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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机
一个多月前,北庭虎啸营镇守的关隘收到了洛戎狂沙部下达的战书。
城门外,首领那术陈兵两万,他身旁的智囊用大宣话叫阵,高喊着:“赵王垂暮老儿矣,今作鼠辈苟且,龟缩怯战,当真是羞煞人也……”贬损之词不绝于耳。
云涛翻涌下,黄沙蔽日,赵君怀命副将出城迎敌,他站在城墙上俯瞰着万军中高坐在戎车上的那术,这人身为部族首领,向来是躲在后方以观望的姿态督战,鲜少显露真身,每逢兵败必会鸣金撤兵,从不恋战,此刻却大张旗鼓地现于阵前,赵君怀觉得有些事出反常。
赵玉衡手中长枪一震,也说:“那术一向贪生畏死,今日阵前叫嚣,恐会使诈。”
“狼族的勇士们,攻下城门,能猎得赵王头颅者,重赏!”话音刚落,那术弯刀朝前,下令攻城。
两军之间冲杀对垒,铁蹄声夹杂着兵戈交击声顿时响彻天地。
那术倚在高台上,他隔着阵阵厮杀,抬手对赵君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极具挑衅意味。
后者对此不屑一顾。
不知过了多久,那术已骑上战马,他被骑兵掩护在后方,两侧的狼军在他的号令下搭弓射箭,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暴雨落下,虎啸营的副将躲闪不及,不幸中箭落马。
这时,城楼上的赵君怀目似寒潭,他拉开铁弓,只听得一声铮鸣,箭簇离弦。
笑容狡黠的那术下一刻便被眼前破空而来的箭矢吓得神色惊变,他提刀而挡,可架不住对方双箭齐发,其中一箭不偏不倚扎进了他的左臂,好在臂环削减了攻势,不至贯穿。
可这力道不容小觑,那术痛到整只手臂发麻,他捂着流血的伤口,看了一眼本就处于劣势的战况,他立刻下令收兵回营。
那术调转马头后,不料赵君怀正率领骑兵朝着他的方向奔袭而来。
“撤退!快撤!”
狼军残兵掩护着那术狼狈逃窜,北庭军紧咬不放。
那术在临近戈壁滩前勒马,狼军骑兵竟诡异地回头反打,与追上前的北庭军再次交锋。
赵君怀瞥了一眼那术身后的戈壁,离这方尚有一段距离,他心中存有戒备,但只要不深入腹地,估计以那术的手段也难奈何得了他。眼下此人受伤,若能在戈壁滩前把人擒住,敌军失去首领必会军心涣散,如此,北境就暂可免受战乱之苦,所以哪怕前方设有圈套,他也要试上一试!
鹰隼掠过头顶,沙地再次下起了箭雨,赵君怀长枪作盾悉数挡下,乱军之中,一支飞箭以刁钻的角度穿梭在赵君怀的视野盲点,饶是他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摧之势,也无法避免未知的偷袭,箭如迅雷,瞬间刺进了他的胸膛。
戈壁滩经年风化的砂砾,在狂风的侵蚀下发出刺耳的裂帛声,眼前的烟尘逐渐迷失了视线……
……
北庭咸丰营驻扎在南边的绿潮峡,远处林涧连绵的山峦后便是大越的国土,此处不受战火的袭扰,却是一道必不可少的防线。
“将军好箭法,真可谓是百步穿杨,放眼整个大宣,怕是少有敌手哇!”
草靶上满是箭羽,副将恭维的话听得人耳朵都起了一层老茧。
李骁不置可否,掏了掏耳朵,道:“你说北边连年战火,咱这倒像是个无人问津的安乐窝,这些年净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了,甚是枯燥。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将军这是……又腻了?”
副将嘟囔着挠头,这不上个月才献了一名美妾给将军,这么快就腻了?
“你懂个逑!”李骁白了他一眼,“大丈夫生于天地,所求不过功名利禄,若坐以待毙,宏愿难成啊。”
副将一时语塞,只看着李骁一个劲点头,似懂非懂。
远处山巅之上,雁群南去,霞映层林,又一场冷秋悄然降临。
某个夜晚,清幽的边境时而传来鸟啼声,营帐内已陷入沉寂,唯独李骁的帐中歌舞不绝。两名美妾侍奉左右,一人托着李骁的下巴喂酒,一人续上鲜果,好不惬意快活。
烈酒浇湿了衣襟,李骁却仍觉烦闷,他大力震开姬妾,顾自踉跄地走到帐外,纵马跑到了山坡上。
此刻,风声化作绵长的回音,在松林中泛起浪涛,似万马奔腾的猎杀场,李骁仿佛置身其中,白日里校场的人形草靶还缀满箭矢,他回想起自己例无虚发的箭法,郁愤难平。
主帐内,那把祖传的名弓静静挂在壁上,蒙尘已久。有人抬手拭去银灰,踌躇满志。
……
想起那日的场景,赵玉衡有些后怕,尽管早有警觉,可还是中了那术的诡计。那时父王歼敌未果,带伤归营,心口处入骨三分的箭头令人怵目,但好在偏离脏腑,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府医随军常年跟在帐下,识破了凝霜之毒后,赵玉衡便对外谎称惇王患病,此后闭府不出,再暗中调制解药。
“洛戎的胡马都晃跟前来了,居心可见一斑。”
赵玉衡指着沙盘的某一处,“戈壁滩虽是极好的天然屏障,可我军斥候并非是吃素的,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不然。”
赵君怀已渡过险境,现下已然安睡,郡主彻夜侍疾,但见天已破晓,左右难以入眠,便同赵玉衡商量起了对策。
经过昨夜暗探行刺的事后,二人都觉得背后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手,暗中推动着事情的发生,一些看似合理的意外,却处处透露出诡异的感觉。
“他们不就是在等父王薨逝的消息吗,我们便将这个契机拱手奉上。”
清茶冒着热气,郡主手中泛着玉色的茶水浮过一抹幽深的寒芒。
“那我即刻让人放出风声,耗了这么久,是该有人等不及了。”
赵玉衡修长的指骨轻叩桌面,近卫闻声而来,在得了赵玉衡的吩咐后,他领命离开了。
晨光初透,轩窗上的倒影斜洒在地面,好似画卷般铺展开,坐在书案边的赵玉衡侧眸,他鬓边的碎发微动,双眸灿若星辰,整个人在白光里显得熠熠生辉。
郡主正色道:“大战在所难免,接下来便要安抚各部,整合军备准备御敌。”
“不见得这么简单。”赵玉衡垂眸淡道:“营中两位副将因故无法上阵,战前急缺将领,只我一人掌帅,分身乏术不说;另外,骁骑营镇守西边,若洛戎选择两面突进,此时调兵遣将实为不妥,只会打草惊蛇,更别说不利指挥作战。”
虎啸营左副将伤重未愈,右副将回乡奔丧,主帅赵君怀也已病退,军中唯剩赵玉衡这个少帅代掌兵权,真正考验他本领的时刻即将到来。
北庭十万驻军分守三处,北部是虎啸营,西部是骁骑营,南部是咸丰营,三方呈合围之势拱卫北庭。西北两营正面对峙洛戎大军,必须协防作战,主将统筹本部,再由麾下副将通晓两方战情,赵君怀则是三军统帅。
从布署上来看,主将对战的始终是他们最熟悉的敌军将领,譬如虎啸营对阵的狂沙部,骁骑营对阵鹘鹰部……
洛戎七部好战,主将对各部首领以及地形布阵都有特定的谋划,因此轻易不得调换。
唯独咸丰营未曾参与战事,只着重于邻国边防,鉴于绿潮涧地势复杂,多年祥和,个中隐情或许唯有赵君怀知道,那其实是一副虚构的表象。
越国常年疲于内乱无暇旁顾,待到国君权力集中之时,未必不会先手扯掉这块叫做“友邻”的面纱,所谓“微不可不防,远不可不虑”,故此地需强将驻守,加以提防。
“你是担心,有人会在战前大做文章?”郡主一语中的,问出了赵玉衡话里的至要关窍。
少时便跟随父王杀敌无数的赵玉衡,一手枪法承袭其父,懂得战术谋略和排兵布阵,面对敌军更是无所畏惧,不过这些在真正对战时,都显得微不足道。
军队庞大,赵玉衡虽被尊称为少帅,但在背后,大抵归功于他有一个战神父帅,赵君怀骁勇善战,功勋显赫才引得众将士心悦诚服。
少帅于赵玉衡来说是个虚衔,实权并未落地,营中大小军务他只有过眼的份,不是实力不够,而是各部运作得宜,他无从置评。
赵玉衡主要掌管的还是三营的辎重输送,乃军需后勤,日常多是杂务琐事,无非就是各大军营来回忙碌,如砖如瓦,哪里需要哪里搬。偶尔也会让他参战,只是少以作为主将挂牌出征罢了。
郡主一开始也觉得赵玉衡在军中必定会勇冠三军,后来听他自个儿说起,才知道原是这么个情况,什么打杂运粮、练兵巡城的……无一例外,他统统包揽过,一点世子的身价都不显,这些年军功倒是攒了不少,可惜都不是首功,委实不值得炫耀。郡主不禁想:做少帅做成这样,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话说回来,临阵易将乃兵家大忌,此刻猝然要赵玉衡披挂上阵号令三军,恐有人心生不服,军心动摇才是根本隐患,这何尝不是对手可以利用的弱点?
赵玉衡的担忧便来自于此。
“不错,可纵使有人钻空子。”赵玉衡停顿片刻,“我们该考虑的,应是如何反制?”
问题又转回到了原点,两人商议的难题始终有所停滞。
“世子,贵客已至,正在花厅等候。”门外传来季礼的声音。
赵玉衡神思被急转拉回,屋内的愁云随着“贵客”二字顷刻消散。
两人重新打起精神,有份待还的“恩情”正等着他们,事情一茬接一茬,能否完满解决还未可知……
郡主要回房更衣,赵玉衡便先行赶去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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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不可不防,远不可不虑”出自《旧唐书》。
鹘hu鹰部。
还是剧情哈,北庭篇幅还是挺长的,男主主要还在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