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西厢房内。
　　成瑶坐在桌前开始想将那件事情昭告天下的办法，她并不知道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又总不能将所有陈家庄的所有官员一棒子给打死。
　　若是叫语生去散播消息，那样的话痕迹太重......
　　想得出神，就连语生什么时候到她身边她都不知道。
　　“小姐？”语生轻声唤道。
　　成瑶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刚刚外面都传疯了，陛下已经明确将姥爷升为兵部尚书了，旨意得等现任尚书致仕后就下来。就因为这个，姥爷立刻就给小姐你准备了相当大的嫁妆，大家都羡慕大小姐。”语生一口气说完。
　　对于前者所说的任命兵部尚书自是意料之中，可给她备相当大的嫁妆又是什么意思。这只有她知晓其中的诡异，毕竟她并不是姥爷亲身的。
　　这让成瑶不得不多一份疑惑，她细细问道“姥爷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除了大夫人的，二夫人的也相当的多，听说她的哥哥今日送了一大批财物给她。”语生说到这沉了口气，警告般的说“小姐，姥爷居然还问了二夫人！最主要的是，二夫人居然同意了！”
　　“兵部尚书嫁女儿，自要有尚书该有的排面。”成瑶想到“二夫人大概也是为了府上的颜面。”
　　“但是二夫人和没必要出很多啊？”语生问道。
　　“是，你担心的没错。”成瑶“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成欣知晓了吗？”
　　语生叹出长长的一口气“肯定是知道了啊……”
　　她本有些无奈和担心，可眼前的小姐居然笑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还笑了？”语生不解。
　　“你想想，成欣不得气死？”成瑶笑起来十分明媚，眼角弯弯地十分好看。
　　语生转眼一想，二小姐素来不喜欢小姐，自己家的东西却还要给小姐当嫁妆。而这确实姥爷的注意，她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了。
　　想到这，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成瑶的笑突然停了下来，这嫁妆的事还真是意外的惊喜。“我倒是真想见见我那和我一起占便宜的夫君了。”
　　语生听到这话后却收了笑。
　　“怎么了？”成瑶对于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关于二公子的传闻更加离奇了？”
　　“不是，只是觉得时间太快了。小姐就要嫁人了。”语生摩挲着袖子，低着头喃喃道。
　　“这不是还有两年吗？更何况两年后你还是跟我一起啊。”成瑶拉住她的手。
　　“也对。”语生向她道“小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不一定，万一你哪天有喜欢的人了，那就得放你走了。”成瑶刚要收回手，就被对方拉住。
　　语生语气真诚，双眼闪着光一般道“小姐，我最喜欢小姐了。”
　　“好，既然这样那就多帮我出去打探打探消息！这两年我还想多听听民间的故事呢！”成瑶无奈的看向她。
　　语生顿时身感重任一般，拍了拍胸脯道“这两年，我就是小姐的耳朵！”
　　“等等……”成瑶想到了什么。这么些年来，她们时常偷偷出去玩，其中少不了就是要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听上几回书。那些民间故事总是比书中要说的更加精彩，以至于大多时候难得出门的时间都花在了听书上。
　　要是将陈家庄的事情传播出去，最好的方式不就是利用说书人吗？范围广，影响大，最重要的是很难追溯故事的来源。
　　成瑶茅塞顿开，神色顿时认真起来。“你帮我去备好纸笔，纸张用最普通的纸就行了。”
　　“小姐是要练字吗？”语生笑着问道。
　　“嘘，不准多问。”成瑶讲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
　　语生见成瑶思考着什么，也不再打断她的话。一般来说成瑶都会和她说的，若是不能说事自是经过小姐自己考量的。那些事不让她知道的话也是为她好，故此，语生头也不回的先进了储物房里寻找小姐常常不用的纸张。
　　这个故事不需要太长，但需要足够夸张。
　　……
　　相传有一种妖怪，嗜血，喜色，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最让人害怕的是，那妖怪将人的血吸空后，还会把人送回来！
　　凡是见过它样子的人，都死得极惨。
　　有一个叫小丁的人，是唯一一位见过那个妖怪的还存活在世上的人。可他原本却是个疯子！一个疯子说话，怎会有人相信呢？
　　一开始只要一两个女孩失踪，众人还不相信是妖怪作祟。到后来越来越多时，众人便开始慌张起来。
　　他们开始相信那小丁疯子的话：妖怪只会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出来。
　　于是，村子里白日见不到一个活人，可晚上的时候便是灯火通亮。
　　卷一。
　　这一户人家是爷孙女两人相依为命，自从出了妖怪一事后，爷爷总是将孙女看得紧紧的。
　　可就算再紧，总不能贴身守着。于是趁着女孩睡觉的时候妖怪降临。
　　不幸的是，这个女孩再次回来时就是一副被吸光血榨干的样子，随意扔在了自家院子外。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躺在地上的时候成了一堆皮包骨。
　　可这一次，那妖怪和往日不同！
　　爷爷连着两天守灵，实在是困得发晕。可正要闭眼之时，却发现灵堂前烛光晃动，两道黑影而来。
　　“是妖怪！是妖怪！”唰——吓晕过去了。
　　…….
　　“这故事，怎么听得这么熟悉？”赵从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缩回探出去的身子，转头看向身后的年轻人道“这怎么这么像是那天晚上去陈家庄那户人家发生的事？”
　　谢淮微微睁开眼眸，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到外面的长廊上俯看楼下。
　　迎春阁今日说书人所说的故事极为新意，比以往的悲壮爱情，英雄豪杰的故事要来的更为冲击感，尤其现在还是晚上的时候。
　　平日里总是热闹非凡的大堂中央，时不时就传出一阵一阵的倒嘘声。就连上面两层的达官显贵都忍不住探出头听上。
　　“这位少爷，看您听得十分尽兴，能否给点赏钱？”一个端着已经放了几个银元宝的盆子的小厮走到一旁道。
　　“问他要。”赵从文撇了一眼谢淮。
　　小厮立刻跑上前“少爷气宇轩昂，俊逸非.......”
　　一个元宝，还是个金的被眼前的年轻人扔在了盘子里。
　　小厮眼睛都开始放光，连着点头哈腰了好几下“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正但他要拿上那金元宝咬上一咬时，却被旁边男人的剑柄给挡住了。
　　小厮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少爷饶命，小的什么也没做。”
　　“看把你吓的！”赵从文将剑柄移向楼下道“你们是一起的吧？”
　　“是，是。小的和哥哥一起挣钱，哥哥负责说故事，我负责讨赏钱。”
　　“这金元宝就给你了，等故事说完后，请你哥哥上楼一叙。”赵从文说话故意压低了声音，原本就粗的嗓子压起声来带着嘶哑，像极了那种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是，是，一定会。”小厮跪在地上又鞠了几下。
　　“去吧！”赵从文丢了一句话后，小厮端着盘子撒腿就跑。
　　他突然联想到什么，那天晚上的女孩......
　　“诶？淮儿。”他刚想和旁边人说自己的推测，旁边人已经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他连忙也跟着坐到他对面，见他坐得端端正正的，惹得他也跟着坐直了些。
　　“那个女子你可还记得模样？”谢淮问道。
　　“记得，那妮子长的很漂亮，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赵从文脑海里浮现出那晚女孩，精致的像瓷娃娃一般的脸颊。
　　“去陈家庄找到她。”谢淮的语气带着命令。
　　“是。”赵从文突然有些心虚，那妮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怎的还有这般能耐？但那晚除了他们三人，确实没有第四个了。哦，第四个是那个老头，进门就给他给打晕在地了。
　　故事讲完第二卷后，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故事呢，得等明日继续了。各位客官，明日再见。”说书人鞠了一躬不顾下面听客们的反对和要求直接走到了后台。
　　“什么啊！怎的不讲完！”
　　“是啊！还得明日。”
　　“不过那妖怪到底是什么？这故事讲得跟真的似的。”
　　“是啊，若是真的也太可怕了。”
　　顾客们还未从故事中脱离，离开时都还议论纷纷。
　　待这批听说书的人散后，迎春阁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说书人回到客房里换了一套衣服后，刚准备出门找他弟弟，他弟弟正好也上前拦住了他。
　　“哥，楼上有贵客相邀。”说完，他从怀里掏出那定金字。
　　说书人瞬间就知晓对方大概是个什么级别的官了，总是不好惹的官。
　　他点了点头，随着小厮走上二楼。
　　谢淮闭着眼养神，一旁的赵从文也不好多说，而是蹲在椅子上吃起零嘴。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的是刚才的说书人，闻贵人相邀而来。”
　　赵从文看了一眼谢淮，只见他轻微的点了下头。于是他才上前把门打开，确认身份后才将其人放入。
　　说书人低着头上前，没有看两人。这也算是他多年来混于这些达官显贵最基本的礼仪，那就是没让你看的时候别看，没让你听的时间别听。
　　“你且放心，我家主子就是想知道你这故事是从哪里来的？”赵从文直切主题问道。
　　说书人也没想到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快速反应过来“说来也奇怪，是一个公子找到我然后卖给我的。”
　　赵从文一震，他看向谢淮的时候，对方也微微睁开了眼。
　　“公子？并非姑娘？”赵从文再一次肯定道。
　　“是，确为公子。”说书人听到对方这般疑问，脑海里想起那晚的人，长相精致，身型瘦弱。说是姑娘女扮男装也是有可能的，但那只是他的猜测。
　　若是不准确的信息，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为好。
　　谢淮缓缓道“这故事原稿可还在？”
　　“在。”说书人低着头连忙答道“在小的家中。”
　　“开个价。”谢淮直截了当道。
　　“什.....什么？”说书人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道上来说，卖什么都不能把自己的故事买出去。这是说书人吃饭的玩意，他没成想对方竟然提出这般要求。
　　而提出这要求的竟然是个年轻人，岁数好想和他弟弟差不了多少。他一身云锦，腰间垂着一块透亮的玉佩，笔直的坐在位子上无形的传来一阵压迫感。
　　“放心，规矩我知道。原稿我不会传出去。”谢淮深吸了口气，像是花了十足的耐心。
　　“我怎么相信你。”他的话音刚落，一代银光闪过，冰冷的长剑立在他肩膀上，赵从文向他吐了口瓜子壳。
　　“你没有权利选择相信与不相信。”谢淮起身，俯视着他。“你只能选择在合理的范围内，报出一个价格卖给我。”
　　那长剑随着赵从文微微伸出手，剑锋离他脖子又近了一步，他吞了口口水，然后道“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就夜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谢淮道。
　　“我知晓。”说书人自知眼前这位贵人定是非同常人，能够在京城里掏出剑夹在他脖子上，岂非一般的达官显贵？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谢淮说完，扔给他一个钱袋子。
　　“走吧！”赵从文将剑插回道腰间。“明日这个时候，将原稿带来，我们还在这里等你。”
　　“是，多谢。”说书人鞠了一下躬便离开了。
　　出了门，他才感觉到后背已经湿透了。他不会怀疑那个男人不会杀他，那眼神和他早年间在西北时那些恶霸身上见过，简直一摸一样的杀气。
　　“大哥，你没事吧？”小厮从一旁赶紧走到他身边，却见他额间冒着细密的汗，眼神也是恍恍惚惚的。
　　“无事，回去吧！”说书人用袖子擦去汗，勉强的扯出一张笑脸。
　　没等小厮再回答，前者已经先一步离开原地，他只能赶紧跟上。
　　包厢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若是公子，那定是女扮男装了。”赵从文转过身看向若有所思的谢淮。
　　“嗯。”谢淮轻点了下头。
　　“这女子不简单啊！细想我把她绑起来的时候，那双手娇得跟花似的，怎么又会是陈家庄那种地方的人呢？”赵从文不解道。
　　“无论是谁，这个人的目标和我们一致。她这一闹，倒是帮了我们。”
　　赵从文见他脸上没有了刚才那般冷漠，心中焕然大悟“那你刚才问那说书人要原稿，是在帮她掩饰身份？”
　　谢淮不语。
　　赵从文大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怜香惜玉！”
　　“明天你自己来取原稿。”谢淮刀了他一眼。
　　赵从文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下头，还不忘调戏他道“我的小师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傻子。”谢淮不屑地丢下一句后，离开了房间。
　　......
　　和料想中一样，故事比预想中流传的还要快，有的人甚至写了一本以次此故事的书，名为《疯子说妖》。里面添油加醋，补充了更多的细节，还真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也就是因为那本《疯子说妖》，一时间京城里竟闹得人心惶惶。为了压住继续流传，说书人当场就被抓进了大牢。这本书也被列为禁书。
　　“这故事仿佛意有所指啊……”为首说话的人身着极其金贵，单手将书闭合后递给身边的人。
　　“殿下，臣......”年长者，满头大汗，说话时哆哆嗦嗦。
　　“过几日便是秋猎，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就自己担着吧！”
　　“殿下......太子殿下！您不能不管我啊！”
　　“下去。”太子的语气低沉。
　　可那长者想要再祈求的时候，一道寒光从他背后闪过。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身后的人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割破他的喉咙。
　　“我记得，皇家猎场那一块划到了川山吧？而身为川山的知府大人素来惹同僚羡慕，不仅有娇妻，更有一对好儿女。”太子笑着说道。
　　知府林正清听后，背后一凉。立刻跪在地上不再挣扎，像是脱了力一般绝望的看向眼前的人。他重重拜了三下后“还请太子殿下眷顾，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去吧！”太子抬了下下巴，手轻轻在空气中扫了下。
　　随后，林正清因恐惧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像是丢了魂一般离开。
　　“随异。”太子看着那勾着身子离开的林正清消失在黑夜里，向一旁近侍看去。
　　黑色长衫的男子收回刚刚的长剑，转过身面向他“是。”
　　“去查查，这个故事是谁写的？”太子随意向旁边的人说道，眼眸里满是不屑地侍女递过来的茶拿起，补充道“杀了，不用带过来见本宫了。”
　　“是。”黑色身影缓慢推出大殿之后，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太子仰望着大殿的穹顶，轻抿了一口热茶，叹出一口长长的热气。
　　“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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