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周一，黎晨毫不意外地迟到了，甚至比以往来得更迟，第一节课下课时都还不见他的影子。
　　陈峰和金朝倒是照常来了，甚至比以前来得更早，一下课就开始凑一起吹嘘那天的战事是多么多么的激烈。金朝嘴角泛清，脸上顶着块乌青激情四溢地说那天他们如何如何的神勇。
　　陈峰手一摆，昂着下巴一脸不屑地打断金朝，不要脸地接下话头：“那群鳖孙真的狗得不行，尤其是那个带头的，跟吃激素长大的似的，沃日啊我这个柔弱的小身板当时害怕极了，结果呢，还不是只能哭着叫爸爸。我还朝着他命根子来了一下……”
　　陈峰洋洋得意地吹嘘着，边说着还边做了个屈膝向上顶的动作进行演示，又开始手舞足蹈地演示自己如何掰倒了对面那个最嘴炮的。
　　被打断的金朝：……?_?
　　白曦拿着支笔做掩护，默默的听着，一抬头，和站在自己面前的杨桃打了个照面，对方眼神也飘忽不定的，显然也在听那边讲话。
　　“呵。”一声冷笑从一旁响起，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叶莲冷笑着看这几个聚在一起的男生：“那天打架的，都来办公室，现在。”
　　其中一个男生缩着脑袋说：“老师，要上课了。”
　　叶莲又冷呵了一声：“上什么课呀，打架不就行了？”
　　大家：……不敢说话。
　　杨桃也回过神来，对着白曦尴尬地笑了下，举起手里的练习册扬了扬：“交作业了啊，我等会要交过去。”
　　等一节课过去到了大课间被叫走的几个人才骂骂咧咧地回来，白曦敏锐地从他们的话里抓到的几个关键词，大概明白是六班那几个没打过他们就把他们告老师了。
　　正巧陈峰骂骂咧咧地刚坐下没一会儿，黎晨就拎着包进来了。陈峰眼睛一亮，站起来大声冲他叫：“晨哥！”
　　黎晨白了他一眼他也不恼，反倒殷切地把旁边的凳子帮他拉开，做足了一副狗腿的样子。
　　班上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俩。
　　陈峰没管那些，一副跟班小弟的样子又是问好又是问身体康健的，直到金朝看不上去了，走过去清咳两声提起要事：“六班那几个打不过告老师了，刚刚你没来，我们已经去过办公室了，叶莲让你来了去找他。”
　　一想到这个陈峰又一肚子火，猛地一拍桌子：“玩阴的，真特么孬，也不嫌臊得慌。”
　　黎晨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语气淡淡的，显然兴致不佳：“嗯行。”
　　陈峰咬着牙，眼里闪着火花：“逮着机会再揍他们一顿，让他们长长教训。”
　　黎晨没说话，懒懒地垂着头把手机丢进抽屉里。
　　提到这个事金朝也觉得不太愉快，班里通过之前通过陈峰金朝他们说的话了解出大概的同学们也很生气，反倒是黎晨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波动，只是勾勾嘴角笑了一下，慢悠悠起身说：“走了，一会儿见。”
　　白曦耳朵动了动，鬼使神差地也跟着站起身走到杨桃面前：“作业你抱办公室了吗？”
　　杨桃摇摇头：“还没，准备一会儿就抱过去。”
　　“那我帮你抱过去，正好我过去有事。”
　　说完就抱上了桌上厚厚一沓练习册。
　　杨桃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看到白曦已经抱着练习册出了门：“不.....好吧...谢谢...”其实还差几个没收上来的，但那几个都是些老油条了，也没必要为他们耗着，何况还有人免费帮忙。
　　白曦刚走到教室后门就远远地看见黎晨走进办公室，他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跟着赶过去。
　　那边叶莲看着眼前的男生，这还是转校以来她第一次和黎晨面对面的谈话，也终于让她看清楚了这个男生——男孩笑得吊儿郎当的，五官邪气又精致，耳朵上挂着一个奇怪的耳钉，从非教师的角度看倒是挺酷的，几分碎发松散地挂在额前，刚刚好遮住眉毛，又显得多了些阴沉。
　　怒气本就在找陈峰他们时就撒了出去，事情大概也了解了，错误的主要责任不在他们这边，以至于叶莲看到黎晨时怒气已经减下去几分，所以叶莲如今还算平静，在看到黎晨手臂上包着的纱布时，还产生了一些护犊子般的怒意：“这伤口是他们弄的？”
　　“他们”显然指的六班那群。
　　黎晨如实回答：“不是。”
　　叶莲稍稍松了口气，随后表情又严肃起来：“你还打了其他架？”
　　黎晨没答话，漫不经心地站在她面前。
　　“先不说打架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知不知道，对得起你的家人吗？对得起爱你的人吗？又对得起自己吗！”叶莲顿了一下，又缓和了语气好声气地劝道：“你要相信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你父亲其实也是很关心你的。”
　　黎晨不笑了，脸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起来，嘴也紧紧地抿起来，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内里的软肉，像在控制自己的反感与厌恶。
　　突然他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老师，我最讨厌的就是我家里人和别人跟我提家人，您还是换个法子劝吧。”
　　叶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氛一瞬间沉寂起来。
　　这时门口突兀地响起两声敲门声，本就虚掩着的门慢慢开了一个缝，站进来一个单薄的身影。
　　白曦抱着一沓作业本走进办公室，礼貌地和叶莲打了个招呼，然后视线转到正站着受教育的黎晨身上。
　　黎晨也侧过头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叶莲，口袋里的拳头逐渐捏紧，像一头随时都会爆开的狮子。
　　白曦被那眼神看得一怔，赶紧收回视线抱着作业本往语文老师的桌子走过去，环顾一周发现其他老师都不在。没理由再继续待下去，白曦只好慢吞吞地放了作业就走。
　　叶莲也察觉到黎晨情绪不太对劲，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那个我就先不说了，这个事情我已经和你爸爸沟通过了，他也支持私了，等下去你和陈峰他们商量一下，看怎么私了。”
　　黎晨淡漠地点点头：“嗯。”
　　“行吧，去上课吧。”叶莲头疼的揉揉太阳穴。
　　白曦还站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响动赶忙趴在门口的阳台上吊着手往下看，做出一副往下看楼下风景的样子。
　　随着有些年头的门吱嘎吱嘎的凄厉叫声，白曦知道门开了，可是脚步声却诡异地停在了身后，不知道是心虚还是错觉，白曦觉得背后有点发冷，整个背部肌肉都不由自主僵硬起来。过了大概半分钟，那个脚步声才重新响起逐渐离他越来越远。
　　白曦还是趴在阳台上，侧过头看向脚步声离开的方向，黎晨的背影在走道里穿过，独自走过在外面放松的重重人群，最终消失在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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