“我替你们进去看看。”
　　黄大爷把收抬了一罗筐的东西递给子萧：“给芸娘服下看看，有没有用?”
　　房门内，郎中正提笔写方子，子萧看了眼面色青白、陷入昏睡妇人，低声问郎中：“她的情况还好么？”
　　郎中捻了捻山羊胡：“阴气入体，体质虚亏，心脉不稳，除非是大罗神仙来了，否则是难以完全康复，先养着吧，老夫医术不精，开了点护心脉的方子，其余老夫也束手无策。”
　　“大夫，那您看看这些药能否派上用场？”子萧把包袱里的东西摊开给郎中看，郎中端详片刻用手捻了点在鼻间闻过：“唔，这些东西强阳祛阴，对阴气滋生的病人是有良效，但这位妇人心律不稳，搞不好会冲伤心脉的，我不敢造次啊。
　　“尊下令请高明吧，这药方你们先拿去抓药，用水煎服一日三次即，在下先告辞了。”郎中背上药箱子走出门来，他瞥了眼站在门外的两人，避如蛇蝎般绕开走了——对于林家大闺女嫁了个狐狸精的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搞不好那位妇人就是被妖精吸走了阳气呢·····还是快走吧！
　　无视了黄大爷想寻问情况的眼神，大夫走得更快了。
　　子萧再最后看了芸娘紧蹙的眉间一眼，那细长的眉眼与九郎多像啊！他忍不住替这位初次谋面的岳母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拿着药方出去了。
　　推开门，阳光显得寂静又无力，阶下二两如出一辙的混杂了焦急、担忧的眼神刺痛了子萧，他挤出一个安慰的笑：“芸娘睡下了，暂时无碍，大夫开了安心脉的方子，唤小厮去抓药吧。”
　　黄大爷一把把药方夺下，细细地看过，吐出一口浊气，方才递给九郎：“你去抓药。”这些年担忧芸娘的身体，他都快成半个郎中了。
　　九郎接了方子，哀哀地看了子萧一眼，三步并两步跑去了。
　　子萧意识到，自己这位准岳丈，有话对自己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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